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如今能称得上殿下的不就只有两位?
她冲出去,码头仿若炸开了锅。
原本抗货的苦力扔了麻袋,抽出长剑向一人刺去。
几名侍卫从人群中冲出,大喊着“抓住刺客”“保护殿下”。
她被人群推搡着挤到了桅杆边,那道黑影掠过货堆,水箱倾翻,有螃蟹爬了出来。瓦罐也哗啦碎了一地。
那人正要往船中跳,被飞来的鱼叉刺中衣角,一个眼熟的人与他错身而过,反手将他压在地上。
“带走!”
侍卫将刺客压走了,骚乱中,顺着人群望去,她瞥见栈桥尽头一抹熟悉的玄色——宁王殿下。
他捂着渗血的右臂,脸色苍白如纸,却仍死死盯着刺客逃窜的方向。江风掀起他染血的袍角,像面破碎的战旗。
今日是螃蟹运抵京城的日子,宁王殿下怎会在这儿?莫不是来吃螃蟹的?
方才那侍卫她见过,是殿下身边人,好像叫什么长卿?
满脸褶子的人大惊失色,慌忙跑来,在二人身前跪倒磕头:
“殿下饶命、殿下饶命啊!今日码头人员嘈杂,小的一时疏忽,殿下饶命啊!”
“廖总管,起来吧”盛景行淡淡地笑着,亲手拉他起身。
“那刺客使的并非中原的招式,本王也未曾提前打过招呼要到码头来。这里本就人多眼杂,只是随意走走,哪里会怪罪到总管身上。”
总管连连拜谢,“谢殿下、谢殿下,殿下真是宽宏大量!”
“倒是码头鱼龙混杂,总管该好好查查,莫让人随意往来才是。”
“谨遵殿下教诲!谨遵殿下教诲!小人这就去请郎中!”
廖姓总管脑满肠肥,换回那套谄媚的笑,躬身请二位到坊子里喝茶。
“不必了。”
陆伯之扶着他准备回到马车上,却见不远处一人忧心的目光。挑眉看向一旁的盛景行道:“哟,巧遇。”
盛景行无力的白了他一眼,却与她同时开口:
“殿下怎会在此?”
“你怎会在此?”
“今日螃蟹送到京城,民女与店中伙计来盯着,殿下无碍吧?民女会一些医术,可以先为殿下包扎止血。”
她在此处倒是并不奇怪,盛景行却是不应该出现在这般地界。
“我就好这一口新鲜的,这不是刚运到嘛,来看看。”他摇摇头笑着,“这点小伤,不碍事。”
廖总管还未走远,闻此忙低声问一旁的人,自己天不亮便派人将最好的螃蟹快马加鞭送到宫中和各贵人府上了,怎的这宁王殿下没有收到么?
那人耸肩,表示自己的确送至各贵胄府内了。廖总管回头看几人相谈正欢,想要开口,又怕再被责备,缩着脖子走了。
“刺杀本王见得多了,这不是好好的,”盛景行抬手给她瞧,“小娘子可是吓着了?”
她摇摇头:“伤虽不大,血止不住的话也是麻烦事儿,殿下信我的话,就让我为殿下瞧瞧吧。这码头混杂,殿下与陆公子金贵之身怎么会到这里来。”
与二人来到马车上,顾不得感叹宁王殿下的车驾如此华丽,跪坐在车厢角落,从怀中摸出疮药,左右环视却找不到合适的布条。
侧过身去,贺元棠掀起衣角,扯下内里白净的一条绢布。
指尖微微发颤,不敢逾矩,动作也恭谨得近乎疏离。“殿下恕罪,民女冒犯了。”声音轻得像一片花瓣,落在剑刃上。
他半倚锦垫,玄色衣袍上,刺绣暗纹浸出了血。见她小心掀开划破之处,呼吸都放得很轻。
方才他见刺客朝自己而来,故意没有躲避。只是微微侧身,擦伤了手臂。
“前些时日小娘子那叫一个从容不迫义愤填膺,怎的今日有些颤抖?”
