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巴法罗家的别苑里休息了一夜,第二天一早,西德就跟亚鳞·巴法罗一起离开马德洛。
马德洛到波尔克城约需两天马程,一行人到达波尔克城墙脚下时已经入夜。他们放慢马速,西德突然勒住马头,一下被远远甩在后头。
亚鳞·巴法罗也勒住马,回头顺着西德的目光往旁边看。
一个人藏在离城门不远的巨石后。安达勒斯人。身上穿着破旧的图拉,脖子上的契卡拉像被老鼠啃过,露在外头的皮肤满是黄黑交加的泥斑,短发被泥水固定,支棱在脑门上。
那个欧米曼似乎没有意识到,他所在的位置虽然能挡住波尔克城门口那些人的视野,却在另一个方向暴露无遗。
波尔克城门口有些冒着热气的小摊,欧米曼看得入迷,等他听到马蹄声回过头,身后已经出现了一群人。
欧米曼吓得一动不敢动。
西德没有下马,低头问道:“你家在哪里?”
欧米曼缓缓合上刚才因惊惧而张开的嘴。
“我可以送你回家。”西德说。
亚鳞·巴法罗的盟卫们纷纷露出戏谑的目光,但这样的目光只是一闪而过。
亚鳞·巴法罗的视线从西德转移到那个欧米曼,欧米曼与他四目相对,立马瑟缩着低下脑袋。
“看来他不想回去。”亚鳞·巴法罗说。
“或许您可以——”
西德还没说完,亚鳞·巴法罗就坚决道:“不可以。”
亚鳞·巴法罗知道西德的想法,西德以为他们都是omega,可以互帮互助。
“我讨厌安达勒斯的omega,”亚鳞·巴法罗毫不掩饰自己的轻蔑,用马德洛语说道,“一群不可救药的脑残。”
迄今为止,亚鳞·巴法罗遇见的每一个安达勒斯omega都想爬上布列公爵的床。安达勒斯人不像马德洛人,他们的alpha可以娶无数个omega,马德洛人可无法忍受这种行为。
如果把眼前这个欧米曼接回希尔古堡,不出几天,他就能想办法混进布列公爵的卧室。到那时,即便布列公爵不动手,亚鳞·巴法罗也会杀了他。没人能觊觎亚鳞·巴法罗的东西。
这个欧米曼最终难逃一死。
“走吧。”亚鳞·巴法罗用安达勒斯语命令道。
但西德却没牵动缰绳,对那个欧米曼道:“跟我来。”
亚鳞·巴法罗轻蹙双眉:“西德,你救不了他们。”
西德见欧米曼没动,将马驱至欧米曼的身边,俯身把欧米曼捞到马上。释放了一点压制信息素。
他在救人吗?西德不这么认为。这是卫兵的职责,把流浪的omega收集起来,统一送到理想者之乡。
这个欧米曼如果没被关进卫兵所,也许会被抓到蔷薇棚,或者其他什么供alpha取乐的地方。
回到波尔克城后,西德带欧米曼回到卫兵所,将欧米曼关进原来帕德的房间。在门外上了一把锁,唯一的钥匙放进自己的荷包。
卫兵所里的气氛有些古怪,除了两个去巡逻的,其他人都在。
一问才知,在西德去马德洛的这五天,卫兵们跟马德洛人起了两次冲突。
一个名叫德温的安达勒斯商人欠了钱,马德洛人丹诺带人砸了德温的香料铺。当时巡逻的卫兵考夫曼立刻上前阻止,被马德洛人呵斥,双方差点打起来,伊科强行把考夫曼带走了。西德曾明令禁止过卫兵插手马德洛人的事务,尤其是讨债。
这事过后第二天,考夫曼在巡街时被丹诺等人狠狠嘲讽,考夫曼一怒之下回到卫兵所,后来拒绝再巡街。
西德坐在二楼的办公桌前,听伊科说完这件事的始末。
坐在一边的考夫曼光是听伊科讲起这件事就冒火,好几次用脏话打断了伊科的讲述。
从西德的角度只能看到考夫曼黑茸茸的后脑勺,和他满脸浓密突出的胡须。考夫曼并不跟西德对视。
“我想我已经说过,”西德说,“不要插手马德洛人的事。”
西德视线扫过在场七个卫兵。除了伊科和另一个卫兵,其他人脸上都带着“我早就知道他会这么说”的表情,一个卫兵不耐烦地咂了咂嘴。
“我保护的是安达勒斯人!”考夫曼沉声咕哝。
“他欠了钱。”西德说。
安达勒斯的债主们喜欢雇佣马德洛人当催收,但轻易不会这么做,除非欠债的人抵死不肯还债。
在西德看来,这件事的缘由有待查明,而当务之急是要强调卫兵对马德洛人的态度。
一些安达勒斯人对马德洛人的偏见太深。
考夫曼猛地把上半身转向西德:“他们可以用他店铺里的香料抵,但他们只想杀他!他还有两个omega,四个孩子!”
