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鹤深,真的不同了。
他从前188的身高,在北方不算冒尖的,比他高的太多了,但他身姿颀长,走步挟风,能长得像他这般协调优雅的,实在没几个,不管比他高还是比他矮,看他的人,多数是要仰着头看。
而今……周郁是在他受伤后,几个青梅竹马中与他交涉最多的一个,几人会面说起梁鹤深,平日吊儿郎当的男人生生红了眼眶。
一杯烈酒痛饮而下,吐出一句话。
“真他妈操蛋,我这辈子没想过我这身手艺要用在他梁鹤深身上。”
“鹤深站不起来了吗?”另一个青梅姚宁悦叹了声气。
程奚音挑着二郎腿,摇曳着杯中的“饮初雪”——一种加冰的白色烈酒,她笑说:“快闭嘴吧,现在假肢技术那么前卫,他只是腿没了,又不是伤着了脊椎,有什么站不起的。”
“来!”程奚音把酒杯举过头顶,“让我们恭喜梁老头进入赛博科技时代!”
“……”周郁醉醺醺地看着她,放声咆哮,“程奚音你是有病吧!那仿生的能跟天生的一样!”
啪——
程奚音没忍住,一个玻璃酒杯砸碎在那顶懵逼的脑门上。
姚宁悦眉目清寂,又叹了声。
自此,时隔大半年,这波青梅竹马没有过二次会面。
现在,狭路相逢。周郁从按摩室出来,还在往手上抹护手霜,轻佻着勾唇,率先开口:“哟,这不是程大暴躁犯吗?”
程奚音乜他一眼,一言不发地转身下楼。
周郁追上来:“你来做什么?深哥居然放你进门?”
话落,程奚音没理,周郁一阵毛骨悚然:“不是吧,你看他身体了?他改让你做他的主治医了?”
程奚音站在梯级上,甩了个白眼过去:“你有点常识好吧?主治医能说换就换?再说他现在已经康复了!”
周郁抱臂,挑着半只眉毛盯着她。
程奚音鄙夷地哼了声:“他媳妇儿病了,我来治病。”
媳妇儿?媳妇儿!妈呀!周郁回想起上午见到那张脸:“那丫头……是、是、是……”
“是!”程奚音斩钉截铁打断他。
周郁嘴角抽搐,虽然没话可说,但内心还是觉得震撼,那复杂的表情很明显在说:
那姑娘可真的天真单纯,怎么想的,梁鹤深都这样了,还千里迢迢追到北城?还住进了梁家?真想嫁一个残疾人?
不至于吧,虽然梁鹤深有钱,还帅,但真不至于吧?他没腿了啊!
她得多穷才能做此牺牲啊?!不对不对,她该不会就是盯着梁鹤深的钱财,等嫁进门后谋财害命吧?
身后,按摩室的门“咔哒”一声开了,梁鹤深操纵轮椅出来,看着梯级上的两人。
三个人面面相觑,梁鹤深奇怪地问:“你们怎么了?”
“没什么。”两人异口同声,还一起撇开脸去,露出了一种名为“晦气”的表情。
“……”梁鹤深只觉得疲惫且无奈,他转动轮椅往卧室走,余光扫过周郁,绝不热情好客的态度,“没事你可以马上走了。”
孤独。
这个别墅里除了他没有一个正常人。
又可笑。
这个别墅里除了他以外都是正常人。
梁鹤深洗漱完后躺回床上,他大部分事情都能自理,别墅里尤其是三楼生活区,处处都根据他的情况进行了改造,所以也很便利,护工跟着他,大多时间不需要做什么,只需要在旁边看着,谨防意外发生。
护工离开时关掉了主灯,只留门廊的一条暖色灯带,梁鹤深望着天花板,想起妹宝那副脆弱的病容,想起她的那一声声“世叔”……竟然有些夜不能寐。
良久,他撑起上半身,掀开被子,借着淡薄的灯光看自己残缺的身体,一瞬,紧闭上眼。
够了。
一眼就够他认清现实。
-
妹宝吃过药,到半夜时出了一身汗,汗出来了,脑子也就渐渐清醒了。
程奚音起床查看,发现房间没人了,往一楼走,撞见妹宝在摸黑找东西吃。
啪嗒——
偌大的客厅刹时透亮。
妹宝吓得脊背一僵,胆小地回头,先看到的是一张明艳大方的脸,然后看到她前凸后翘格外性感的身材。
程奚音穿着吊带裙,身上挂着毛毯——她去年盛夏逃婚来此避难,就只落下夏季衣服,梁鹤深压根没工夫在意这些,他甚至都不知道那两个月家里多出一个人,所以没让萧晓洋给她丢掉。
程奚音往隐藏式冰箱走,拿出矿泉水拧开,润了嗓说:“怎么不开灯?饿了?”
妹宝乖巧地点头。
程奚音知道梁鹤深没有吃零食的习惯,吃水果又要求新鲜,这边的冰箱经常是个摆设,工人房的冰箱倒是时常爆满。
她绕过妹宝,一扇又一扇地打开橱柜门,最后找出一袋饼干:“这个可以吗?”
妹宝双手递过来,虔诚地接过饼干,点头说可以。
那双眼睛小鹿似的,水灵又生动,在灯光下忽闪忽闪的,到底是年轻,药效好,红疹已经渐次褪去,一张小脸充满胶原蛋白,粉扑扑的,像颗水蜜桃,看着就很软,很好捏。
身材又娇小,穿着柔粉色的丝绸长裙,布灵布灵的,但该丰满的地方……也还行,这娇俏纯洁的模样生得属实是有些减压呀。
程奚音第一次觉得“人如其名”这个词是真的绝,她看妹宝松鼠般抱着饼干啃,来了兴趣,倚着橱柜:“妹宝?”
