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张邀请卡。
海瑟姆邀请他近期再去一次莺波别苑。
西德回想着今晚听到的种种，尝试着挑出有用的信息。
首先，艾曼纽知道西德把迈克尔送回了半条手臂。有人在盯着西德，这不稀奇。西德相信不仅是枭首党在这么做，伊斯雷尔家族的人也在这么做。盯梢的人也许就在大街上，也许在卫兵所里。后一种情况不太让人愉快，但目前没有什么威胁。
其次，尼诺并不像他对艾曼纽表现出的那样相信西德对艾德娜的感情，他显然知道不是所有兄妹的感情都像他和莱安娜那样和谐牢固。同时，尼诺也不能确定西德是否还在痛恨卡森。所以他暗示西德，下个月他要对卡森动手，却没有告诉西德具体的时间。如果西德想知道具体时间，必须再去找一次尼诺。但如果西德去找了尼诺，尼诺就会知道西德在意这件事。接下来还有一场测试，尼诺会告诉西德正确或者错误的刺杀时间，根据西德采取的行动，推测出西德内心的想法：西德会帮助艾德娜还是卡森，抑或是两个都无法割舍？
此外，尼诺出现在莺波别苑本身就是一个信号。刺杀卡森的计划一旦得手，卡森名下的玫瑰城和马德洛区的东街都将落入尼诺手里。尼诺是个有野心的alpha，他想进驻波尔克城，那么他必须笼络伊斯雷尔家族。他是个精明的商人，知道交锋初始，合作的成本低于竞争。
西德对自己现在的身份很明确，他是马德洛区的卫兵长，效忠于布列公爵。他需要跟马德洛的某个家族合作，如果可以，他不希望是桑德家族，尼诺这个人总给他一种不详的感觉。伊斯雷尔家族是个很不错的选择，海瑟姆和莉兹愿意跟安达勒斯人友好相处，他们是最适合波尔克城的马德洛家族。
假如尼诺的刺杀计划失败，西德甚至愿意跟卡森建立合作关系。
家族之间的斗争一定会有人死亡，这很正常。任何人死去西德都不会感到意外，也不会有任何惋惜。但西德不能给尼诺看透自己的机会，那样会被尼诺牵着鼻子走，直觉告诉他，这是一件极度危险的事。
所以，西德不会去找尼诺，不会把自己卷进刺杀卡森的浑水里。
还有，他必须再去一次莺波别苑。
今晚能确定的只有这么两件事，西德想。
西德相信他会从海瑟姆身上得到别的什么信息。
第二天中午，西德再次出现在莺波别苑的庭院里。
莉兹正在指挥beta们帮助莳弄她心爱的花草，这使她看上去更像一个安达勒斯人。
在马德洛，人们都习惯使用奴隶。在马德洛人眼里，奴隶只是奴隶，不是alpha，不是omega，不是beta，不是男人也不是女人，甚至不能算是一个人。人骨银链上绝不会因为杀了一个奴隶而添上一颗头骨。
而安达勒斯人却习惯聘请beta作为帮佣，安达勒斯的beta们为自己的身份感到骄傲，对自己的主人极度忠诚，甚至还能获得工钱。
莉兹跟beta们的相处十分融洽，这点是海瑟姆无法做到的。海瑟姆习惯了对奴隶发号施令，但beta不是奴隶，尤其是安达勒斯beta，他们的自尊心需要主人用心呵护。
莉兹处理起这样的事来得心应手。还在万神殿时就是这样，她的身上仿佛有一种亲切的魔力，轻易就能让人对她敞开心扉，万神殿的孩子们都喜欢找莉兹诉苦，而她向来对别人的秘密守口如瓶，格外受信赖。
莉兹拉着西德的手坐在石凳上，为西德倒了一杯热茶。
“医师说我最好不要碰酒，”莉兹抚了抚隆起的腹部，眼神比往常更温柔，“海瑟姆觉得喝水太单调，为我找了各种各样的茶叶。这款是我最喜欢的，我希望你能尝尝。不过我不确定你是不是更想喝酒，所以我也准备了葡萄酒。”
“茶就可以，”西德说，“海瑟姆呢？”
“只有我，你不会介意吧？海瑟姆白天总是很忙，”莉兹脸上带着西德熟悉的亲切笑容，“我们的孩子就要出生了，预计在今年十三月。真糟糕，是不是？以后我们该怎么给宝宝过生日呢……海瑟姆打算这两个月把波尔克城的生意和筹备泛神节的事都安排妥当，他希望孩子出生以后，能有更多的时间陪在我们身边。”
奥尼王国每个月只有三十天，因此星象师们认为，每四年需要有一次十三月，才能使农时“正位”。
马德洛也使用安达勒斯人的日历，就像他们使用安达勒斯语一样。马德洛语的地位近似于方言，没有能够写在羊皮纸上的文字。
每个十三月，马德洛的各个家族都会聚集在万神殿，参加为期七天的泛神节。各个家族轮流主办泛神节，今年轮到伊斯雷尔家族。
