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爻心下一惊,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
杜衡一袭白衣,毕恭毕敬地拱手向他行礼。
再回首时,层层帷幔后的人,远远朝他投来一笑。
“师弟?你怎么在这里?”他低声道。
“师兄,几年未见,你这治病的手艺怎么不见长啊?是不是偷懒了。”
偏殿的门关上了,吴爻叉着腰指着杜衡:“你快说说这到底是什么情况?”
“这事吧,说来话长。”
“装神弄鬼的作甚,不能长话短说吗小杜衡?”
……
“父皇没说别的?”
日头微微有些晃眼,盛景行指尖抚过腰间新换的白布,不知是阳光还是什么,在上面留下几分余热。
长卿摇摇头,派去的人只说吴爻给陛下熬了新的药,陛下喝完后留他下来单独说了会儿话,没有苛责也没有赏赐。
“窗户开那一扇吧,有些刺眼。”
盛景行撑起身子,从一侧的柜子里抽出一封请帖。
“过两日把这个给她送去。”
长卿笑着接过,道:“殿下对小棠娘子真好。”
“是本王苛待你了?”
“哪有?我们殿下那是礼贤下士爱民如子,向来是出手阔绰,殿下到哪去长卿都巴不得随侍左右。”
他低笑一声,“什么时候学的这些,自己去冷月那里把月钱领了,省得何时又说本王对你不好。”
“多谢殿下!”
长卿笑嘻嘻地出了内室,自家殿下除了有时候嘴硬一点,哪哪都好。
分明早已准备好了要让小棠回去,又不肯亲自说,那能怎么办呢,当然是自己帮他一下咯。
春阳懒懒地爬上飞檐,厢房前的海棠开得正艳。
粉白花瓣上的晨露未干,沉甸甸地压弯枝头,被风撩过,便有几片打着旋儿落进草丛。
殿下透过窗棱,正好能看见这株海棠。
她途径此处,仰头望向繁茂的树梢。许是因为名字里带了一个“棠”字,她对海棠花有一种特殊的好感。
殿下在院子最好的地方种下了一株海棠,不知是过了多少年岁,生得这般繁华。
有一个名字在她脑海中浮现——
月桂说她在贵人府中认识的好友,海棠。
殿下与月桂都曾做客谢府,他的心上人亦是久病难医,如此说来,海棠应该就是传闻中殿下心悦之人。
一片花瓣飘落在她身前,贺元棠伸手恰好接住了。
摩挲着微微湿润的花瓣,她倏然笑了笑。
世间巧合的事太多,有执念的人也不少。单凭一双眼睛一个名字,将他人视作故交,既是骗人,也在欺己。
不过自己又何尝不是如此呢。
将花瓣轻轻放入土中,她再看了看这株海棠。
海棠姑娘,若我能早些与你相识,若我能将你治好,这世上便会少一个执念深重的人吧。
复而,她又摇了摇头,若你真是谢府的小姐,或许在家族最鼎盛的时候离开,也是一种祝愿。
眼见高楼起,眼见众宾欢,不必见楼塌鸟兽散。
刚回到屋中坐下,贺元棠想着要不要去找些事情做。
如今没有酒楼做事的工钱,等能够回去的那天,万一小气鬼殿下又让她交房钱怎么办。
舅舅啊舅舅,你一定要靠点谱啊。
正想着,有人叩响了门。
“小棠,是我,长卿。”
“可是宫中有消息了?”她开门让长卿进屋说话。
长卿站在门前,并未踏入。掏出两样东西放在她手中。
“宫中无事,你且放心,就当作是在府里休息休息。”
“那我可是应该给苏掌柜报个平安?”
他点点头,“你瞧瞧这是什么。”
赠郑清婉小姐的请帖和…十两银子?
“郑小姐念着小棠娘子上次救了她,特地送了帖子来,这不是月丹姑娘后日就要登台演出了。”
“我如今只怕连王府的门都出不去,哪里还能要别人的帖子,那不是白白浪费了,人家也不能去。”
长卿挠挠头,“殿下说,既是郑小姐盛情邀请,你去便是。”
花朝节与郑小姐接触时,还是听说郑大人要将贺元毅纳为赘婿入门。
也因这事,贺元毅被流派西边。
她是不喜欢郑大人的,不过郑小姐瞧着,倒是与她父亲不大相同。
郑小姐在贺元毅拒婚时为他求情,又让出一座难求的百花宴请帖给她。
便不会是郑大人那样讨厌的人。
“这银子又是怎么回事?”
