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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0章 问春

“不是。”宋兰时略微摆首,矢口否认,转而道:“姜公子可曾想过重拾琴艺?”

“自然想过。我每回来见长姐,都怀有这个心思。”姜落微垂下视线,喉间不着痕迹地无声滚动:“但这谈何容易… ”

时隔将近四轮春夏秋冬,仅管姜知意归去之期已远,任凭寒烟松韵撩弄春声,姜落微再如何临景起意,依旧无法一如往常,若无其事地祭琴在怀,朱丝鸾胶续断弦。

对于宋兰时的寄月琴,他倒是无所避忌,落花流水、山泉风月,无不得心应手。

日后想来,如此怪象许是因为,他本来便非是唯恐旧音乱心绪。从始至终,心结之处,唯有自责亲手葬送了姜知意而已。

所谓心病,无药可医,只有待一朝魔魇消尽,不药而愈。他虽不欲拘泥旧事,却也着实强求不来。

话音未落,二人已然走到梧桐院前,但见林木蓊蔚,缃桃绣野,高擎亭亭数丈余,抬首可见绿茵茵如巨伞般的树冠,气宇轩昂;瓣叶缺角如花,妍雅华净。

果然,常客洲正独伫梧桐树下。

此时花季正好,但见满树白中泛黄的梧桐花,花柱与萼片向下翻卷、扭曲,有金黄者,亦有茜红者,花小而繁,清香淡淡。

树下一道身长玉立的人影,足底乌烟瘴气匍匐,一袭通黑的袍裾迤逦委地,同样安静乖巧地垂落身后,无声无息。

姜落微与宋兰时双双驻足阶下。

相隔一段不远不近的距离,恰好足以让他们听见那人兀自絮语,声音低落。

也不知他是在喃喃自语,亦或与姜知意那一缕始终徘徊不去的形魄沉声告解。

虽无意做隔墙之耳,姜落微仍然不可避免地听见常客洲沉声低语,语中无波无澜,不知是什么情绪:“师姐。”

仅仅是这短促的二字,便叫姜落微心底分外明晰地一颤。

“告罪。”常客洲俯首,道:“前些时日,我出勤于娥眉手,许久不坐镇武陵山中,故此,无暇访问师姐近安。”

他似乎只是絮絮叨叨地,与姜知意闲话家常,“娥眉手一带,北上直至鸦人谷谷口处,除妖风兴虐依旧,寸土寸水已然万象更新,市廛接会,闹声喧嚷,风景大非昨年。”

常客洲平静的语气,便一如从前生人在世时,每每披甲出勤、卸甲返山,他便须尽职尽责地向掌门回报各地景况:“鸦人谷中土崩瓦解之景业已不再,然去迳芜废、荒沴荐臻,空有大片贫瘠平地,无处不焚埃,百废待兴。灼灼地气洎幽谷,寰服不满二十户。”

“我曾问过当地居民,毕竟鸦人谷中石垣倾覆、寸草不生,不利田畴鱼盐之事,更无计安家以燕燕居息,全无天时地利人和之便,诸事非宜,为何落脚此间不祥之地?”

常客洲平心静气地,仿佛自言自语:“他说,‘乡梓之地,有亲戚妻子可以守望相助’。原只是无关紧要的一句话,别无深意,我却恍然忆起,我已将满三十周岁。”

“早年… 从师兄姐处辗转听闻,‘向来入内门者,无人能活过三十之数’这一诅祝,”他深吸一口气,继续淡然道:“我曾半开玩笑地向安颜说过,倘若年满二十九时,我侥幸未死,便将辞山返乡,事奉亲老、典资赡学,否则平白无故死于恶咒之下,岂非千古奇冤。”

“但终究,不过是一句斗侃之语罢了。时至今日,唯恐亲人因我蒙难,我依旧屡过家门而不入,彻底形同陌路,只敢拐弯抹角地托人往家里送些金银资奉,聊供双亲温饱无虞。”

“父母膝下除我以外,尚有兄妹三人,如今早已各自安身立命,事业有成,足以代我承欢父母膝下,尽躬勤奉养之责,故我虽心中有愧,却从来无悔… ”

“本以为,我便将就此一意孤行,永世义无反顾,直到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常客洲略一抬首,直视那处若隐若现的缥缈虚影,喉间似乎咽了一声,喃喃道:“ …师姐,我曾错怪过你,错怪过岳涯,原以为信仰不灭,丹忱未冺,至少一片赤心无可鄙亵,但鸿仪… ”

他梗颈抬首,勉力睁着拉满血丝的碧莹双目,仿佛怆然:“自我拜入武陵,究竟还剩下什么是对的?”

