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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第 9 章

颜宁此话一出,棚下众人不由全都变了脸色。

邹海心虚地咽了一口口水,虚张声势地瞪着颜宁,“你想干什么?”

颜宁挑着手指,把面巾丢到桌上,似笑非笑地说,“没什么,就是觉得邹大人火气太大了,想让您冷静冷静。”

颜宁话音刚落,万崇堂便揪着邹海的外袍领子把人提了起来。他臂上用力一甩,邹海便被摔到了棚子外面,整个人在水里滚了好几圈才收住。

万崇堂这一下来得太突然,邹海反应不及,呛了一大口水。他单手撑着地,勉强支起上身,咳得脸色比猪肝还红,口中还在不住骂着,“万崇堂,咳咳,你个狗,咳咳,娘养的!你敢,咳咳,动老子!”

万崇堂在内卫府任职多年,手下处理过的宗亲大臣不知有多少,岂会在乎一个邹海。

他跳下高台,一脚踹在了邹海的心口,“再叫一声试试?”

邹海被踹得一个跟头又滚进了水里,一口气没上来又被水呛了一大口,“颜宁!万崇堂!你个婊……”

万崇堂上前一步,伸出大手卡着邹海的后颈,把邹海狠狠按进了水里,那半句不知是什么的话一下子被堵了回去。

邹海趴在水里不停地挣扎,棚子里众人全都看傻了眼,竟无一人敢出声劝阻。

连一向善于和稀泥的和事佬赵世德也只顾呆呆看着,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颜宁见邹海的双手舞动得越来越弱,便朝万崇堂摆了摆手。

万崇堂抓着邹海后颈,把他的头从水中提了起来。不过他也没有完全提起,而仅仅是让邹海能够缓口气而已。

邹海的鼻尖还贴着水面,水面稍一晃动便会有脏水灌进他的鼻孔。他不敢再动,但嘴上还不肯罢休,“颜宁!我乃浔阳邹氏之后,你以为你是谁,竟敢这么对我!”

颜宁面上虽然带着笑,但那笑容却一点也没带到眼睛里。

凌厉的目光让人不寒而栗,但他的语气却越发温和,“我是什么人我以为大人都清楚的,这怎么还要问呢。如果您真想知道我敢不敢,那我们要不要试试看?”

颜宁话音一落,不止邹海,连带着棚下众人全部都打了个寒颤。赵世德嘴唇开合好几次,愣是一个字都没敢说。

要知道颜宁铁面阎罗的名号可是能止小儿夜啼的,他做事什么风格众人都心知肚明。所以他用如此温和的语气说话,反倒更加令人毛骨悚然。

吴翊也是被万崇堂的举动惊得呆愣了半晌,此时才突然回过味来。他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朝着颜宁深施一礼。

“同知大人,滥用私刑,怕是,”吴翊瞥见颜宁闪着寒芒的目光,感觉就像有一把锋利的匕首架在他的咽喉处,逼得他气都不会喘了,但他还是硬着头皮说了下去,“不妥……”

颜宁玩味地盯着吴翊看了半晌,就在大家以为吴翊马上就要身首异处的时候,颜宁却忽然点了点头。

“吴左司所言甚是有理,不过本官可没有滥用私刑,我只是帮助邹大人冷静冷静而已。”

颜宁冰冷的目光移到邹海身上,语气依旧温和平淡,“不知邹大人现在,冷静了否?”

邹海咽了口唾沫,把一肚子狠话统统憋了回去,不情不愿地说,“冷静了。”

“此话当真?”颜宁似笑非笑地看着邹海,“如果没有的话,可以再泡一会儿,正好那边裁缝铺缺个沙袋。”

万崇堂听颜宁如是说,一把提起邹海作势就要往裁缝铺那边拖。

邹海又惊又急,反手抓着万崇堂的手腕不住地拍打,口中高呼不止,“冷静了!冷静了!同知大人,我冷静了!”