“嗯。”妹宝咽下饼干,忙说,“阮妹宝。”
她呛了声,程奚音又拧开一瓶水,递过去:“别急。慢慢吃。”
“我叫程奚音。”
“程……奚音姐好。”本想叫“程小姐”的,妹宝及时改了口,她嘴皮上还沾着饼干渣,望着程奚音眨了下眼。
程奚音看妹宝乖巧又拘谨的模样,再暴躁的个性也能收敛几分,于是破天荒地软了声音说:“青梅竹马听说过吗?我和阿深从小就认识。”
妹宝啃饼干的动作微妙地顿住。
程奚音一口水呛出来:“不是,不是那种关系!你放心吧,不是谁都喜欢冰山……雪莲。”
本来想说个“冰山老古董”来着,怕给妹宝吓跑,那她罪过就大了。
“我们从前住一个院子的,除了我,还有一个女生叫姚宁悦,这位姐……”程奚音说到这里时停下来,耸着嘴巴,抬指敲了敲太阳穴。
“她脑子不太对劲,神经兮兮的,总之你少接触。周郁你应该见过了吧,虽然只是司机的儿子,但那人脸皮厚,从小死皮赖脸跟在梁鹤深后面,所以将就算个朋友,另外还有一个玩世不恭的败家子,现在已经定居国外了。”
如今联系少了,程奚音一笔带过不再介绍。
妹宝“嗯嗯”不停回应着,等她说完,乖顺地笑了笑,声音更乖顺:“那世叔呢?”
“世叔?”这称呼耳熟,但程奚音一时没反应过来。
“就是梁先生。”妹宝软声软调地提醒。
程奚音“哦哦”两声后恍然大悟:“阿深啊,他从小就是别人家的孩子嘛!”
“别人家的孩子?”妹宝远离尘嚣,对这些梗词统统不理解。
程奚音解释:“就是天之骄子的意思,优秀,牛……”
看着这么一张清澈笑脸,那个“逼”字有些烫嘴了,话到嘴边被程奚音咽下,改口道:“总之很牛。”
妹宝认同地点头,期待地望着她,两只眼睛恍若星辰灿烂。
程奚音乐了,想起她的年龄,于是问:“你十八岁?什么时候的生日?”
妹宝说:“夏天,小满那天。”
程奚音“哦”了声:“明年高考?”
妹宝摇了下头:“小学毕业后不念了,妹宝成绩不好。”
程奚音愣了下,成绩不好不能成为破罐子破摔的理由吧?小学毕业,不是她瞧不起人,这学历放在北城,去摇奶茶都够呛的。
她打量妹宝的眼神多了一丝轻蔑。
妹宝抿抿唇,又说:“爷爷也让妹宝不念了,说书读多了,人心就野了。”
这就不止是轻蔑了。程奚音眼睫一垂,散漫的笑意收敛起来,是很明显的愠怒之色:梁鹤深是残了,但模样、财力、学识、教养全是顶层,怎么落魄都轮不上这么一个女人来匹配。
寥寥几句,足够程奚音判断出妹宝的情况——脑袋空空,胸无大志,逆来顺受,愚蠢无知,想凭梁鹤深扶摇直上九万里?呵!
她懒洋洋地“哦”了声,拢了下肩头的毛毯,挪步往楼梯走。
妹宝三两下吃完饼干,麻利地把岛台清理了,抓起矿泉水追上去:“奚音姐,能、您能留个电话给我吗?妹宝想听您讲世叔的故事。”
程奚音在梯级上停步,松散着腰肢,站得有几分趾高气扬,冲她不耐烦地说:“我呀?我平时工作还挺忙的,我在医院工作,不比你在家悠闲自在,知道吧,我们这行很少有时间闲聊的。”
妹宝抿紧唇,秀眉微蹙,模样很失落。
程奚音看她一副受欺负的可怜样,又觉得烦躁难忍。
白莲花说得就是这种人吧?她无奈地轻叹了口气,下巴一抬说:“咱们可以加个微信,你有什么想知道的可以问我,我不忙时就回你消息,忙起来你给我打电话也没用。”
妹宝开心地弯了唇,脸蛋上抠出两只讨巧的梨涡,连忙往卧室跑去。
程奚音也回卧室拿手机。
两人都住二楼,取到手机后在走廊碰面。
程奚音端着胳膊,打开二维码递过去,然后惊恐地发现妹宝掏出了她的手机。
——一款千禧年流行的按键机。
妹宝看着二维码愣了会儿,然后很快给出了解决方案:“奚音姐,我先给您发讯息吧!”
程奚音生平第一次相信了,嘴抽除了生理毛病,也是精神可控的。
她嘴角抽了抽。
现代架空,智能科技与现实发展会存在一定出入,但妹宝不用智能手机是有理由的,后期会解释。阮家不穷,绝对不穷,妹宝也不是冲梁叔的钱,绝对不是!雌竞什么的个人不喜欢,所以程大姐无毒无害,只是逗比。
妹宝(吧唧吧唧嘴):想去摇奶茶(≧?≦)?
梁鹤深:烦死了,没有一个正常人!
萧晓洋:先生,我觉得我躺得很无辜啊(⊙o⊙)…
亲妈:稍微撒个娇就顶不住了?梁老头不行啊!
梁鹤深:……闭嘴,谢谢!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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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第 8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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