“心衰如此,举目茫然。听过客一句无心之语,我突然便很想家,想得骨髓颤抖,心肺抽搐,此生从未这般想过… ”常客洲慢慢地低下头,“于是,我马不停蹄地赶回武陵,但时机不巧,师妹远行,岳涯出勤,小师弟也不知去向。”

虽未曾亲眼目睹,只看那面略微曲起的背脊,姜落微亦知此时常客洲声音哽咽,已然彻底红了眼眶。

常客洲顿了顿,却依旧几乎无法自抑地声泪俱下:“师姐,我想家了。我想家了。我想家了… ”

姜落微呼吸滞涩,愣愣看着。

树下盘根错节,穹中龙吟虎啸,似可闻鹪鹏展翅抟云,天风婆娑,响叶萧骚,送得一迭一沓的金钟声迢迢汹涌。

常客洲一身浓墨涂抹似的皂色衣袍在其中猎猎飞舞,襟迎瑟瑟旃檀风,饶他始终强自压抑着,此刻故作镇定地垂首闭目,仍前所未有地失态与狼狈。

只觉足下不由自主,姜落微抓心挠肺似地胸中一痛,双目一闭、一睁,稍稍整理此时神色,随即猛地一个箭步,窜身冲了出去。

他振袖奔入梧桐院中,不待那道人影惊悸回眸,便从身后展臂,用力抱住了犹自发愣的常客洲。

常客洲猝不及防,踉跄地向前摔了一步,又被姜落微铁钳似的两臂束缚得胸中一噎,半口气喘不上来。

羲驭斜来,洒落半身跳跃的斑驳光影。

宋兰时驻足阶下,指间柔柔冉冉,风织碧翠,轻盈衣带逐流水,骋目凝视那厢搂得密不透风的两道身影。

常客洲极短促地一顿,迅即收声,神色恢复如常,亦不使劲挣脱,只若无其事地低声问道:“怎么了?”

姜落微紧拥住他,皱着眉作出一副略显别扭的表情,闷声道:“我回来了。”

“啊?”常客洲似乎有些摸不着头脑。

迟疑半晌,常客洲局促地挣一挣身,道:“平安回来就好。你这几日去哪里了?我问过师弟师妹,皆称不知。”

“去了遥川,带个人回来与师姐相见。”仿佛欲以双臂为紧箍咒,姜落微依旧搂着常客洲不放:“师兄,无论你有什么心事,都可以与我说。”

常客洲失语,许久才回神。

他目光微软,口中仍不饶人地“嗤”一声,倨傲低笑:“无怪安颜从前说你撒娇卖乖这一套是信手拈来,原先不以为然,如今再看,果真诚不我欺。我能有什么心事… 一时有感而发罢了。”

言罢,常客洲解开姜落微死死环在腰间的双臂,将人一把搡开,回身问道:“你带了什么人?”

话音未落,常客洲的目光便越过姜落微肩头,望见独伫苍烟白露杨柳风之下、自始至终一语不发的宋兰时。

四目相对。

宋兰时率先合袖欠身,长揖为礼,恰好一阵长风拂掠,衣袂袍带与他腰间悬珮齐飞,好似掀起了绵延不尽的流水连云,迤逦长阶下。

常客洲一瞬愣神,旋即回转,转眸时目光复杂,低声问道:“你带他来见你师姐?”

