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茶姐姐说殿下身子不好,只给我了这瓶什么药酒,让殿下补补。”
盛景行挑眉,无奈道:“也罢。”
“这里面是什么?”她眼尾上挑,故意将身子向前倾了半分,看了一眼酒瓶,又看盛景行。
“怎么,想知道?”盛景行来了几分兴味,勾了勾手指,“凑近一点,本王告诉你。”
那感情好,贺元棠把耳朵凑近了些,感觉到有热气逼近,听到他说:
“不是为本王把过脉么?这里面会是什么东西,小娘子猜不出来?”
“哦,那殿下可要好好的调养呀。”她一字一顿地说,转身要走,又被叫住。
“不是说好了,民女要去厨房看盐么?殿下倒是在这里偷得清闲,我还未用午饭呢,马上又要到下午上工的时候了。”
其实莫说午膳,她似乎起床后就没吃什么东西,也就是在宫中喝了两杯官家赐的茶罢了。好在自己是在厨房里做事,可以去找些吃食垫垫肚子。
陆伯之此时打着哈欠走进了院子,嘟囔着盛景行非叫他这时来满庭芳作甚。
睁开眼发现贺小娘子与宁大殿下正在亭子里靠着说话呢,顿时不困了,三两步跑到亭前,凑着耳朵听。
“要看盐不如找个行家同你一道去,”盛景行眼神看向只有半边脸露出柱子的人,“三司使陆大人家的公子,从小见的盐比美人都多吧——”
陆伯之转过脸来,否认道:“还是美人多些。”
他指指贺元棠,指指盛景行,又指了指地面,对着盛景行眨了眨眼。
“你俩在这干嘛呢?”
小火炉烧得正旺,水咕嘟咕嘟冒着细泡,白气氤氲,将半垂的帘子熏出一层暖雾。
他修长的手指提起酒瓶,微微一倾,琥珀色的酒液滑入青瓷盏中,溅起落在炉边的几滴,化作了一缕细小的白烟。
将酒盏递到陆伯之面前,盛景行道:“喝酒呢,月茶娘子特意为你准备的好酒。”
“多谢多谢!”
陆伯之双手接过,仰首饮尽,温酒入喉,暖意遍身,甚是舒适。喉结滚动间呵出的白气,与漫天飞雪悄然融为一体。
“好酒,月茶娘子酿的那都是上好的酒。”陆伯之满意地放下杯盏。
“酒也喝了,陪她走一趟吧。”
“啊,啊?哦,走吧小棠娘子。我跟你说,上次我来吃螃蟹的时候就吃出来了,你们厨房这个盐是有一点不太对,我觉得吧……”
见二人走后,盛景行起身活动着筋骨,往屋内走去。
“殿下,不与他们同去吗?”长卿在亭子里烧炉子,探出头来问道。
“不去不去,今儿起得太早,困了。”
雀儿伏在栏杆上打盹,听见声音抖了抖羽毛,歪头看看院中的人,又窝了回去,继续享受着今日的暖阳。
-
厨房中,众人已经对陆公子的到来见怪不怪了,这人好吃,从前来满庭芳也总爱钻到厨房来,有时候对厨子们的技术指点一二,有时提着新鲜的好肉来。
陆公子这样爱吃,怎么不在府中厨房,而要跑到满庭芳来。
“陆老头子每次都会板着脸说什么‘君子远庖厨’,哪允许我在府里闹腾。”他故意沉下脸来,端着声音说着,学得像模像样,不知道陆大人是不是就如这副模样。
各自取出几种楼中的盐,在桌上一字排开,有盐市买的官盐池盐,也有特供的淮盐吴盐。原先在家中吴盐便宜、质好,所用皆吴盐,每月有人送来,自己也便没关注过。
今日并排而置,与陆伯之一盏一盏的看过,才发现果然有些不同。
“北方的盐大多是湖盐池盐,晒盐时多有杂质混入,纯度稍低一些。淮盐吴盐大多是蒸煮海水而来,品质更为上乘,你看这就要细、白一些。”
陆伯之指着一种盐说道,不过这楼中所谓特供的吴盐,纯度也比自己见过的要差上一些,各捻了一些放进嘴里尝了尝,他更坚信自己的想法,问道:“这些吴盐是特供来的?”
贺元棠点点头,她只知道是坊中管什么盐铁的地方送来的,具体的事可能还得问三叔或是苏掌柜。
陆伯之似是想到了些什么,让她先安下心来做别的事情,吴盐一事交给他和盛景行就好。
他们一人是皇亲贵胄宁王殿下,一人是三司家的陆公子,办法该是比自己多。她还想问些什么,就看到陆伯之拿着两个锦囊,将盐分别倒了进去,装着走了。
小陆公子怎么也来抢她的活了,这两人真是臭味相投,难怪玩在一起。
“咕~”
肚子叫了一声。
好饿。自己似乎又忘记吃饭了,贺元棠在厨房里随意的找了些东西吃,就到了午后客人来的时辰。
“两份碧螺虾仁——”阿福跑来传菜,“小棠,你怎的还在外头抓螃蟹?厨房的茶叶好像不多了,你做完这几份虾仁记得去拿呀。”
“小棠,你早上去哪了?可是哪里不舒服?”