“我再说一次,”西德表现得十分冷淡,“不要插手马德洛人的事。”
“呸!”考夫曼拍着桌子站起来,瞪着西德,“这就是卫兵?!这就是您说的‘人民的骑士’?!”
“考夫曼!”伊科尝试抓住考夫曼。
考夫曼甩开他的手,踏着沉重的步伐下楼,离开了卫兵所。
一刻钟后,丹诺带人找上门。
卫兵所一楼大厅横放着三具尸体。其中一具被扒光,露出毛茸茸的躯体,同样毛茸茸的脑袋横在脖子以上的地面,鼻尖对着碗大的缺口。是考夫曼。
丹诺指了指另外两具马德洛人的尸体,掀起眼皮看向西德:“卫兵长大人,他杀了两个人。”
丹诺的意思,是还差一个安达勒斯人的人头。
堵在卫兵所大门的马德洛人都带着直剑镰,数根弯钩贴在腿侧,表明他们不肯善了。
西德感受到丹诺的压制信息素,却没有丝毫畏惧:“西街的事,由伊斯雷尔家族裁决。”
丹诺同意将人带到莺波别苑,西德拒绝了伊科的跟随,独自跟丹诺一起到莺波别苑。最后海瑟姆用一百个奥利司买下了一个马德洛人的命,以此了结了这件事。
海瑟姆最近心情不错。一百个奥利司,够买一个安达勒斯男爵的命了。
倒霉的是西德。现在他欠了海瑟姆一百个奥利司,一年十分利。
以卫兵所的薪酬,西德这辈子都别想赚到一百个奥利司,除非他活到两百岁。不过他有公爵夫人赏赐的劳务费。在清剿波尔克城内枭首党期间,亚鳞·巴法罗对他的表现还算满意,给了他五十个奥利司。剩下的可以再想想别的办法。
听说西德找马德洛统领以“和平”的方式解决了这件事,卫兵们都用沉默和眼神表达了自己的不满。伊科在跟西德搭伙巡逻时忍不住抱怨了一嘴,西德反问他该如何处理这件事,伊科却不说话了。若两个民族间没有一条统一的法律,这件事只能按照马德洛人的方式处理,因为他们更不讲道理。但制定法律这种事,不是他们一个小小的卫兵所能够做到的。
比起这个,更让西德头疼的是卫兵们的自尊心。这次挑选卫兵时,西德一反马德洛区卫兵所过去的主张,选的都是强壮而略有正义感的年轻人。他们大多在西军营表现优异,自尊心旺盛。丹诺跟卫兵所结了梁子,特意在店铺门口放了长条板凳,平时没事就集结一群马德洛人对路过巡逻的卫兵大肆嘲讽。现在除了西德和伊科,没人愿意巡丹诺所在的那条街。
但这种情况只持续了两天。第三天夜里,丹诺的尸体出现在东街,半条手臂酒馆门前,身上的衣服不知所踪,肌肉分明的肚子上打着圣髑印记。
深夜,西德回到卫兵所后院。
刚打开门,西德就感受到了房间里另一个人的存在。
那从不收敛的信息素张牙舞爪地霸占了房间每个角落。
西德回身关门时,身后贴上一道高大的阴影。
“西德。”用的安达勒斯语。
卡森的呼吸就在西德耳侧,在闷热的夜晚中燃烧。
“还记得你答应我的事么?”他说。
“别这么说话。”西德听上去有点发火。他整个人都在发烫。
卡森含着笑问:“怎么说话?”