姜落微抚一抚因方才动作而皱乱不堪的袖摆,毫不避讳地颔首承认。

虽他并未直言道破,但宋兰时的表态向来再显而易见不过;至于姜落微的心意,常客洲从前一无所知、亦无意探知,本是再不关心不过的。

此刻,姜落微将人带回山中,其中代表的是什么意思,已然不言自明。

常客洲略一抬首,转眸再顾已然直起身的宋兰时,但见其衣冠楚楚,目光流连不避,眼睫掩荫,站成了一道淡墨写意的山水屏风。

他不由眉间蹙起,目光凌厉地瞪目而视,并深吸一口浊气于胸,沉声向姜落微道:“别到处说。”

“嗯。”姜落微自无异议,毫不犹豫地颔首答道:“倘若师兄还有别的话要训宋兰时,尽可趁此机会骂他一骂。”

常客洲扫了宋兰时一眼,两目青莹,凛眉睥睨:“我不想与他说话。”

“好罢。”姜落微略显失望,转而道:“他见过师姐便走,回返遥川坐水镇地,不会在此逗留,师兄尽可放心。再过几日,我要北上往天凌岳办事,届时若师兄还有话说,我再顺道捎往遥川。”

常客洲沉默半晌,道:“让他在武陵耽搁几日也无妨。”

姜落微低笑着搂他肩膀,半身重量倾压过去,擂得常客洲龇牙咧嘴,好不难受。

姜落微凑近道:“遥川上下,事无巨细,几乎莫非宋兰时亲力亲为,即便他想要在武陵逗留,亦是有心无力。我与他是异地同心。”

常客洲不着痕迹地略一挑眉。

经此一番天南地北,他面上伤怀之色倒已尽数消散,化作一片纠结矛盾的莫可奈何。

沉吟片刻,常客洲转身,郑重其事地向姜落微道:“你告诉宋兰时,务必护自身安然无恙,莫使你执勤在外,还有放心不下的后顾之忧。”

宋兰时忽而出声呼唤:“常公子。”

常客洲回眸骋望阶下,蹙眉,终究舒色展颜,沉声答道:“何事。”

宋兰时略一垂首,拾阶而上,拨离足下碎花蒙茸,软翠摇风,凌云开雾而来。

常客洲又一恍神,腮中冰冷,仿佛幻视了什么故人,使他几乎失神出声。

重新定睛再看时,人已走到面前。

宋兰时所欲言,自是灵儿姑娘献身试蛊之事。

他将来龙去脉、前因后果娓娓道来,巨细靡遗,无一遗漏。

果不其然,姜落微与常客洲面面相觑,不约而同地紧皱眉头,仿佛正在比赛何人眉间沟壑更深几分。

至少落在宋兰时眼中,此时二人俱是满面不相上下的不敢苟同,难分伯仲。

且莫说常客洲,姜落微自己也有些隐隐的不敢置信,只觉此案大逆不道,违天悖人之情事,令人难以应承。

于是,姜落微转而道:“秦氏死相难看,早在年前便将她遗体焚灰封存,锁在镇邪宝坛中不见天日已久,如此境地,那灵儿姑娘可有异议?”

宋兰时道:“并无。唯愿送秦氏遗体落叶归根。”

却未待姜落微再度出声接话,常客洲已然摆首否决。

观他神色,竟是险些失态激讦,所幸即时收敛,并肃庄道:“即便相思草当真有与天蚕蛊相生相克之效,非不得已,亦断然不能再行培植,否则莫非为达目的不择手段?既目前已知,长生草可能得以绝灭蛊毒,并非除相思草以外别无他法,便不应倒行逆施。”

宋兰时沉默颔首,似乎对此无意抗辩。

须臾,他又转而道:“然则,秦氏遗体如何处置?”

“逝者已矣,她愿安葬便带走罢。”常客洲并未踌躇太久,虽临来依旧不改旧习地峰回路转,质疑道:“倘若遥川索要遗体,是为鞭尸等蔑弃人伦、仇对枯骨之情事,使死者怨气横生,武陵必严究不怠。请宋公子好自为之。”

宋兰时听顺其意,敛睫道:“是。”

常客洲又望了他几眼,只字片语含糊唇齿之间,仿佛欲言又止,却终究无话可说。

于是,常客洲依礼欠身道过告辞,旋即转身拂袖,一道霜风袭来。

不过眨眼之间,他周身气流旋变,狂风骤起,黑云与浓雾在足下无声聚集。

姜落微引袖蔽风,再重新抬起视线时,那点微乎其微的白点已然在望之无际的天幕中隐身,一闪即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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