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猫爪
数学课。
依旧是陈秃顶的咆哮声作为背景音。
“……所以这个辅助线，关键就在这里！你们看看，啊？这么明显的思路，怎么就想不到？一个个脑子都……”
沈刎坐在靠窗的位置，目光落在摊开的练习册上，但思绪并未停留在复杂的几何图形上。昨晚后颈腺体处的刺痛感持续了比平时更长的时间，睡眠很浅，此刻太阳穴正隐隐胀痛。陈秃顶聒噪的声音像是钝器在反复敲打神经。
他强迫自己集中精神，拿起笔，在草稿纸上划下一条辅助线。笔尖刚落下，一个极其微小的、带着点弹性的物体，“啪嗒”一声，精准地落在了他正在书写的草稿区域。
动作被打断，沈刎的笔尖顿住。
那是一个橡皮擦。方方正正，通体是柔和的奶白色。特别的是，橡皮擦的一个角上，印着一个清晰可爱的、粉红色的猫爪印图案。
沈刎的目光在那个猫爪印上停留了一秒。粉嫩的颜色和幼稚的图案，与这沉闷压抑的教室格格不入。他抬起头，顺着橡皮擦飞来的方向看去。
斜前方隔了两排的位置，郁泠正侧着身子，一手支着下巴，另一只手还保持着抛掷完东西后没收回去的姿势。他脸上挂着那种惯常的、没心没肺的笑容，见沈刎看过来，立刻用口型无声地说：“借——你——的——”
沈刎面无表情地看着他，眼神更随着那抹笑容阴沉下来。
郁泠像是完全没接收到他眼神里的拒绝信号，笑容更加灿烂，甚至不怕死地又做了个“擦擦”的手势，指了指沈刎草稿纸上刚才被笔尖戳出的小黑点——那正是橡皮落下的位置。
沈刎收回视线，不再看他。他伸出手指，不是拿起那块猫爪橡皮，而是用指尖小心翼翼地捏住橡皮的一个边角，仿佛它携带了某种致命病毒。然后，他手臂伸直，尽可能远离自己的身体，将那块橡皮精准地朝着郁泠的方向丢了回去。
动作干脆利落，带着毫不掩饰的嫌弃。
“咻——”
橡皮擦在空中划出一道小小的抛物线。
郁泠显然没料到他会直接丢回来，愣了一下。但反应极快，他下意识地抬手一捞，那块奶白色的猫爪橡皮稳稳地落入了他的掌心。
“噗嗤……”附近看到这一幕的同学忍不住低笑出声。郁泠低头看着掌心里的橡皮，再看看沈刎那拒人于千里之外的侧影，非但没生气，反而咧开嘴，露出了那颗尖尖的小虎牙，琥珀色的眼睛里笑意更浓，甚至带着点……兴味盎然？
他非但没收起橡皮，反而像得到了什么有趣玩具的小孩，手指灵活地把玩着那块小小的橡皮，粉色的猫爪印在他指间时隐时现。他甚至故意将橡皮放在自己摊开的、同样一片空白的练习册上，那个粉嫩的爪印正对着沈刎的方向，像是一个无声的、幼稚的挑衅。
沈刎的余光扫到那个刺目的粉红色，眉头锁得更紧，强迫自己将全部注意力集中在眼前的几何题上，握着笔的手指因为用力而指节发白。后颈腺体处的刺痛感，似乎也因为这无端的烦躁而加剧了几分。
陈秃顶的咆哮还在继续：“……都听懂没有？啊？特别是某些同学，不要以为不说话就代表听懂了！给我打起精神来！现在，把练习册翻到第58页，第三大题，五分钟，做！做不出来站着听！”
教室里响起一片翻书和哀叹声。沈刎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的烦躁，目光落在练习册上那道标注着“难题”的几何证明题上。图形复杂，条件繁多。
他聚精会神，笔尖于草稿纸上高速移动，一条条清晰的辅助线被绘制而出，角度与长度被快速标注。其思路沉稳且迅疾。不足三分钟，一个简洁而缜密的证明过程已在草稿纸上完成构建。就在他准备将答案誊写到练习册上时，一道身影笼罩下来，带着那股熟悉的、淡淡的暖香。
郁泠泠不知何时离开了座位，拿着他那本空白的练习册，大喇喇地站在了沈刎桌边，身体微微前倾，挡住了窗外的一部分光线。
