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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第 1 章

一只枯瘦无力的手颤微微地端了端茶盏,那薄胎青瓷盏饶是特意没有加茶水轻如蛋壳,也险些倾侧。

旁边侍立多时的内室老仆觑在眼里,立刻闷着嗓子低低喊了一句:“送客——”如同干涸的古井里滴落两滴混浊的水。

陪客的督军公署三姑太太侯芳殊会意,款款站了起来,轻声笑语:“老爷子这就算见过了,骆督军,咱们别处坐坐吧。”

门边伺候的下人轻手轻脚地掀起竹帘来,帘外毒辣的日光猛地射进来,晃在青砖地上,让人眼晕。

骆西畴起身执了子侄礼恭恭敬敬地告辞,竹帘一声不响的在身后落下,内书房沉滞如夜海的旧世界立刻便远了。

高处传来一声蝉鸣,嘹亮悠长,他心里一松,抬头看丹墀外一棵又高又直的梧桐树,在耀目的琉璃屋脊上摇曳着满眼青绿,染得那角天空都成了深不见底的碧蓝色,直透彻到心里去,这才觉得从头到脚缓过一口气来,暗暗欠伸了一下,手脚又成了自己的。

侯怀山是安、平二省巡阅使,镇守北地多年,今日一见,虽然照例又添了病容,但举动之间依然威仪不减,目光如电。不过廖廖几句话,骆西畴也须全力应对,才不至于落了下风,便是此刻被夏日醺风一吹,手心里也是凉飕飕的。

他亦步亦趋地跟着侯芳殊,穿长廊过厅堂,向东北方向而去,这里是内宅,他是外男,一路不便抬头多看,但略微几次抬头,还是对这座前朝旧王府的天家气象有了深刻印象。

五步一楼,十步一阁,说不尽金殿玉阶莺啼晓,楼台水榭花开早,分花拂柳过来,最后进了一间临水的小小花厅。

青色的竹帘子“唰啦”一声脆响,屋外的炎热立刻退避,这花厅内四角都用巨型青花荷花缸摆着冰块,被厅外湖面上吹来的荷风一送,清凉盈室。

方才的内书房应该是为了照顾病人,没有用冰,是有些热的,骆西畴又是全副戎装来的,走了这半天,自己都觉得那后面衣领上粘腻腻的湿,腰里扎皮带那一圈更是盐津津的蛰人,到此才觉得稍微松快了些。

侯芳殊格外客气,先请骆西畴东向落了座,自已才转身向主位上坐了。

她轻轻摇着手里的雪白的雁羽扇子,面带微笑,不动声色地打量了面前这个年轻人几眼,虽然早已深知他的家世,但今日初见,这位江北三省巡阅使 ,给她的第一印象还是太年轻了些。

他的这个巡阅使的位子虽然是子承父业才有的,但骆西畴却与别家不同,也是刀光剑影里过来的,不知道如今异地而处,他还有没有那样的霹雳手腕?

先不说安、平二省本就有强敌在侧,单是平军里的几位元老,各个都老谋深算,除了老帅没人能震得住。

便是侯芳殊相信老帅的深谋远虑,方才他与老帅答对之间,她冷眼旁观,见他分明是极力收敛但还是难掩锋芒,她心里到是替他捏了把汗。

这样的年纪、这样的性子,谈起打打杀杀来行,不知道日常待人如何?

锋芒太胜,必然心高气傲,平日里或许没什么,但对今日之事不但毫无助益,反而会适得其反。

不知他还要经历几多磨砺才能到老帅那样威仪持重,含光内敛的境地?