她倏地抬头,又立刻低下去,只是看着伤口:“...此一时彼一时。民女从前没为殿下看过病,有些紧张罢了。”
其实她自己也不明白,与舅舅行医多年,看过的病人无数,比这严重百倍的她都上过手,怎么今日自己的手在抖?
他敛眸看着她睫羽轻颤,由着她将绷带缠紧。
直到她退到车帘边行礼告退,才道:“殿下与公子若是想尝这一口鲜,何不趁着螃蟹新鲜,到满庭芳来,民女为二位再做几道菜。”
“甚好甚好,正巧他有事要问你。”陆伯之抢先一句应了下来。
问我?她抬眸看着二人,还有什么事能问我?
二人邀她同乘马车回去,她道自己还未挑完螃蟹,晚些时候在楼中见便是。
“姑娘同二位贵人熟悉?”身侧突然传来声响,吓了她一跳。
“只是打过几次照面罢了,怎敢与贵人相熟呢。大哥,如今这番处境,您可还方便在码头做事?”
那人笑得有几分无奈,自己空有力气,不在这做事,孤身一人又有何处可去呢。
“我舅舅平日上山采药四处行医,若哪日我再遇到他,或许你二人能交个朋友”她笑着对他说。
他点点头,只作是句客套话。
她回去查了螃蟹,满庭芳要的几箱里竟是好坏夹杂,清点记下,叫了两名伙计来到廖总管身前。
这人还在想着方才刺客一事,莫非是上头的命令?怎知今日宁王会到码头来,派人刺杀。忽的,一个本子砸在自己眼前。
“廖总管,这些都是送到满庭芳的螃蟹么?”
这人来得气势汹汹,语气倒是客气。廖总管抬眼看她,是方才与那二位爷说话的小娘子。怎的,这位便是满庭芳新招到的厨子?
“小娘子,可是有哪里不妥?”放下茶,廖总管打量着她,听闻这小娘子初来乍到做了一道上佳的蟹酿橙惊艳四座,后来又解毒救人,这般能耐,原来是与贵人相识的。
“总管,我们起初订的可是甲等蟹十箱,您这手底下的人送来的,也算是甲等的品质?”两位伙计搬来一箱蟹放在桌上,这蟹怎么看也不像是上好的样子。
“小娘子,这长途水运你也知道,损坏必不可免,再说了这装卸皆是蟹行之人负责,我这鞭长莫及,小娘子不若去与蟹行的管事说此事。”
廖总管叫人请这几位出去,她点着桌案道:“总管方才也见着了我与贵人的关系,如今蟹行如何对我们满庭芳您也并非不知,我们订了甲等螃蟹,别的几家正店订的亦是此等螃蟹,怎就不同呢?”
拉着廖总管到了几家装蟹的地方,不等那家伙计反应,她揭开箱盖,水里的尽是活蹦乱跳的蟹,水中黑溜溜的眼睛,好奇的看着水外的人。
江风吹动了廖总管的两撇胡子,她低声道:方才刺客一事总管可别忘了,您还有把柄在殿下手中呢。
那伙计反应过来,欲要阻止,又见总管也在,问几人在做何事。
“小哥,你家的螃蟹也是今日运到的吗?我瞧着真是新鲜。”趴在水箱边,她指着问。
“那是,蟹行会专挑出最好的蟹装进甲等的水箱,自是与旁的品质不同。”
“啊?那我可是被骗了呀,我家买的也是甲等的螃蟹,怎会是这样的…”指着自家的螃蟹,故作可怜的,看看小伙计,又看看廖总管,“总管你瞧瞧,码头人多眼杂,您手底下不该真是这般疏忽,接连发生这样的事吧。”
鼻子里长出一口气,廖总管不想再听了,两手一挥:“行行行,我同你去找蟹行的人。”
“小娘子这真是不巧啊,这甲等的蟹都已送走了,天不亮时蟹便到了,京城这样多的正店、这么多的贵人,我们也不能保证每一只螃蟹都是上好的嘛,这样,为了弥补,我们给你们退两成定金可好?”
