“属下不知。”谢长松回道,“昨日颜宁去了济云禅寺,今日午时刚过他就回来了,叫我备车来候着殿下。”
“只一日就找到了?”赵涟不自觉地皱起了眉,喃喃自语道。
谢长松听了赵涟这话,心里却有点不是滋味,“殿下,您该不会怀疑是颜宁干的吧?”
赵涟抬起眼,凉凉地扫了谢长松一眼,吓得谢长松一激灵,连忙缩了脖子装死。
赵涟没再理会谢长松,他撩起车窗上的挂帘,看着窗外细密的雨线,默默地将整件事情回顾了一遍。
半晌后,赵涟放下了窗帘,转头问谢长松,“城南那边怎么样?”
“弘慧法师在永芳别院坐诊,方院判也支援了人手和药剂。确有几人感染了疫病,好在处置及时,并未扩散,局势尚在掌控之中。”谢长松回道,“只是平康坊的修缮比较难办,户部的银子到现在还没下来。”
“颜宁呢?”赵涟问。
“在府里,属下来前他刚歇下。”谢长松说完又添了一句,“连日奔波,想必是累坏了。”
赵涟斜眼看着谢长松,谢长松连忙行了个礼,“属下多嘴,殿下恕罪。”
赵涟收回目光又开始看窗外的雨,“实在太闲就去南城帮忙,少在这碍眼。”
“是。”谢长松答应一声,转身便要下车,手刚碰到帘子就又缩了回来,“不行,颜宁说这几日不太平,让属下务必跟着您,不能离开半步。”
赵涟“啧”了一声,啪嗒一声甩下窗帘,“你是他的人还是我的人?!”
“殿下,”谢长松半跪在地,抬头看着赵涟,“您要是出点什么事,咱们阖府上下可就都没指望了。”
赵涟乃是一府之主,此等浅显的道理他岂会不知,“颜宁在家睡觉,难道要我亲自去南城督办?还是你回府去把他从床上拖起来?”
谢长松没想到赵涟是这个意思,一时语塞,没接上话。
“还不快滚!”赵涟气闷地在谢长松腿上踢了一脚。
谢长松这才回过神来,领命去了。
赵涟又开始看雨,半晌后轻轻叹了口气,“这康王府都快成了颜侯府了。”
叹完了气,赵涟的脸上却浮现出一抹轻松的笑意。那笑意很淡很淡,连他自己都没有察觉。
赵涟刚回到康王府,迎面就撞上了颜宁。
颜宁走得很急,连蓑衣都没穿好。
赵涟看颜宁这样子,不由又是一阵气闷,“病好了么?这又在折腾什么?”
颜宁听了赵涟这语气,也十分不客气的回了一句,“在宫里关了一天把你耳朵也关聋了?”
“到底什么事?”赵涟更加不客气,一把扯过颜宁,顺手帮他把蓑衣正了正。
“天香楼塌了,刘琦死了。” 颜宁扶了扶斗笠,说完便要走。
赵涟伸手挡住颜宁,“你别去。”
“我不去,难道你去?”颜宁没好气地道。
刘琦,工部尚书,朝中二品大员。如今离奇死在天香楼,正是内卫府职责之事,这次可不是瞎折腾了。
赵涟还是拦着颜宁不让他走,转头吩咐门房小厮,“跟里面的千户说,天香楼之案事关重大,请指挥使亲自前往查办。”
颜宁面露讶异,“让王麒去?”
赵涟点了点头,“进去说。”
颜宁跟着赵涟去了书房,刚关上门他就急切地问道,“是王麟出了岔子?”
赵涟眉头微皱,沉吟道,“现在还不能确定,但还是小心一点的好。刘琦在这时候突然出事,我不能相信这是单纯的意外。”
听了赵涟的话,颜宁却摇了摇头,“王麟对老皇帝忠心耿耿,当不会在此时就倒向赵濯。”
赵涟没有反驳颜宁,倒了杯热茶递给颜宁,“赵煜怎么回事?”
颜宁端着茶碗轻啜一口,“赵煜怕鬼,我找了几位僧人念了一宿的经。”
“念,一宿经?”赵涟都没听懂颜宁在说什么,“在哪念一宿经?”
“还能在哪,”颜宁白了赵涟一眼,“当然是在所有赵煜可能藏身的地方。”
“就这么简单?”赵涟还是没能反应过来,他心里盘算了不知多少阴谋,怎么也没料到事情的发展竟然如此离奇。
“简单?”颜宁放下茶碗盯着赵涟,“你以为找到赵煜的藏身处很容易?”
赵涟一时语塞,他倒不是这个意思。他当然知道颜宁能在如此短的时间内找到赵煜,定是动用了相当多的人手关系,甚至用了一些不能说出口的手段。
他只是一时无法接受这个过于荒谬的结果而已。
“赵煜这次离奇失踪,背后肯定有更深的东西。”赵涟说。
赵煜怕鬼这件事,连他都不知道,赵煜背后之人更不可能知道。这次出了这么一个岔子,还不知那人有何后招。
“这事不用你管。”颜宁冷冰冰地回了一句。
赵涟一听颜宁这话,火气一下就上来了,“不用我管?那你去管?”
