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房间比靳塘镇的住宿条件好许多倍,江鲤分到自己房内后再没看到方竹,台亭雨叫她无事先别在府中瞎晃悠,江鲤只得打了一个下午坐消磨时间。
稍晚些府内侍女来请客人吃饭,江鲤跟着她同去饭厅时遇到台亭雨。二人放慢脚步落到侍女们身后的远些位置,江鲤道:“这又是什么新鸿门宴吗?”
台亭雨摇头:“不清楚,或许只是简单便饭,或许是跟方竹有关。方才我用秋水罗盘试探此地,罗盘反应异常,府中确实有赤练气息。但现下还不清楚郎家是否真的不知道他们口中的名剑碎片是魔剑赤练所留,我们还是静观其变,除非他主动问起,你我不要提及知秋山便是。”
江鲤记下台亭雨嘱咐。侍女见他们走得愈发缓慢,折回来悉心催促。江鲤敷衍了几句我师兄腿脚不好这就快些,台亭雨无缘无故接下差事,在几个侍女面面相觑和江鲤的不怀好意眼神中装起腿伤,一群人来来回回磨了又磨才迟迟赶到。
园内蝉鸣鸟叫气氛欢愉,方竹、凌云间已然依次坐下,江鲤环视一周,只见赵管家候在一旁,席间多了个丰神俊朗、锦绣蓝袍的年轻公子,少了个夸张冒昧、豪绅气息逼人的郎家老爷。
江鲤不怵这群人,人未落座声先入耳:“哟,晚饭倒是肯赏我们几个片刻清静?”
她的意思足够直白,从未想要藏着掖着,在场的人脸色变化缤纷,唯有那个打眼看着便毫无心机、一派涉世未深模样的公子无动于衷。管家面子上挂不住,不肯与她多交流,方竹淡笑,凌云间挑眉。至于师兄嘛,江鲤余光一瞥,师兄十分赞赏她的行为,附和道:“嗯,还真清静不少。”
那年轻公子穿金戴银,一举一动都写着他在这府上地位不凡,江鲤猜一会儿管家开口肯定得唤他一声少爷。少爷狐狸眼一挑,有点像话本里无恶不作的反派贵族,冲着江鲤道:“我可听出来了,女侠你这是讽刺我爹呢。”
“啧,还不算笨,都听出来我骂你爹了。”江鲤赞许。
张扬跋扈,这四个字就是为江鲤量身定制的,再说下去多少还要加个目中无人。方竹打断他二人交锋:“饿着肚子等你们俩许久了,快别说这些废话,坐下来吃饭吧。”
管家挥手,一众侍女分散开布菜:“诸位贵客从京城来,一路奔波劳累,老爷特意嘱咐我备好宴席招待几位。但近日城中琐事颇多,我家老爷有要事缠身,恕他不能奉陪,怕怠慢了四位,特让我家小公子来陪几位用饭。”
众人目光自然而然转移到这位少爷身上,狐狸眼略一拱手:“在下郎书立,郎是宁城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郎氏,琴棋书画的书,鹤立鸡群的立。各位少侠闲游宁城尽管报我名号,吃喝玩乐都算在我账上,宁城内外没有什么是小爷我摆不平的。”
太夸张了。江鲤心道怎么有人看着这么羸弱好打又这么自信?下山一趟果然大开眼界。
祸心道:“多年不见,这纨绔小子还是这副死样子。”
江鲤沉默。合着郎府这地祸心熟悉,这人她也认识。师兄还要用秋水罗盘一探才知,她听一听祸心忍不住的嘚瑟和炫耀就得到这些前情提要,不知道说她足够倒霉还是好在幸运。
“我听到你在心里讽刺我了,不要当我不存在好吗!”
