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着好几天陈炎都没有来过沈家酒楼了，沈木犀不用看，听着就知道他没憋好屁。
沈木犀不想和陈炎多说，仍是将报名表递给了八爷。
沈木犀：“八爷，你看这几个位置的信息填一下。”
八爷见陈炎站在门口，他认得这是沈家酒楼的主厨，听他这么说，没接那报名表，起身打算拉上向阳就走着。
向阳却不动，像根铁桩子似的焊在了地上。
陈炎仰着头：“沈木犀，你究竟要闹到什么时候？这办厨校你想掺合一脚就算了，厨校请的师傅都是有资历的大师傅怎么到你这头了，还能收女徒弟啊？”
沈木犀：“谁规定了，不能收女徒？”
陈炎：“由来已久，后厨就没有女锅匠的说法，你们现在这么会……”
“会怎么样？”应红拿着茶杯问陈炎。
应红此刻应该是真好奇。
陈炎：“后厨一直就没有过女师傅，实在不行问师父啊，他也不会答应你们收女徒，不然沈木犀你爹为什么不教你学厨啊？”
陈炎的话如一根钢刺，深深地扎进了沈木犀的心里，这句话，上一世，沈木犀在陈炎干出那么多乌七八糟的事情时，她就想问他爹。
可是上一世，她爹已经躺在了病床上，还没来得及问，就死了。
于是上一世里，沈国华带着沈木犀的疑问一起走了。
陈炎见沈木犀没说话，继续道：“学厨不仅仅需要靠天赋，比起一般手艺还要能吃苦。”
陈炎从头到脚，从左到右一一打望在座的女人们，轻蔑哼出一口，“女人们，能行吗？”
“女人们就不能吃苦吗？”向阳站在一旁梗着脖子，说着。
陈炎见向阳身穷酸样，一脸不屑，在他眼里，向阳这样的压根不算女人。
“我跟你说不清楚。”陈炎不想和向阳多说，伸手就要去拿沈木犀手里报名表，想要撕毁。
向阳一时有些着急，猛地上前就要拦下陈炎去抢。
二人相互推搡着，陈炎竟然无法撼动吃饱了饭的向阳。
八爷本来就对向阳能不能学厨担忧，自己也是个手艺人，特别清楚男女学徒所存在的实际差异，但是新中国成立后的这些年工厂里也有出色出彩的模范女工、工程师、领导。
八爷对于男女学徒其实不在意，他只在意拿碗吃饭，好好干活。所以才出了向阳女扮男装的模样先学好技术的主意。
女子也顶半边天！的思潮充斥整个华夏大地。
于是，无数农民和家庭妇女……纷纷走进工厂，为社会主义生产贡献着自己的一份力量。
八爷还记得每年厂里的38红旗手，工厂里的师傅们也会不去计较这个单独为女人们所设立的褒奖。因为她们和男人一样，在一线生产，也从来不曾缺席家庭的劳作义务。
陈炎被向阳硬实力压制，脸有些憋红，这一刻当着沈木犀和街坊邻居，他搞不过一个女人，这是属于他男人的颜面。
陈炎着实有些恼羞成怒了，他一股脑把这些天受得气一并撒了。于是陈炎也不管向阳是不是姑娘了，他一把扯下自己上衣的第一颗扣子。
今天自己必须要赢一把，陈炎这么想。
他抡起袖子，就朝着向阳摆开要摔跤的样子。众人还没反应过来，向阳也抡起袖子要和陈炎拼了。
今天谁不让她学厨，谁就是她的敌人。
八爷不在意，他知道向阳连村里的牛都斗得赢，她对向阳有信心，以及八爷还有一点小私心，如果向阳能够在不伤人的情况下扳回一城。没准儿今后真能找个安生立命的工作。
陈炎叫嚣的声音极大，都把后厨没活儿干的师兄弟们引得纷纷往前厅去了。
明美瞭望着前厅，人们把陈炎和向阳围住。
陈叔仍是不苟言笑地盯着明美干活。
明美转头问：“姥爷，那个姐姐能学厨吗？”
陈叔不说话，见明美妞脸转过去调味，心里默了两下问：“苦吗？明美？”
明美甩动着两个辫子，正要回姥爷话，看见后厨的侧门里，明事手里拿着根雪糕，牵着一男人进来了。
“姥爷，这个叔叔说找您？”
陈叔一把夺过明事嘴里的雪糕，直接扔进了垃圾桶了里，就在陈明事还没有反应过来时，将陈明事的手掌摊开，用戒尺狠狠地打了两下。
陈叔呵道：“我说没说过，不可以拿别人吃的！”
陈明事虽然不像明美，从来没挨过打，但是姥爷一向严肃严厉，他是知道的，今天猛地动真格的。
陈明事一时有些吓傻了，根本哭不出声来。
那男人挡在陈明事跟前。
“老爷子，咱不打孩子，好好说。”
陈叔：“这是我的家事！由不得外人过问。”
男人带着帽子，这才取下。
是吴大伟。
陈叔不认识他，但吴大伟好像对陈叔很清楚。
吴大伟：“老爷子进城是来找，孩子父亲的吧。”