颜宁抿了下唇,他也觉得自己刚刚有点过了,于是缓和了语气说道,“赵煜背后之人,聂霆在查。赵煜突然出这幺蛾子,坐不住的可不止你一个。”
赵涟一听也确实是这个道理,赵濯那边此时想必也不会太好过。
赵涟给颜宁又添了些茶水,“背上的伤如何了?”
颜宁面色有些不自然,略略扭过了头,“不要你管。”
赵涟轻笑一声,“行,这也不用我管,那也不用我管。连谢长松都唯你马首是瞻了,要不康王府都给你算了,你来管。”
颜宁心下一凛,转回头看着赵涟。
赵涟面上笑意淡淡,根本看不出是喜是怒。
见颜宁只看着自己不说话,赵涟渐渐收了笑意,“你今日就在府里睡觉,哪也别去。”
赵涟说完便起身往外走,颜宁不由脱口问道,“你去哪?”
赵涟轻哼一声,“程业会告诉你的。”
赵涟走后,颜宁一个人在书房坐了良久,他有点辨不清赵涟今日的话都是何用意。
颜宁碰了碰已经冷掉的茶碗,轻轻叹了口气。
何止今日,他觉得自己好像从来就没有真正了解过赵涟。他对赵涟的感情,从始至终都不过是他的一厢情愿而已。而赵涟对他到底是什么感情,他似乎从未确认过。
至于赵涟去了哪里,不需要程业告诉他,他也猜得到。这个时候,赵涟唯一会去的地方,就是阁老府。
去见祁瑞。
还有,韩琳。
颜宁再次叹了口气,一口将已经冰凉的茶水喝了个干净,起身离开了书房。
颜宁没有穿蓑衣,也没有打伞,抄手游廊遮不住那许多的风雨,回到东跨院的时候,颜宁的外袍已湿了大半。
颜宁解开袍子,反手碰了碰背上的细布,伤口处渗出丝丝缕缕的疼痛。近半年来颜宁就发现,他伤口的愈合速度越来越慢,这次都这么多天了,还没有结痂。
拆开细布,颜宁自己上了些金疮药。背上的伤口实在麻烦,自己上药着实不方便。
颜宁又想起那晚在南十字街的小铺子里,赵涟把一整瓶药粉全都洒在了他的伤口上。那阵刺骨的疼痛仿佛又爬上了颜宁的后背,让他忽然清醒了许多。
赵涟怎么想的他一点也不想去猜,他只要做好自己的事,把赵涟送上那个至高无上的位置,他的任务就算完成了。
至于赵涟到时会怎么对他,他也不在意了。
昨日弘慧法师又给颜宁诊了一次脉,又细细差问了他近来的状况,最后只是摇头叹息。
颜宁已经清楚,他的身体怕是支撑不了太久,就算赵涟登基后想要卸磨杀驴,怕是也没有这个机会。
颜宁刚换好衣服,便听有人在外敲门。开门一看,却是吴镇。
吴镇手上端着一个托盘,托盘上放着一个精致的小盅,“同知大人,这是殿下吩咐给您炖的补汤,您趁热喝了吧。”
颜宁打开盖子闻了闻,一股浓烈的药味扑面而来。颜宁不由皱了皱眉,“放了什么这么臭?”
“额……”
吴镇一阵无奈,顿了顿才说道,“大人,有些话原不应由老奴来多嘴,可近几日看着大人和殿下这般别扭,老奴实在忍不住了。”
颜宁此时不太想听关于赵涟的事,于是便摆了摆手,道:“汤放下,你去吧。”
吴镇没法,只好放下托盘出去了,走到门口还在不住地摇头叹气。他是真心心疼颜宁,同时也为自家殿下抱屈。
颜宁事事都为了王府,却从不肯跟康王殿下讨半分好。
康王殿下也在背后为颜宁做了不少事,却也从不肯对颜宁说半个字。
这两个人,嘴一个比一个硬,心一个比一个软,当真要急死个人。
吴镇回身关上了门,心里默默盘算着要怎么替两人找找机会。有些事,一定要说开了才好,一直这么僵着,什么时候才能是个头啊。
颜宁坐在小厅上,默默地和那碗汤对峙。就冲着赵涟临走前那个神情,颜宁都没办法相信这碗汤会是赵涟叫人给他炖的补汤。
窗户没有关严,一阵邪风从窗缝中漏了进来,吹得颜宁不由自主打了个寒噤。
颜宁以前是不怕冷的,他的寒症,也是由一碗汤而起。
不,不是一碗。
而是,每天一碗。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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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第 12 章 一碗补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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