空旷的识海内外留下祸心咆哮的痕迹。
大户人家用饭礼节比知秋山繁复许多,江鲤抓紧机会尝桌上的山珍海味。台亭雨收回看师妹的视线,握着自辟谷以来再没碰过的筷子,不食人间烟火的理想还是在今日被打破。侍女夹了些许多菜都不见台亭雨动筷,疑惑的目光从头顶把他穿透。
他淡淡地抬头,用一种普度众生的超然眼神扫视席间:“我身体不好,吃不下太多。”
郎书立欲争一句:“可是江湖中人身体不会不……”
江鲤及时开口打断:“嗯嗯,是这样的,出门在外都是我保护师兄。我师兄体寒多病,弱不禁风,吃不下多少,就随他去吧。”
台亭雨适当掩袖咳嗽。
祸心在她心中道:“你这样帮助你师兄,你师兄却有秘密瞒着你,我要将这秘密告诉你,你又不情愿。我不懂你在想什么,你要真是道心高洁,毫无破绽,我也不会挑中你这具身体。”
帮师兄是出自同门情谊,一句话便能化解的事,何必瞻前顾后不敢行动?江鲤埋头吃饭,暗自回复祸心的疑问。和师兄比起来,不应该是我身体里有个魔头这样的秘密更严重吗?如果我们这一行人中一定有人隐瞒着令团队分崩离析、原地拆伙的事,那人也只可能是我。
你说这些话,不就是想挑拨离间?
“我挑拨离间?你真以为你挨了白愿一口却毫发未损是因为你身体强健、功法有成吗,那是我替你在消化这口妖毒!妖毒进入你体内后被我吸收,令我无法附身显形,必须沉睡恢复。你还趁着我一时虚弱无法出现,毁了面具、砍了巨柳,害得我伤势反噬,差一些都不能在你身体里跟你好好说话了。”
袖中纸人上蹿下跳地抗议。
这是什么意思,祸心还怪上她了?顶着强大魔力在这里哭诉凄惨,全当自己没有吃人、没有在靳塘镇设计引她和师兄入翁似的,她只不过是以牙还牙以眼还眼罢了。
江鲤不再理睬祸心。
“我说的话你到底有在听吗?”郎书立不知何时凑到她左手边,右手边飘着一道幽幽的师兄视线。
江鲤尬笑:“没听……你再说一遍吧,有什么话这么紧迫。”
“耳朵有够不好的,”郎书立小声念叨一句,又扬起真挚笑容,“你方才说出门在外都是你保护你师兄,那你带上你的佩剑,到外面来和我比试比试?”
哪来的武痴?江鲤一听这话,郎书立语气里想要又求不得的傲气已经浮于纸上。门派里这样的师兄弟、师姐妹不少,想叫她出来练剑喂招又不肯直说的时候都是这般别扭。
她视线转向方竹和凌云间,方竹微微摇头无意比试,凌云间则躲掉她的目光。江鲤站起身笑道:“这时候又不是绝世高手,救命恩人了?”
虽未点名,但总有人知道话是对谁说的。凌云间右手捏紧本命剑,仍未出鞘。
两三步移步园中,赵管家叫人撤掉厅中屏风。江鲤这厮看起来就不好对付,他可千万要看紧他们家少爷,免得一会儿不见少爷被这小妮子揍得鼻青脸肿地回来。
江鲤自然听不到赵管家心声里是如何编排她。开辟出一片空地后她利落拔剑,有意未动灵力,慢慢如平常佩剑一般出鞘,江鲤道,“我这把剑和普通剑不太一样,狐狸眼,你可要小心点。”
郎书立端详自己佩剑:“哦?我这把剑也和普通剑不太一样,出自名器世家,世上绝无仅有,女侠你可也要小心点。”
江鲤不再多话,提剑攻去,手腕用力,一剑刺向郎书立眉心。郎书立抬手化力拨剑,剑锋相碰刹那两道剑鸣,他的佩剑被狠狠弹开,江鲤的那把剑却纹丝不动。慢慢力道未减,原封不动地停在他眉心前,剑尖如纸张般轻而稳地搭在他皮肤之上,只待划下一道血痕。
郎书立眼前只余剑锋银光,他顿了顿,喉咙滚动,没有开口。
江鲤收剑:“我当你武艺多么高强,在我手下一招都过不了,有什么好叫嚣的?”