“小棠,过几日便要过年了,苏掌柜说要给我们做新衣裳。”
“小棠?”
她看见到处都是螃蟹,螃蟹们开口对自己说话,一只又一只的螃蟹从四面八方爬来,叫她的名字。
贺元棠猛地坐起来,才发现坐在自己的床上,四周静谧,只有淡淡的月光映入。
风将窗户吹开了一条缝,有些寒冷,自己不是在院子里刷螃蟹吗?怎么在床上睡着了…
她蹙眉,喉咙干涩得有些发疼,恍惚间抬手揉去额角时,觉得指尖有些冰凉。
窗外传来簌簌风声,原来是窗没有关紧,漏进了一缕清寒的月光。她勉强撑起身子,踉跄着走到窗前,夜风卷着残雪的气息扑面而来。
她伸手去关窗,见院中花瓣随着风片片飘落,好似传来冷香。
指尖还停在窗棂上,却又在此时,见到屋檐上掠过的熟悉身影。是谁?
揉了揉眼睛,她想看清时,人早不见了。
头疼欲裂,她终究还是轻轻合拢了窗,再大的事明天起来再说吧。
月光被隔在了窗外,唯剩一缕冷香,幽幽浮在黑暗里。
走回床边坐下,她觉得这香气比在窗边更浓了,闭着眼睛四处吸嗅,好熟悉的味道,好像是在被子上……
像是…像是殿下……
她想起来了,今夜宫中宴会,自己贪杯多喝了几盏。嘿嘿,肯定是喝醉了,怎么可能是殿下,睡了睡了。
不过后来自己是怎么回来的,怎么到床上睡着的?脑袋真像被螃蟹夹了般疼,发生了何事一点也想不起来。
前些日子从宫中受赏回来,与陆伯之找出楼中吴盐不够精纯,而送盐之人非说是厨房存放不当,导致各类盐相混。
再想深究时,陆府的管事来将陆伯之带走了,直到宫宴再未见过。
哪会有这么巧的事都让自己碰上,许是今夜喝多了酒,头昏眼花了。她倒在床上,扯过被褥睡着了。
后院里,从宫宴回来的盛景行,此刻同样躺在床上,辗转反侧。
-
永安九年,腊月。京城
近至年节,宫中赐宴。
大殿之上锦绣帷帐,张灯结彩。圣上圣人居于上方,太子宁王坐于两侧,后妃重臣列次阶下。因救治有功,靠近大殿门边的走廊上,有一张贺元棠的坐垫方桌。
官家面色大好,斟酒举杯宣布开宴,而后口技、奏乐、舞蹈如鱼贯列。
她看着眼前的环饼油饼枣塔咽口水,来时盛景行却告知这叫“看盘”,只能看不能吃。
望向座首,他正笑语晏晏与君臣有来有往,再看向门边,宫人端着咸豉角子、炙子骨头、缕丝羹等随着酒盏上桌。
跟着宁王殿下就是好,整日吃香的喝辣的。宫里的屠苏酒也好喝,比从前喝过的辛辣之味更少一些,喝进肚子里暖融融的。
歌舞声歇,官家说着些祝福的话,忽然提到自己前些日子病了,幸得圣人挂念,与御医陈氏日夜照料,又令御厨添做温热之物,这才得以健健康康的过年。
这其中分明也有宁王的功劳,陛下却是一点也不提,她随着众人举杯祝好,偷偷瞥向盛景行的方向,又看向主座二人。
有几道目光,也在此时投向自己。
她将桌上能吃的东西都尝了几口,御厨做菜就是鲜甜可口,往后定是要多加学习,又喝了几杯酒,看殿中的杂耍与美人歌舞。暗暗数着座中之人,今日是受官家特许,自己才有这小小一个座,若是来日兄长考取功名,可是年年能到这殿中来?
盛宴罢了,月上云霄。长卿引着她向宫外走去。
头有些发晕,方才只觉美酒回甘多饮了几杯,廊外落雪,风吹得人脸颊发烫。
“在宫里也敢喝成这样?”
脚步有些虚浮,看清来者之后,她身子一软靠在那人肩头:
“殿下,宫门要到了吗?”
盛景行伸手揽过她,在耳边低语。一角朱红礼服之人从回廊后步出,见他揽着一人向外走去,耳鬓厮磨,十分亲昵。
“在宫里也不知道收敛一些,果然是美酒美人里泡出来的软骨头,不成大器。”
身侧之人拱手道:“是那日为陛下诊治的医女。”
“呵,孤这个弟弟的口味何时换了?从前喜欢的不是大家闺秀就是妖媚舞女,这做菜的小娘子是哪里得他欢心了?孤倒是有些好奇。”他远远看着回廊中的两人,喃喃自语。
“属下明白。”
那人行礼后退步离开回廊,隐入了雪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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