颜宁见目的达到,便示意万崇堂放开了邹海,“冷静了便好。”

邹海踉跄着从水里爬了起来,一边喘着粗气一边伸手摘下挂在头顶的草叶子。脏水顺着邹海的脸颊不住地滴落,浑身上下没有一处干净的。整个人被折腾得狼狈不堪,哪还有刚刚那高高在上的样子。

万崇堂笑嘻嘻地走上前,不顾邹海的反抗,硬扯着邹海的衣襟非要帮他整理。

邹海意欲要逃,却被万崇堂扣住了手腕。他刚要叫人,便听万崇堂用只有两人才能听到的声音在他耳边说,“天香楼的藕荷姑娘说要从良了,不知邹大人可知晓此事?”

邹海猛地呆住,喉结不住地滚动,湿透的衣袍被冷风一吹,让他不自觉地打了个寒颤。

藕荷是邹海无意中认识的姑娘,与他情投意合。几次三番下来,邹海便把她当成了红颜知己。起初他也只是想着红袖添香解个闷儿而已,可谁知随着相处日久,他竟然生出了要把藕荷接出天香楼的心思。

他在东城的陈皮胡同买了处宅子,正准备把藕荷接过去当个外室来养。他自以为此事做得隐蔽,没想到竟然还是被发现了。

朝廷法度,官员不许狎妓,更遑论他竟想私养青楼女子做外室。世家大族最注重脸面,此事如若让家族长辈知晓,那他必定会被狠狠责罚。轻则请动家法,重则逐出宗祠,他的下半辈子也就没什么指望了。

可是若是让他就此撂开手抛弃藕荷,邹海又委实舍不得。

邹海深知此事轻重,当即便轻声回道,“这边的事情我会处理好,请同知大人放心。”

万崇堂听邹海如是说,便笑眯眯地拍了拍邹海的肩膀。他没再理会邹海,转身一步跨上高台,帮颜宁重新披上了蓑衣。

颜宁蹚着水往回走,走到一半,又吩咐万崇堂,“拿我的腰牌去康王府,找谢长松,让他出门多带几名暗卫。另外再去找程业,让他亲自跟着康王。小心不要露了行迹,如有异常即刻报我。”

赵涟从阁老府出来,又进了一趟宫。在郑太妃宫中陪坐了半日,赶在宫门落锁前才出宫。他回到康王府时,才知颜宁亲自去了南城疏通官渠。

赵涟微微皱眉,“伤还没好,又折腾什么。”

吴镇张了张嘴,把滚到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

半夜里,颜宁正帮着樊城挖沟,却听有人来报说康王府来人寻他。他以为是吴镇叫吴小六来送药的,结果没想到来的人竟是赵涟。

赵涟穿着一身侍卫服色,戴着斗笠蓑衣,身形容貌遮盖得严严实实。

颜宁朝赵涟身后望了望,不由有些恼怒,“你疯了半夜里一个人出门!”

赵涟心里也憋着气,一把扣住颜宁的脉门,直接把人拖进了做为临时落脚处的店铺中,反手拍上了门。

赵涟把手里的食盒重重地往桌上一放,一甩胳膊便把颜宁摔进了太师椅,二话不说便去扯颜宁的外袍。

颜宁抓住赵涟的手腕,“你干什么!”

赵涟并不答话,扯着颜宁的领子便把他的外袍连带着中衣一块褪到了腰间。

赵涟一手控制着颜宁,另一只手解开了缠在他身上的细布。

颜宁后背的伤口已被雨水泡烂了,皮肉都被泡得发白,一拉一扯间便有鲜血渗了出来。

颜宁还想挣脱,用力扭了扭胳膊,“放开我,我自己能……”

“闭嘴!”

赵涟没心情跟颜宁讨价还价,他把细布丢到一边,反手就把一整瓶金疮药全倒在了颜宁的背上。

那金疮药是特制的,止血去腐效果极好,药性却也极猛。

颜宁没成想赵涟下手这么狠,身体不受控制地抖了一下。虽然他及时压制住了颤抖,但他的额头上还是冒出了一层细密的汗珠。

“疼?”赵涟明知故问。

“不疼。”

要不是赵涟真切地感受到了颜宁身体的反应,光是听他说话的语气,还真听不出疼不疼。

赵涟冷哼一声,又要去扯颜宁的裤子。

“赵涟!”

这下颜宁真的急了,他用力一扭胳膊,紧紧地抓住了赵涟的手腕。

“放手。”赵涟压着嗓子,语气很是不耐。

“出去!”