而自家侄女那个性子,外柔内刚的,两个人都要强,针尖对麦芒,一句话说的不对,只怕今天的事情就不好收场了。

想到这里,不由放出眼光将面前之人越发地品评起来。

但见他举手投足之间谦恭有礼又稍微带着一点儿忐忑不安。恰如其分的不安——不多不少,多一分则局促,少一分则倨傲。

这是一种礼貌和对女方的恭维,妥帖得很!这一点练达的人情,侯芳殊不但心领而且满意,不但满意而且欣赏。

施救者以恳求者的姿态出现,纵是这两年她眼里也见过些青年才俊,能克己到这个份儿上的,她还是第一次见,何况他还手握重兵,身居高位呢。

于是侯芳殊吩咐了旁边伺侯的丫环一声:“上茶。”又转头对自己的贴身丫头秋毫低声嘱咐了两句。

雁羽扇子遮着脸,不知道都嘱咐了些什么,就见秋毫频频点头,领命出去了。

骆西畴一边和侯芳殊寒暄着,一边略略打量了几眼这间花厅,只见花厅选址极好,窗外远处是湖水,那湖里荷叶一碧万顷,风吹来花香沁人心脾。

窗外又栽着两株木槿花,一粉一白,粉的娇艳白的无瑕,又开得繁茂,花枝都被压得垂了下来,地上是无数的落花满径。

一看这里就是内宅女眷会客的地方,布置得小巧雅致,厅里的几案都是明式的,简洁明了而线条优美。

侯芳殊落座的主位后,是一架丝质的四扇屏,上面疏疏落落挑绣着几枝桃花,却是通景画儿。

那桃花从最左边一面屏风上斜着横过中间两扇,在最后面一扇上只勘勘露出一花一叶来,娇花嫩蕊粉红碧绿,颜色雅正清新,却在右上角又绣着两只乳燕,原来是一幅“桃林春燕”图。一并连落款都用了青色的丝线层层地堆绣上去,看着那墨气都好似涌了起来,最后是一方朱红的小印,阳刻的铁线篆,颜色鲜活,这般绣法到也少见。

他好整以暇地那里打量,丫环捧了茶上来,将茶盏放在旁边的高几上:“先生请喝茶!”

边说边转过脸来,照实地打量骆西畴,眼睛闪着亮,竟是抿着嘴儿笑出了声。

骆西畴被她看得略略有些不自在,好在他一路进府里来,这样的眼光也算经见过几十遭了,堂堂巡阅使只差没有被人“看杀”,已经比刚进来的时候略微能沉的住气了些。

丫头笑得侯芳殊到不好意思了,嗔怪道:“这孩子!上茶就上茶,又傻笑个什么?”

那丫环举起手中的螺钿小漆盘挡住飞红的脸,一头向外走,一头嘴里嚷嚷:“姑太太这下可是没得挑了吧!”

侯芳殊越发不好意思起来,只能提高了声儿骂丫头:“这都是素日里惯的,当着客人还这样没规矩!”又向骆西畴抱歉道:“您别见怪,小孩子家家的没见过世面。”

骆西畴不好说什么,只微微笑了笑。

那丫环已经三脚两步挑帘子出了门,就听见外面几个人凑在一处,女孩子们叽叽喳喳,极为兴奋的样子。

骆西畴虽然规规矩矩执子侄礼,坐在那里耳观鼻鼻观心,非礼勿听非礼勿视,却还是零零落落有几句传到他耳朵里来。

“长得真俊!”

“俊是俊,那眼睛那么厉害你们没看出来?”

“人家是带兵的,你以为是随便的纨绔。”

骆西畴久在行武,听觉灵敏,不由得脸上就红了一红。

侯芳殊便是听见了,也只得作没听见,又客气地攀谈:“都说你们那面的人爱喝明前、雨前的,又是讲究什么‘一旗一枪’,我们这里离南边远,从来都是喝茯茶,这要不是侄女儿她也喜欢江南的茶,家里一时还找不出来待客的了。你喝着怎么样?”