“喂，大学霸，”郁泠声音压得很低，带着点刚睡醒的慵懒和刻意的讨好，脸上挂着笑，“江湖救急！这题…完全看不懂啊。借我…‘参考参考’呗？”他晃了晃自己空白的练习册，眼神瞟向沈刎写得满满当当的草稿纸。
沈刎笔尖突兀地停滞。他随即抬头，目光冷冽如同锐利的冰锥，刺向那个不断打扰他的人。周围的空气似乎也因他身上散发出的寒气而温度骤降。
郁泠像是感觉不到那寒意，笑容不变，甚至又凑近了一点，压低声音：“别那么小气嘛，沈同学。你看，我橡皮都借你了（虽然被丢回来了），礼尚往来一下？” 他琥珀色的眼睛里闪烁着狡黠的光，像只耍赖的大型犬。
沈刎紧抿着唇，下颌线条绷直。他厌恶这种毫无意义的纠缠，更反感对方身上那股过于逼近的、属于Alpha的信息素，尽管那味道并不刺鼻，甚至还带着一种奇异的安抚效果——这反倒让他愈发烦躁。他不愿惹事，只想尽快摆脱这个令人厌烦的家伙。
沈刎一言不发，猛地将自己的草稿纸往前一推，几乎要推到郁泠的怀里。动作带着明显的不耐烦和驱赶意味。
郁泠眼睛一亮，立刻伸手去接：“谢啦！够意……” “思”字还没出口，他伸出的手指却“不经意”地碰到了沈刎握着笔的手背。
那一瞬间的皮肤接触，极其短暂，如同静电划过。
“嘶……”
郁泠像是被烫到一样，猛地缩回了手，脸上的笑容第一次僵住了。他琥珀色的瞳孔微微收缩，带着一丝难以置信的惊愕，低头看向自己的指尖。
沈刎也几乎是同时收回了手，动作快得像被蛇咬了一口。他的脸色似乎比刚才更白了一分，嘴唇抿成一条苍白的直线，眼神中的冰寒几乎能冻裂空气。刚才被触碰的手背上，仿佛残留着一丝奇异的、细微的麻痒感，像是有微弱的电流窜过。
两人之间的空气凝固了。只有陈秃顶在讲台上唾沫横飞的讲解声还在继续。
郁泠很快恢复了常态，脸上又挂起了那种懒洋洋的笑容，仿佛刚才的失态从未发生。他飞快地扫了一眼沈刎推过来的草稿纸，上面清晰漂亮的证明过程让他眼底闪过一丝惊讶。
“哦豁，原来是这样连辅助线……”他像是自言自语，拿起草稿纸，对着沈刎扬了扬，露出一个“谢了”的口型，然后转身，慢悠悠地晃回了自己的座位。
沈刎看着他的背影，紧握的拳头慢慢松开。他低头，看着自己刚才被碰到的手背，那里没有任何痕迹，但那细微的麻痒感却仿佛烙印在了皮肤之下。他拿起笔，用力地在草稿纸上划了一道深深的横线，仿佛要划掉刚才那片刻的不适。
回到座位的郁泠，没有立刻抄写答案。他低头看着沈刎那张字迹清峻、思路缜密的草稿纸，又低头看了看自己摊开的、一片空白的练习册。他拿起笔，笔尖悬在空白处，却没有落下。
片刻后，他像是想到了什么，嘴角勾起一个玩味的弧度。他拿起那块被沈刎嫌弃丢回来的、印着粉色猫爪印的奶白色橡皮，用它在自己练习册那道难题的空白处旁边，用力地、清晰地按了一下。
一个清晰的、粉红色的猫爪印，留在了空白的习题旁边。像是一个顽皮的签名，又像是一个隐秘的标记。
郁泠看着那个爪印，满意地笑了笑。然后，他才拿起笔，对照着沈刎的草稿纸，开始慢悠悠地、龙飞凤舞地“抄”起答案来。他的笔迹潦草而张扬，与旁边那个小小的、安静的粉色猫爪印形成了对比。
沈刎的余光似乎瞥见了郁泠的动作，但他没有回头。只是将椅子往远离郁泠的方向，不动声色地挪动了一点点。
空气中，似乎还残留着那一点暖香，与沈刎身上清冷的气息无声地交织、碰撞，最终被粉笔灰和纸张的味道吞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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