颜宁脸色涨得通红,声音里都带着浓浓的愤怒。

赵涟一见颜宁真动了气,倒也没不管不顾地动手。他把药膏往颜宁身上一丢,转身就走了。

赵涟说来就来,说走就走,倒是把颜宁搞得心里七上八下。

颜宁顾不得其他,披上外袍就去叫了万崇堂来,待听到程业一直跟着的时候,他吊着的一颗心才算是放下了。

颜宁带着内卫府众人忙活了一夜,终于在天亮前把南十字街两侧的官渠都挖通了。

暴雨下了一天一夜,天亮时雨势已小了很多。

积水渐渐被排空,除了中间地带过于低洼之外,其余地段均已无大碍。

樊城又是对着颜宁一顿作揖行礼,口中不住地念叨着感谢的话。

颜宁此时已觉头重脚轻,日前发热还没痊愈,今日怕是愈发严重了。他头痛得厉害,也没心情跟樊城客套,只叫他有事招呼万崇堂,说完便匆匆离去了。

颜宁回到康王府,饭也没顾得上吃,便一头扎进了东跨院,倒头便晕了过去。等他再次醒来的时候,已经是三更天了。他的身上已被换上了干净的衣衫,床上铺盖也都换了新的。

颜宁拨开衣襟看了看,伤口的包扎方式,是赵涟惯用的那种。

颜宁摸着胸口的细布,觉得他现在越发看不懂赵涟了。看不准他的心思,也摸不透他的脾气。

看不准就不看了吧,摸不透便不摸了,反正无论如何,也得不到他的心。

颜宁刚要下床,便听到窗边传来一阵窸窣声。他转过头才发现,赵涟正默不作声地坐在那里看着他。

两个人默默对望了半晌,正当颜宁想要说点什么的时候,赵涟起身穿上了鞋子,走了。

颜宁轻轻闭了闭眼,套上外袍下了床。他原本想去小厨房弄点吃食,结果刚绕过屏风就看到外间厅上放着一个染炉。

染炉里,是一碗热腾腾的碧粳米粥。

颜宁轻叹口气,把粥碗拿下来,熄灭了染炉。

他一匙一匙舀着粥,心里也说不出是个什么滋味。

他宁可赵涟不要管他,不要对他好。这样他在离开的时候,就不会那么眷恋,那么难以割舍。

但是,他又贪恋这种感觉。贪恋这种赵涟给他的,不知道是不是关心的关心。贪恋这种,近乎虚假的温暖。

“真是贱骨头啊……”

颜宁一仰头,把最后一口粥喝掉了。

第二日清早,大雨还在下,不过已比前两日小了不少。

颜宁出门时刚好碰见赵涟,便和赵涟一起去小花厅用早饭。颜宁看得出赵涟的气始终没消,可颜宁却并不想理睬他。

用饭时,颜宁一副公事公办的样子,直接问了赵涟昨日宫里的情形。

赵涟也没隐瞒,直说了老皇帝反悔的事情。

颜宁眉头微皱,“是祁瑞背后搞的鬼?”

“不是他。”赵涟说,“是宗室们,都不同意。陛下不好驳了宗亲长辈的面子,所以只能将此事暂缓。”

提到宗室,颜宁又有些不耐,“早说了让你收拾他们,你不好动手就让我去,何必总是受制于人!”

赵涟抬起眼皮凉飕飕地瞟了颜宁一眼,“你前日不是已经动手了么,还来问我作甚!”

颜宁张了张嘴,没有反驳。他前日教训邹海也算是杀鸡儆猴,廷尉司那天当值的几位都是宗室子弟,他们大概也明白颜宁这么做的目的,所以他们直接找上赵涟,倒也不意外。

“他们跟你嚼什么舌头了?”

“能说什么,”赵涟冷笑一声,“你自己要作死,难道我还拦着你不成?”

未等颜宁还口,谢长松便匆匆赶了过来。他连通报都等不及,直直闯进了小花厅。

“何事如此着急?”吴镇正在门口候着,见状忙问了一句。

谢长松不及跟吴镇招呼,朝着厅上两人草草施了一礼,急道,“官沟塌方,平康坊被淹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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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第 9 章 杀鸡儆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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