郎书立握紧手中剑,忿忿不平:“再来一次,方才是我粗心大意!”
再来一次又能如何?
江鲤扬首,请他先攻。郎书立学她方才模样提剑攻去,手腕用力,一剑刺向江鲤眉心。
江鲤道他东施效颦、依葫芦画瓢,抬手同一招化力拨剑,郎书立的佩剑被江鲤一推即退,一声剑鸣,剑法原地化解。郎书立不肯罢休,提剑再追,谁料江鲤加重力道,那把佩剑竟被她一剑打飞。郎书立虎口处震颤发麻,慢慢再次原封不动地停在他眉心前,剑尖如纸张般轻而稳地搭在他皮肤之上,只待划下一道血痕。
画面重现。
几步之外的佩剑剑柄处嵌着一枚翡翠,剑穗吊坠流光溢彩。出自名器世家,世上绝无仅有的宝剑,正冷冷躺在地上。
江鲤信手挽个剑花:“我这把剑也和普通剑不太一样。”
这顿饭开始得欢欣满意,结束得灰败颓然。
比试过后盛宴再美味兴致也消散一半,赵管家忙着安慰他们家少爷脆弱的习武之心,没空追究江鲤的不近人情。侍女们送诸位宾客各自回房休息,方竹和凌云间各有心事,不如靳塘镇那时自在轻松。
狐狸眼没再找她和师兄麻烦,江鲤看着他捡起佩剑远去的落败背影,心生一些怜悯。天赋不如她的人实在太多,劲头这么猛的却很少见。
或许是因为在大家族里压抑太久,一腔热血全放在武道上了?江鲤没想太多,这时候须得抓住这个大家心怀鬼胎无心管她的机会才对。
和师兄做邻居的好处就体现在此刻,她连夜翻进台亭雨房间,推窗而入时师兄正背对着她收拾床铺,高马尾束在头上一晃一晃的。江鲤倚在窗边,眉飞色舞道:“师兄,晚上好啊!”
台亭雨手上收拾东西,料定她会来一样不意外:“晚上好。”
少女翻窗下来,月光银辉洒在身上好似披风飞舞,得意、娇纵、青春恣意全写在她脸上,朝阳般耀眼的师妹,如同新磨的刀刃,在经历磨难后蜕变得锋锐凌厉。台亭雨发自内心地欣赏她的纯粹,或许不久之后师妹便会比他强大,保护他的许诺得以成真。
江鲤神采飞扬地看着台亭雨,眼眸中写着要夸奖要赞誉要源源不断的认可和鼓励。
台亭雨顺她的意称赞她,也顺应内心想要称赞她:“方才做得很好。”
“那是自然,想要欺负你也不先看看你师妹是谁。”江鲤伏在桌上,边讲话边给自己倒茶。
台亭雨叠好被褥,走向她:“郎书立虽然看似热衷武学,但席间那一场比试表现太差,不仅不像修仙之人,连会不会武功都说不好。”
江鲤拍案:“师兄也察觉到了?同狐狸眼过招时我压根儿没用灵力,更别提什么门派剑法了。这样简单的攻势,不可能有人格挡不住。并且他使剑时一点内力没有,用剑也用不准确,剑招学得很潦草。真是奇怪,像他这样的水平,放在俗世连寻常习武门派的入门弟子都称不上,最多知道剑怎么拿罢了。”
郎书立的武功几乎差到不会武功了。
作为平常人,武功差不是问题,全天下会求仙问道、习武练剑的人能有多少,都不过是少数者中的少数者罢了。但郎书立不一样,先前赵管家还说“名剑碎片”对家族子弟的修炼助力多大,如今一试郎家正儿八经真嫡传的功夫,是破绽百出,根本没学过术法的样子。
郎书立修炼修到哪去了,郎家究竟瞒着他们什么?
最近有点忙,更新会慢一些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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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世上绝无仅有的宝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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