“你忘了,殿下先前在泗州答应你寻医的酬劳。”
“那不是你的月钱么?”贺元棠掂量着那一袋重重的东西,“这我可不兴收。”
长卿正想点点头,心中却总有一丝不安。
其实方才自己不光领了这十两银子,也补领了被殿下“扣除”的工钱。
“你不要的话可以给我。”
“诶,殿下说赏我的那就是我的,我吃进去的银子可不会吐出来。”
长卿与她笑着。
风经过房檐,将院中花瓣片片吹起,檐上打盹的狸奴伸了个懒腰,把身子团进阳光里。尾巴尖摇了摇。
盛景行便在小院外静静地看着风起。
风也渐渐和煦,就要到入夏的时节。
小满这日,贺元棠“偷偷”溜出王府,到了满庭芳二楼的隔间。
那抹粉色衣裙的姑娘坐在桌边朝她招手。
“小棠,在这里!”
“郑小姐,多谢你的帖子了,真是客气,你叫我一声我就过来了,不必破费了嘿嘿。”
郑清婉笑着,“我知道苏掌柜的规矩,这花宴虽好,一座难求,便是楼中伙计也不能随意到前边来看的,你哥哥的事情,我还愧对于你们。”
“对了,叫我清婉就好,我父亲那边我已经尽力地劝说了,只是你晓得现下情形,你兄长怕还是得要吃点苦。”
郑清婉小声说道,“小棠,我是很想与你做朋友的,若是往后遇到什么困难,你就让人来找我可好?”
她听说贺元毅喜欢的那个姑娘也在满庭芳,约莫是过几月也会登台演出,如若在此事上能够相助一二,也算是减轻一些她的愧疚。
“清婉,这些事情我懂得不多,但我知道并非你的本意,我不怪你的,哥哥和阿兰姐姐也定不会,你也很不容易了。”
郑清婉拍拍她的手,“那我们今日就不说这个了,听说月丹姑娘有一手好绣活,楼中所有的绣屏都出自她手呢,你知不知道她今日会做什么呀?”
贺元棠摇摇头,这些日子她也不在楼中,并不知道楼中发生了些什么事。
只见月丹款款而来,指尖银针轻轻一挑,丝线便破开素绢,如同划动琴弦,也像拨开水面。
绣线不知是何所做,烛火萦绕下竟生出七色光彩。
她手腕轻旋,针走游龙,原本空无一物的绢面上,倏地绽开一朵魏紫牡丹,千叶肉红,花瓣层叠仿若渐次开放,夜露其上将坠未坠。
忽见她手腕翻转,绣面翻过,背后竟是一朵质若软玉的千瓣姚黄,尽展疏狂。
晚风将阵阵花香带到诸座,满座皆闻,满堂喝彩。
一屏双花,拈香入景。
而她身后的绣屏上,一位美人倚卧,睥睨群芳。
后来这幅绣品被送到了宫中,牡丹国色,赏赐给了陛下新宠的杏嫔。
月杏姑娘被召入宫那日,月丹曾发了很大的火气,屋里的茶杯都被摔坏了好几个。
贺元棠听人说她是嫉妒。
嫉妒昔日好友一朝飞上了花枝。而她还在苦苦钻营安身。
为什么只能是嫉妒呢?
就好比她欣赏清婉,旁人会说她是嫉妒。嫉妒她出身高贵,嫉妒她温婉典雅。
若是她说欣赏宁王,旁人就说她喜欢殿下。喜欢他出身高贵,喜欢他风流倜傥。
她真是想不明白为何是这模样。
清婉说府里的家丁每月十五会到满庭芳来,她自己偶尔也会过来吃饭、看戏。若是她需要帮助,她都会尽力照拂。
贺元棠恍惚之间觉得,每月能找郑小姐看演出,似乎比与殿下一起看演出要有意思一些。
别过郑清婉,她钻到后院去找了月桂月桃。
“小棠可算等到你了。”
月桂一把抱住她,“你最近过得好不好?我们都很担心你。”
贺元棠嘻嘻地笑着,没提在宫中的事。左右转圈给她们看。
“好的呀好的呀,你看我都吃胖了。”
“你是怎么跑出来的?我听说你被关在一个小屋子里,没吃没穿的,可愁死我了。我和月桃都准备去抢你了。”
她笑笑,到底是谁和她们说的自己被关在哪里了?
“我要是被关在哪里,今儿还能来?你们放心好了。”
贺元棠拉住两人,“我想问问,这段时间厨房还好吗?我落下的事有没有人做呀,苏掌柜不会把我撵走了吧?”
“这个你放心,苏娘子换了阿福去后厨,你先前不是教过他一些么,他顶着呢。你与殿下那边在忙的事就放心去忙好了。再不济还有我们呢。”
越说贺元棠越是一头雾水,到底自己这趟出门的事被说成什么模样了?
但眼下看他们的反应,许是没有什么关系。
那便等宫中的事水落石出了,再慢慢告诉她们吧。
长卿催着她回去了。
“长卿,你们的什么‘禁足’都这样松弛的吗?前些时日陆公子好像也常常跑出来玩。”
长卿干笑两声,殿下让她留在王府可不是什么禁足。
不过是这些日子,不安分的人有些多了。
有一点点、卡文,,,等我修修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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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章 杏花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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