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李家,以世代书香而闻名,祖上多有翰林、学士之职,在李知瀚登上首辅之位后更是权势显赫。家中藏书万卷,诗酒风流,李岚之在这样的环境中长大,自小便接受了良好的教导和熏陶,琴棋书画样样精通,更有一番不俗的政治敏锐度,是京城中闻名遐迩的才女。
可好景不长,李家旁支牵扯入谋逆案中,风波愈演愈烈,彻底摇动了李家在朝中的地位。随后,宫闱及朝廷上的政治对手开始针对李家疯狂打击,产业被查封,男丁被捕入狱,一夜之间,盛极一时的李首辅成了街头巷尾人人喊打的叛贼。
原本排场万分的李家府邸,一时间门可罗雀,宾客散尽。李岚之的父亲李知瀚,在这场风波中力竭而亡,母亲也因忧愁成疾,嫡亲兄长在狱中抵死不认叛贼之名而被酷刑致死,最终家破人亡。
入夜,李岚之静静地躺在温暖的被窝里,直直盯着床帏,一遍遍回忆着不久前的那场灾祸,试图找出蛛丝马迹,为何父亲没有一丁点的察觉?
否则何至于此呢?
予柏,你如今又在哪儿呢?
她双手攥着一支羊脂玉雕饰的兰花簪子,紧紧贴在心口,眼泪缓缓滑落浸透枕巾,呜咽声从内室隐隐约约地传出来。
第一次遇见到周予柏是春闱结束的贡院门口,哪怕他面带疲色发丝凌乱,却也掩不住温文尔雅的风华。
京城有一则受众人艳羡的美谈——首辅李知瀚与妻子文氏是青梅竹马的少年夫妻,两人携手半生,仅李颂之和李岚之兄妹,无妾无庶子,感情甚好。而且李家并不区别对待小郎君和小女郎,偶尔岚之也跟着颂之一起听父亲关于朝政的看法。从小到大,兄妹俩感情深厚,除去各自去书院的时间,都是一处长大的。
因此,原本那天是母亲文氏一人去接春闱考试的兄长李颂之,是李岚之撒娇央求母亲也带着她。
抵达贡院时,或垂头丧气的、或三两交谈的、或自信满满的学子鱼贯而出,十三岁的李岚之哪见过这个场面,一手抓过帷幕朝文氏吐吐舌头就兴冲冲地下了马车。
各家马车丫鬟仆从纷纷涌向贡院门口,堵得水泄不通的,呼喊声此起彼伏。李家马车虽停在贡院门口的拐角处不拥堵,却也不容易找着人,李岚之使劲踮着脚也没办法寻见自家兄长,正东张西望欲往丫鬟们处挤过去。
一声马儿的嘶鸣突兀却淹没在人声鼎沸中无人在意,李岚之在人群缝里穿梭不辨方向,反而被越挤越远靠近那马儿。
待她抬起头来,一位身着简约俏皮大红色骑装的女子坐在马上,明艳夺目,双眼炯炯有神地在学子中一一打量,时而眸光一闪,时而扼腕叹息,时而愁眉苦脸,有趣极了。
李岚之从小被当作大家闺秀培养,骑马是必备技能,但能如此明目张胆在大庭广众之下骑马那是想都别想的,于是这一幕生生止住了她的步伐。彼时她并不知道那女子是谁,只是羡慕那样的恣意无拘无束。
人推人搡中,身姿纤细的李岚之被几个粗壮婆子撞了一下,情急之下回神的她还来不及反应稳住身形,便不由自主地拽住了马上女子的靴子。哪知道那女子其实是个半罐水的骑马水平,这一拉一拽的,那女子惊慌之下也没扯住缰绳,无所适从,猛一下朝着李岚之的方向栽了下来。
马儿脱缰行走了几步,周围人群向后退开,李岚之不可避免就和那女子硬生生磕在了地上。面对众人的打探和窃窃私语,她忙不迭抓着帷幕想着遮一下自己和那女子面容,谁知那女子毫不客气推开了她。
李岚之有一瞬间的懵圈,虽说大魏对女子的禁锢不似前朝那样要求女子足不出户,但也不会容忍女子如此出丑,被拒绝的她伸出手想拉拉那女子,反倒再次被推搡了一下。
“哎哟,我的小姐,咱们快回府吧!老爷知道就大事不好了!“一阵哭天抢地的喊声让李岚之清醒过来。
那女子充耳不闻,转而怒气冲冲面朝着李岚之发火,“你有没有看路,自己摔倒连累我,我可是礼部侍郎之女!”