那人忙着指挥众人搬运,压根没搭理他们。
廖总管开口了:诶诶,人满庭芳可是正儿八经的订了十箱,你怎么这般敷衍呢。”
这人听到此声才转身来,眼前这小丫头真是不知天高地厚:
“哦,这样啊,你们满庭芳都是女人当家,不懂也是正常的。总管,我们不是不给您面子,是当真没有别的蟹了,这蟹也是人挑的,都挑的是最好的,莫信了这小丫头的胡话。”
廖总管拍拍她,表示自己已经帮过了,的确是没有转圜的余地。
“你说蟹是单独挑选后装箱的,那水箱中的东西也是你们放的?这些可是会…”
不等她说完,这人便打断了:“小娘子,莫要信口雌黄,码头上往来频繁,你们自己不派人盯着,休怪是我蟹行的人动了手脚,若想明年还有螃蟹,便快些回去吧,你们掌柜可还等着呢。”
“是呀,小娘子,不要误了酒楼开宴的时辰咯。”廖总管也在一旁相劝。
自己头回与这些泥鳅打交道,哪里会事事顺着她的意。
“那便不能以甲等的价格收钱!除了退两成定金外还应少一档的价格收我们才是。”
“哪有这样的道理?你签字画押的是甲等十箱,我送的也是甲等十箱,让你二成已是不做盈利了,今日你要便带走,不要便把十箱蟹都留下。”
楼里伙计小声劝道:“小棠,一直都是这样的,先回去吧。”
她咽不下这口气,又争不赢几人沆瀣一气,恶狠狠地瞪了他们,记住了几人的脸嘴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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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侧门带着蟹回到楼中,三叔瞧着这人兴高采烈的出门,气鼓鼓的回来,放下菜刀,一瘸一拐地跑过来问她:
“怎么了小棠?可是出了什么问题?”
搬了蟹箱放在院内,她揭开箱盖:“蟹行的人就是欺负我们,分明有好的螃蟹,故意搭着配给我们,还叫人往里面放东西。”
一边说着话,手里不停的挑着最闹腾的蟹,装进一旁的水盆,得快些瞧瞧还有没有别的毛病,莫要又叫一只病螃蟹坏了整箱水才是。
“唉,这样远运来总会有坏的吧,你也不能叫人全挑了好的给我们,若剩的都为坏的螃蟹,不就不够他卖给旁的店了么?从前高厨子也是这样做的,我叫阿福来帮你,照你的法子养一段时日,该是可以救回来一些吧?”
自己原先只会刷蟹和简单的净水,这次加上码头那位大哥给的方子快些试试。她记得母亲从前说过,遇到这样的蟹是可以养回来的,只是觉得蟹行高价将一般的螃蟹卖给他们了,心里过意不去。
若是能进宫向高厨子也讨教几分就好了。
不过眼下最要紧的…似乎是晚上夸下的口。真如那位大哥所言,被放了东西的该是只有一两箱,现下快些把好的螃蟹挑出来养着吧。
与阿福二人忙前忙后的,转眼就到了晚间。
盛景行和陆伯之二人在雅间听着曲儿等着上菜。
华灯初上,楼内比白日更加热闹,弹曲儿的娘子,唱戏的伶人,伴着晚风拂过楼宇悬挂的银铃佩环,杂着桌间觥筹交错的推杯换盏,叫人忘却了白日的疲惫与烦恼。
与几人端着菜步入雅间,她正要一一介绍。盛景行挥手屏退了旁人,只有他三人留在屋中。
“小娘子请坐。”檀木桌下恰有三张椅子,倒像是专程等着一人。
“这、这怕是不合礼数。”虽是平日不拘小节惯了,对于什么礼仪,还是在话本里见过一二。
陆伯之撑着头,用扇子指着空位:“我们殿下不讲究这套的,你坐便是。”
有些拘谨地落座,她看向那人狭长的眼睛。
“殿下,所谓何事呀?”
“听说你懂些民间的方子,可以治这蟹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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