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医学,人称“绩点推土机”,在人人自危的警校里,是避之不及的专业之一。不仅每年高考的录取分数线高得离谱,而且大三还有一门叫做“法医学实践课程”,也就是发放到全国各个市里的刑侦队里做最基础的验尸官,回回都能劝退一半的人。
劝人学医,天打雷劈,劝人学法医……出门带个避雷针吧。
宇唐从小就抱着“非警察不干”的决心过关斩将一路稳上警本,在成为一名称职的刑警之前,他曾无数次地问过自己是不是真的喜欢这行,答案也如他大学四年的成绩一样,直冲云霄没有回头路。但是,岔就岔在法医学这门课上。
为了增强自己的综合能力,宇唐信心满满地选择了法医学作为自己的第二专业,而就在那一年,负责这门课的老教授功德圆满,退休回家,换来的是在一位在编的一线法医,他说过罪犯不会根据书本知识犯罪,所以整个标准被拉至最高,导致连年毕业率堪忧。
但是这么做也有好处,能从他手底下毕业的人无非两种,懒惰的废物和勤劳的天才,为将来的刑警班子打下了一枚强有力的骨钉。
回到十个月之前的话,宇唐一定会狠狠嘲笑自己,如今他早早地通过了为期四个月的集训、三个月的实习,以各项优异的成绩通过市局刑侦队的考核,正式成为了一名刑警。如果能相安无事到这个月的月底,说不定还能晋升做一个新兵联的排头兵,到时候跟着老师傅出现场,立功、升职,就连彭老师都得亲自给他带上大红花。
每一天的清晨,醒来的那一刻,宇唐都要无比感谢是那位法医学老师的高抬贵手才让他重获新生。
简单洗漱出门,煎饼摊子的老板手脚麻利迅速打了两个蛋,撒上葱花和榨菜,厚厚一层甜面酱鲜香四溢。短短一个月宇唐已经变成了他的熟客,还专门多给他放了一根烤肠,他的车把上有七八个差不多的煎饼,一路风雨无阻,毫无怨言。
刑侦大队的办公室独占二楼一整层,分为一二三四五队,根据管辖区域的不同区分,分工明确。另外还有一个直属于局长管理的“联五队”,由各个队伍的精英骨干组成,只要在重大疑案时才会组织在一起联合破案。
宇唐的师傅李维仁就是其中一员,他是个不折不扣的行动派,最看不上的就是那些讲究逻辑和手法的学院派们。他为人直爽,不拘小节,还喜欢逗别人笑,讲的一些冷笑话令人应接不暇,还必须得捧场。
李维仁脚踩一双耐磨防滑的贵人鸟,一手拿着煎饼果子,一手端着大茶缸子,在这帮新兵蛋子的众目睽睽之下重重敲了一下黑板,“来,继续我们昨天的案件模拟分析,如果王警官和犯罪嫌疑人周旋了整整十四天无果,那么接下来应该怎么办?谁来回答一下这个问题?”
这堂教学演示课上,唯有宇唐还在状态,昂起脑袋高举手,说:“我知道!这个时候我们应该从容不迫,综合人证、物证、口供,攻击他的感情弱点,撬开他的理智边缘!”