跟飒爽英姿的外表不同,女子似乎有些跋扈。也是这时候,李岚之才知道这女子是礼部侍郎王琦之女,王龄玥,也就是后来的丽妃。
李岚之自知有错,一时间脸色清白交加,“王小姐,对不住,我不是故意的,错在我,我给你陪你道歉,现下人多,咱们到对面茶楼……”,正欲开口解释道歉,方才那婆子瞬间将矛头对准她,迈着大步走过去,抬起长满茧子的右手就想往李岚之脸上呼过去。
看热闹的众人见势不对,又是孔武有力的婆子欺负小姑娘,纷纷开口:“不是大事,说通就行,你这婆子未免太霸道,欺负一个小姑娘。“
有人应和:“是啊是啊,这人家也不是故意的。“
边上人也劝道:“人家道歉了,况且看穿着也不是普通人家,别得罪了人……”
这一阵一阵的劝说,倒是令那婆子犹豫了,时不时瞥一眼王龄玥。无奈之下,王龄玥只好独自挤出人群跑了,由着那婆子攥着缰绳跟上。
好心的百姓还上来安慰了几句停在原地的李岚之,她无奈笑笑回应,直到李颂之提着考篮过来拍了拍她的肩膀:“岚之,你这是怎么了?母亲说不见你人,说我准能先找见你。”
李岚之缓缓看向李颂之,一瞬间眼眶红红的,感觉眼泪快要憋不住了,急忙侧过头,拽着李颂之的衣袍就直直地往前走,“你怎么才出来?”,根本没看到兄长身后还有一个人。
“唉,这不是人多嘛我就先等等再出来嘛”,说完觉得不太对,“岚之,等等,你今个儿是怎么了?”李颂之一边说着一边停下脚步,将岚之手上的帷幕拿过来要给她戴上。
这时她才注意到兄长旁边并排站了一个年龄相仿的男子,微微含笑望着她点了点头,长施一礼。
在京城,兄长李颂之虽说不上第一美男子,但从小熏陶涵养出来的世家贵公子气派却是一等一的足,哪怕在贡院密闭待了几天有些许疲倦,衣着不洁,那模样还是让附近不少小女郎或驻足张望、或掀帘窥视,但仍旧被身旁男子压了一头。
“岚之,这是哥哥的友人,姓周,名予柏,江南人士,”李颂之第一次见到妹妹如此迷糊,目不转睛,一时有些尴尬摸了摸鼻子,又转头朝着周予柏,“予柏,这就是舍妹,岚之。”
周予柏温润疏朗的脸庞配着那缱绻的书卷气,自有一股读书人的气质,比起兄长,又多了一份稳重随和,这就是李岚之对周予柏的第一印象。
“李小姐安好,在下周予柏,日后叨扰了。“说着便躬身作揖,岚之恢复了大家小姐的做派,颔首屈膝回礼,殊不知自己当时脸颊微红根本不敢直视,彼时的她哪知道那是少女春心萌动。
后来她才知,周予柏家里世代经商,在江南算是小有名气,此是第一次来京城参加春闱,一次诗会上与李颂之相见恨晚,遂引为知己好友。
就这样,周予柏受邀以兄长友人的身份客居在李府,加上他本就才华横溢,风姿出众,父亲李知瀚也极为赏识他,时不时指点一下学问,所以偶尔李岚之也会跟着一起听父亲传授学问。
于是,这么多年来,那一天都如昨日才发生一般牢牢刻在脑海里,哪怕那一天也为后来和王龄玥结下恩怨埋下了祸根。
***
御书房,腊月弯着腰收拾凉了的一盏茶,提醒道,“皇上,该用晚膳了。”
燕珏似乎没听见,拿起一本奏折批阅后,才望向殿门口,炎炎夏日的最后一缕夕阳余晖正被夜色吞没,他平静地注视了许久,“她可用晚膳?”
腊月一怔,想起方才下面汇报的消息,欲言又止,“兰妃娘娘一直未出,晚膳是命人送进去的。”然后又看了燕珏一眼,迟疑着剩下的话是不是该说。
毕竟是从小就跟在自己身边的人,燕珏太明白腊月这是还有话没说完,所以也就掀起眼皮望过去。
腊月咬咬牙,“兰妃娘娘一直在哭,任谁叫都不应声。”说完立马跪下来,生怕燕珏怒气上来,然而他只是抬手扶额轻轻笑了一声,摆了摆手,“摆膳吧!”
腊月急忙起身,拿起随手的拂尘退下了,关门时才轻轻舒了口气。
候在门外的干儿子小安子一脸谄媚地过来扶着腊月,“干爹,皇上今夜去哪位娘娘处啊?”
腊月瞥一眼小安子,走到拐角处,抬起手就狠狠揪了一把小安子的耳朵,似笑非笑地,“少打听这些,摆膳吧,”小安子揉着通红的耳朵点头应是,“注意着海棠阁那位。”
转过身的小安子哪里还有方才谄媚的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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