陈叔一脸警惕，觉得这个人绝不是等闲之辈，对他似乎了如指掌。
吴大伟：“您别怕，我在火车站做粮油生意的。您这几天不是下午4、5点都在火车站和菜市场一带找人吗？”
陈叔这才想起或许是自己留下的信息被人知道了，且听来人如何说。
陈叔把两个孩子往后拉，自己挡在身前，陈明事哑火哭泣不敢出声，一直淌眼泪，陈明美拿着小手帕给他揩着眼泪和鼻涕。
吴大屋拿出了陈叔留在各地的寻人启事单。
……
此时的前厅围聚着不少人，陈炎愣是无法将向阳挪动分毫。她就像一颗松一样站定在哪里。
不少看热闹的街坊也在跟着凑热闹。
李婶：“陈大厨，这么个有力气的姑娘，你就行行好，让她学徒呗。大不了你不教她不就行了，各是各的祖师爷，你祖师爷夜里也不会找你问话的，丢不了你的良心。”
李婶逻辑清晰，一脸正经地劝着陈炎。
引来众人哄堂大笑。
“是啊，让她学呗，学会了，我们都是好吃嘴。”
“您那几道菜，我们也想换换大厨尝尝。”
“你别说啊，最近沈家酒楼上新的这九大碗是真好吃，九大碗轮番上餐，城里还真没有这味。香的不得了啊。”
“对对对，尤其是，哎我看着桌上就有啊。这芽菜扣肉，一绝。”
“是啊，这小姑娘估计刚吃了饭，力气一看就足。陈大厨，你是不是中午饭还没吃，不行你再搞两碗干饭吃吃，你俩再比划比划，不然说我们农村人欺负了你。”
沈木犀觉得瞧热闹的越说越离谱了。
招呼着应红把这一槽人弄走。
“谢谢各位街坊邻居，九大碗最近确实受欢迎，我们打算后面多搞几个新菜让大家都尝尝鲜。既然大家今天都来了，这个我们办的厨校就在锅炉厂里面，想要学门手艺的都可以随时来找我们报名啊。”
沈木犀看人多赶紧把报名表散一散，发过一沓后，人群也就渐渐没有了。
再转过脸来，沈木犀却看见眼前惊人的一幕。
陈炎竟然坐在八爷的桌前，抽出筷子吃着那碗芽菜扣肉。
这芽菜酱香区别于酱油上色上味，香气会成倍增加，芽菜底味里的鲜是区别很多种扣肉打底的配菜的。最终重要的是，这碗扣肉隐约能闻见一股非常浓郁的陈醋味。
那陈醋在醋缸里晒了晒，在时间和阳光的配合下，发挥出氨基酸最迷人的时刻。
陈炎绝不是那种会被胃牵着走的人。
只是这一味陈醋，他已经很久没有闻到过了，尤其是用在扣肉里。他不仅香还能解油腻。
这个处理方法不算什么秘方，但是陈炎来的这老城却从来没有尝到过。
无数的记忆向他袭来，无数个学艺的日子出现在他眼前。
……
十四岁的陈炎一身褴褛，倒在了闹蝗虫，颗粒无收的田埂上。
不远处，就是一家做白事的。
陈炎已经饿了七天了，他想哪怕是像一条狗一样爬到席间，自己也能混点儿剩菜剩饭吃。但是不幸的是，他倒在了五十米开外的田埂下。
蝗虫还在眼前不时飞舞，迷糊中他看见了一个姑娘。那姑娘冲他说了些什么，但是陈炎听不见。
再清醒时，他的眼前就是那碗芽菜扣肉。
陈炎饿得一把抢过那碗铺满了扣肉的饭。
太香了，久晒的陈醋在芽菜上淋了一点，蒸锅里的水汽，反复腾起，将芽菜的酱香混合醋的香气一股脑拌着一碗猪油润过的白米饭，咽进了肚里。
……
应红实在是看不过眼。
应红：“哎，大师兄，咱们打不过也不至于真抢人饭吃吧。”
沈木犀：“应红再给八爷装一份新的打包给嫂子孩子吃。”
向阳其实也是这个意思，所以她吃了一大桶饭拢共吃了三片肉。这样的好东西婶子们最好都得尝尝。
应红转身就要走，陈炎开口：“这是谁做的？”
陈炎此话一出，沈木犀猛地看向后厨。
应红边走边说故意气陈炎：“咱们沈家酒楼新来的主厨啊。”
陈炎快速起身越过应红冲向了后厨。
他这动静引得前厅所有人都不知道刚才发生了什么，也跟着他往后厨去了。
打滚！记录一下家里正在做这道年夜饭！芽菜扣肉！祝各位小可爱新年快乐啊！打滚滚求收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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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芽菜扣肉（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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