李维仁让宇唐坐下,在那张沟壑纵横的脸上抽出一丝笑容,揭晓答案,“王警官应该怎么做呢?其实王警官什么都做不了,最后他和犯人双双被管理员赶下旋转木马。”
“……”
亏李维仁这么优秀的幽默感,市局的空调费年年递减,书记都夸他们勤俭节约。
“别理他,神经病。”任绘接手了李维仁的烂摊子,在黑板的中心位置圈上一笔,“对于恶**件,等待的时间越长机会越渺茫,我们必须要在案发后的黄金七十二小时之内总结出凶手的行动轨迹、作案手法、动机,等等。规律性很重要,只要是人,就躲不过‘习惯’。”
刑警任绘虽说是学院派的代表人物,但也凭借出色的能力得到了市局上下的认可。在她的带领下,三队破案率属全局最高,稳重又不失灵动,给李维仁当搭档纯属是炮打蚊子——浪费。她看着瘦,实则细长的胳膊捏上去全都是训练有素的肌肉,上能近身格斗,下能远程谈判,尤其是枪法很准,放眼整个市局都没人敢跟她玩飞镖。
“师姐,‘习惯’是不是也可以叫住‘凶手标签’?”宇唐和她同属彭洪椿手下出来的,情感上自然亲近一些,干脆直接自问自答起来,“比如说,‘128案’里的那具尸体。”
“128案”又称“128盲刀案”,案发严冬,被害人共三人皆为男性,尸体被残忍切开,切面勉强但很零碎,因为是抛尸在公园的沙坑里,来访人员杂乱,痕迹破坏得所剩无几,所以具体死亡时间、致命伤、死者身份都无法在第一时间确认,拖了相当一段时间。直到法医组在尸块上发现了一些毛发,做了DNA比对后才确认身份。
这个案子引发了多方面的讨论,刑侦队顶着巨大的社会舆论压力,终于在三天后找到了一些线索。
被害人们的主躯干是在老城区的一处地下室里发现的,脖子以下到腰腹的部分浸泡在水桶里,有些地方呈现巨人观,稍微一按就能看见青绿色的尸液流淌出来;骨盆至大腿根部被处理得很干净,多余的肉块被做成了肉泥,与粘稠的血液混合捏成一个类似于人形的肉球,残忍至极,令人无法想象。
第一嫌疑人名叫王海男,男性,35岁,没有固定职业,患有精神疾病,无法生活自理,与自己的母亲住在一起。约一周前他精神病发作,案发时看见有三个男人闯入家中对自己的母亲施暴,其余过程一概不知。但是他对所有罪行供认不讳,愿意接受所有的指控。
人证物证口供齐全,证据链闭合,就在警方打算结案时,法医研究室紧急上交了新的证据:被害人肋骨上有一处明显的‘X’型刻印,以及半个模糊不清的大拇指血印。连正常人都无法做到如此复杂精准的分尸,更何况是一个发病时全盲的精神病人。
从此,“128案”也正式也更名“盲刀案”,如今已悬在刑侦队头上整整七年未破。而那位立了大功的法医也因为在结案过程中有重大违纪被冷处理了,没有归队音讯。
但是不管怎么说,缺少法医的刑侦队就如同没了雷达的远洋船,不知道什么时候会碰上暗礁,很多工作开展起来束手束脚。任绘拍了拍宇唐的肩膀,语重心长地说道:“宇唐,这一批人里就属你最出息,不愧是我的亲师弟,法医学都能及格,要早日挑起大梁啊!”
“我?……不行不行,还差的远呢。”
法医研究室就在市局负一层,宇唐初来乍到还去看过一次,阴森森的没有灯,还有一股他最讨厌的消毒水味,让他想到几个月前在医院里碰到的那位法医,手脚都有些发颤。
“师姐,之前在学校里上课的时候我就想过,王海男或者他母亲的社会关系里或许有一种人可以帮他完成这么复杂的分尸。比如精通医学的医务人员,放宽条件的话,屠夫也不是没有可能的。”
“你想过的我们都以及查过了。”任绘高高的马尾在他面前扫了一圈,从后面的书架上拿起一指后的文件夹,“王海男是特例,他母亲为了不让他伤到其他人就给他弄了个假死证明,一直不辞辛苦在地下室里独自抚养他长大,也就是说除了他母亲外,几乎没有人知道王海男的存在。但具体的我也不清楚,当时我也跟你一样刚来警队报道,没什么机会接触现场信息。”
现实比书本更残酷、更难办,宇唐收起他那个皱巴巴笔记本,经过一大早的头脑风暴,他感到又累又爽,伸了个懒腰,“人证、物证,哪怕来一样都行啊。”
“盲刀案的资料大多保管在证物室,属于高度机密文件。”任绘挑挑眉,“如果你感兴趣的话不如去问问主理案件的人,说不定有什么方向。法医是尸体的翻译官,人会撒谎但是尸体不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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