“就这样。”
西德浑身紧绷着,却没有等来任何偷袭。他还是有点不习惯这样的卡森。
当夜,住在卫兵所内院的欧米曼收到大约三天份的食物和水,西德送来的。西德离开时将外锁锁好,把钥匙交给伊科。两天后,住在里面的欧米曼将被送到码头。
西德换上马德洛人的衣服,戴好兜帽,跟卡森一起翻过内院的墙。卡森在小巷拐角处准备了马匹,一人一骑,在夜色中离开波尔克城。
一个多时辰后,两人走进玫瑰城顶层的房间。
西德盯着那张矮床,脸上越来越热。他不知道自己几乎整颗脑袋连脖子都变成了红色。
卡森走过去,轻拍西德的小臂,还没来得及说话,只见西德猛地握住卡森的手腕,一副要反击的架势。西德很快就意识到卡森没有要训练他的意思,稍稍放松了身体。但这时,卡森却突然拎住西德的衣领,偏头吻住西德的唇。西德条件反射地在卡森的肚子上留了一拳,卡森的吻顿时只剩下半个。剩下一半化成了气音。
“你……”卡森好像一时不知道该怎么骂,
西德半张着嘴,愣愣看卡森弓身捂着自己的肚子:“我……”
卡森长出了一口气,指了指房间左侧的门:“先去洗澡。”
“哦。”西德呆呆地朝那扇门走去,还没褪色的脸又开始着色。
门后是一间浴室。
圆形大浴池能装得下五十个西德,浴池里的冷水在壁灯的照耀下宛若明镜。
从门口到浴池有一片铺满大理石的地面,西德走上去,踢开鞋子,在雪白的地面留下几个黑脚印。
西德想起要关门,但等他回身的时候,门已经关上了。卡森的手从门边垂落。
原本凉爽的浴室好像变成了蒸汽房,西德感觉他的脸这辈子都不可能褪色了。
卡森倒是大方,三两下就把身子浸到浴池里。西德在他身后,慢吞吞地跨进浴池。
浴池边缘放着一方小木匣,卡森从里面取出一个东西,回身时带起一片水浪。
“转过去。”卡森的声音有些空灵。
四面八方的回声撞在一起,西德满耳朵都是他的声音。
“你要干什么?”西德看着他手里拿的东西。
“帮你洗干净。”卡森脸色平静,水光在他深黑的眼眸中潋滟。
西德又想让他别那么说话了,但西德忍着没说。
一句话说两遍,很逊。
西德转过身。
不一会儿,西德听到卡森在靠近。
温热的指尖贴上西德的脊柱,冰凉的水珠顺着他的肌理往下滚,重新落回池中。
西德咽了一小口空气,喉结滚动。
“放松点儿。”西德听到身后的人说。
数次有些急促的呼吸后,西德真的慢慢放松下来,但下一刻,西德头皮一紧,被一股巨大的力量拽着往后倒,仰面没入池中。
耳中轰隆隆响作一片,西德一手攀住浴池边缘,另一手在水中乱挥,双脚在浴池中打滑。想浮出水面,却使不上劲。他抠住卡森肌肉结实的小臂,徒劳地在上面留下几道指痕。后脑头皮剧痛,头发像要被连根拔起。
西德在水下紧闭双眼,脑海里却清晰地浮现出卡森冰冷决绝的面孔。那双带来死亡的黑色眼睛。
西德挣扎着抵抗死亡,肺部仿佛在被灼烧。渴望空气,本能地张开鼻口,吸入的却是密不透风的水……
西德又难受又恐惧,力气却慢慢在减弱……
死了也好,西德想,就这么死了。他做鬼也不会放过卡森。
突然,头皮上原本往下扯的力道改变了方向,将西德托出水面。
西德攀在浴池边缘,头昏脑涨地又吐又咳,再次脱力,额头抵在自己的掌心,趴着休息了一会儿。
身边静悄悄的。浴室里只有西德一个人的声音。
但西德的余光扫到旁边的人。卡森还在。
西德缓过劲,心头涌上一股激烈的怒意,两手紧握成拳,全力朝卡森挥去。这一刻,他对卡森的畏惧荡然无存,甚至想跟他同归于尽。
卡森不闪不避,生生挨了四五拳。
西德胸膛剧烈起伏,赤红的双目紧锁卡森无动于衷的脸。
“消气了吗?”卡森问,齿间殷红。
西德掌住卡森的脖颈,却没再用力。
还是漂亮。尽管皮肤迅速淤青,开始肿胀。
从小西德就觉得,一众马德洛人里,卡森是最漂亮的。卡森是他第一个见过的马德洛人。
不知从哪天开始,他的目光总是习惯性地追着卡森跑。好像整个万神殿就只有卡森一个人。后来在夜晚的东街重逢,整个波尔克城只剩下卡森一个人。那时候西德还在恨卡森,恨他随随便便就把他丢出万神殿,什么都没解释。但西德的目光还是在追着卡森跑。
他该怎么处置这个人?整个奥尼王国只有这么一个人。
如果杀了卡森,他就孤身一人了。
卡森拂开西德的手,往前一步,给了西德一个充满血腥味的吻。
西德咬住卡森的嘴唇,心跳却奇异地平息下来,以另一种方式密集地践踏着胸腔。
他没用力,卡森也没躲。
刚才还粗暴地拽住头发把人往水里按的人,此刻却吻得小心翼翼,近乎讨好。
卡森什么都没说。
西德感觉到了。
卡森真的希望西德死,这是第二次,因为他控制不了自己的心。他对西德心动,这本不该出现。他们都是alpha。
但他下不了手。
一如西德,败给了感情。
“不要再恨我。”卡森轻声说,然后再一次把自己的嘴唇贴在西德的唇上。
这是一个不带**的,近乎圣洁的吻。
出现在这个荒唐的时刻。
……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