“我想你今年不用再参加泛神节了，是不是？”莉兹说。
泛神节的庆典之一，万神擂台。那对西德来说简直就是一场噩梦。第一次参加的时候他才十岁，差点死在擂台上。
“除非你硬邀请我去。”西德说。
“我不会这么做的，西德。”莉兹郑重地说。
她曾亲眼看到西德逃出万神殿，那年西德才13岁。
她也想过要逃出万神殿，可从来没有勇气真的那么做。
不过最后西德还是被卡森抓回去了，然后直到一年后的泛神节，莉兹才再次见到西德。那时的他还是“莱恩”，莉兹本来以为她再也见不到莱恩了。不知道他是怎么活下来的。
西德饮了一口茶水，问：“为什么找我？”
莉兹的神色又舒缓下来，嘴角梨涡隐现：“我想知道你对金粉有什么看法。”
“金粉是什么？”西德以前只是听说过，没了解过，也没见过。
“一种能让人产生幻觉的药粉，”莉兹说，“听说幻觉相当美妙。但金粉会消耗人们的生命力，还会让他们离开金粉就无法继续活下去。我见过一些长时间吸食金粉的人，他们全都骨瘦如柴，奄奄一息却无法入眠。只要拿一小包金粉放在他们面前，他们又会像饿狼一样互相厮杀争夺。”
“听上去不是什么好东西。”
“一个奥利司只能换指甲盖那么多点儿的金粉，它的价值比黄金还高，所以桑德家族把它称作‘金粉’。尼诺的父亲就是靠金粉建起德格城的，金粉的利润毋庸置疑。你怎么看，西德？”
西德思索片刻，问道：“吸食金粉的人最后会怎么样？”
“大多倾家荡产，”莉兹说，“他们吸食金粉，金粉吸食他们的财富和生命力。一些安达勒斯贵族完全有能力承担金粉的开销，但从他们吸食金粉的那一刻开始，他们的寿命就只剩下不到三年。当然，尼诺并不相信这一点，他甚至任由莱安娜吸食金粉。没有人能戒食金粉，不管他们是否继续吸食，等待他们的都只有死亡。”
西德总算明白，为什么连马德洛的巴法罗家族也要坚决禁止金粉流通了，布列公爵更是不惜使用军队威慑。
西德对两位公爵的残酷镇压手段略有耳闻。巴法罗公爵曾屠杀了马德洛境内每一个与金粉有染的人，不论种族。而马德洛以外的地区，根据奥尼王国的法律，处刑时必须有验尸官在场，如今巴顿侯爵身边常年跟着一位验尸官，确保他能够当场行刑。
但西德不太确定莉兹是什么意思。她是在告诉西德参与金粉生意要面对多少风险、好让他下定决心，还是警告他不要涉足金粉生意？
现在西德可以确定的是，即便两位公爵明令禁止金粉流通，金粉依然在看不见的地方流动。至少尼诺和艾曼纽不会放过这块肥肉。而他们昨晚当着海瑟姆和莉兹的面高谈阔论，显然并不担心他们会遭到伊斯雷尔家族的举报。
于是西德问莉兹：“海瑟姆打算涉足金粉生意？”
莉兹摇了摇头：“不，西德。只要布列公爵还在位，伊斯雷尔家族就不会涉足金粉。布列公爵继承了加威家族的意志，他与亚的婚姻让我们看到了他的诚意。”
“终身标记？”西德问。
莉兹点了点头。
听闻如果一个alpha交出自己的终身标记，他将永远无法摆脱终身标记的影响。对巴法罗家族来说，这是控制布列公爵的绝佳手段。
西德不禁想，现在坐在加威权力金字塔顶端的，是安达勒斯人，还是马德洛人？
莉兹啜了一口茶水，状似无意地问道：“听说你拒绝成为布列公爵的禁卫军？”
战神校场位列前十的战士有资格加入布列公爵的禁卫军。西德排名第六，加入禁卫军以后甚至可以直升小队长。但他拒绝了。
“禁卫军不能结婚。”西德说。
妻子、孩子，甚至父母、兄弟姐妹，都会影响一个alpha的判断能力。
当你必须在自己珍惜的人们和布列公爵中作出选择，你会怎么做？
心中有牵挂的alpha不适合成为禁卫军，他无法毫不犹豫地为保护布列公爵而献出生命。
西德原本是禁卫军的最佳人选，他无父无母，没有兄弟姐妹，没有成家，还很年轻，早年在万神殿经历的非人训练使他能够轻松击败军营里绝大多数alpha。
但他拒绝了禁卫军的邀请。
要说原因，西德自己也说不清楚，他只觉得还不是时候。
具体什么时候才是“到时候”，那还要到时候再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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