骆西畴垂首看茶盏里,并不是一芽一叶,而是无芽无梗,这是六安瓜片,入口鲜醇,是今年的新茶,微微带一点儿花香,原来却是侯家小姐的心头好。

于是说:“茶很好,是雨前。”

门外有丫环又进来添了一道茶水,却不是方才那个,也是注意地看着骆西畴。

方才出去的秋毫返了回来,附耳向侯芳殊低语了几句,侯芳殊不置可否,只略略点点头,表示知道了。

墙上挂着的大钟钟摆左右地摇着,发出”咔嚓咔嚓“的声音,悦耳动听。

骆志城又听着那屏风后似乎也有甩竹帘子声清脆地响,一阵窸窣的脚步声由外而内,就隐约看到那四扇屏后影影绰绰,好象有好些人进来站在那里。

透过丝绣仍能看得见一片珠围翠绕、粉腻脂光,想是侯府内眷前来窥探,骆西畴连忙低了头,不敢再看,耳边厢却又听见女子细软的嗓音说着话,间或有人低低的笑。

侯芳殊摇着手里的扇子,借着扇子遮挡,向背后作了个噤声的手势,却听见后面的说话声不但不降,反而更大了一些,品头论足言笑晏晏。

她只好尴尬地咳嗽了两声,为了掩饰后面的声音,于是又问:“不知道骆督军家里可还有什么人?”

“还有一个妹妹,在国外学艺术。”

“噢,这位骆小姐今年多大啦?”

“十七岁。”

“比俊芝小两岁,能去国外留学,书一定是念得极好。”

“她自幼喜欢,国内没有好的西洋画老师,只好留洋。”

侯芳殊点了点头,又暗地里看了看钟点儿,皱了皱眉向身后的秋毫使了个眼色,秋毫会意默不作声地出了花厅,又向后面去了。

厅里又沉默了一阵,侯芳殊为了打破沉默问:“那督军是在哪里念的书?”

“我在国外学建筑学的。”

“哟!怎么是学建筑的?”侯芳殊重新打量了骆西畴几眼,想从他身上看出几分设计师的气质,可是这举手投足分明是经过严格训练的军人。

“真看不出,我还以为你念的军校呢,竟然是学的盖房子,这可怎么带兵打仗呢?”又想起来骆西畴的父亲当年是战死沙场,他是临危受命,不由得有些感慨。

“你这不上军校的,看着到象上过的。你不知道,我们周围人家里也有子弟上军校的,就是华京的陆军军官学校,听说苦得不得了,还有偷偷跑回来的,学校里要处罚,还得他老子给他求情,闹得一家子鸡犬不宁的。那才是没出息呢。”

……

屏风后的私语声也渐渐小了下去,那窗前的日影他们刚进来时还只在第二块方砖上,现在已经移到了椅子背上嵌着的大理石芯子上,虽是隔着竹帘,也照得骆西畴重新燥热起来,脖子后的短头发浸了汗,略略转侧就有细小的沙沙声。

刚才出去的秋毫已经回来了,轻轻站在侯芳殊背后,侯芳殊没问,慢慢地摇着手中的扇子,又找些话来说:“不知道府上,现在是谁主持中馈?”

“并没有什么人,都是管家在忙,这次我过来,家里的事情包括我过来的事,都是他在操心。”

“噢,那一定是个能干的,当这么大的家,迎来送往、人吃马喂的,想必不容易!”

侯芳殊说着让丫环又添了一遍茶,其实只不过是向那茶盏里倒了那么几滴。

“这趟来平州,你到是要好好地住些日子,这里也比南边凉快,夏天人不受罪。”

骆西畴笑了笑:“看情况吧。”

“那……不知道你平日里除了上衙门办事,还有没有其他喜好?”

“除了军务政事,西畴几乎再没有其他空闲时间,所以也没有什么喜好。”

“那到是和我们俊芝不同,俊芝呀,她喜欢……”

一话未了,有丫环进来通报:“姑娘来了。”

话音未落门上竹帘子一响,已经有人进来,骆西畴正低着头喝茶,低垂的眼眸里就先看见一袭藕合色的旗袍下摆,掐着细细的淡秋香色牙子,下摆下露出一双秀气的小脚,穿着浅驼色的皮鞋,雪白的丝袜。

骆西畴坐着未动,低着头轻轻吹着茶水上的浮沫。

就听见进来的人先向侯芳殊问了好:“姑姑。”

声音清脆灵透,他心里一动,原来她说话是这个样子的,到和自己心里想的不同,转念一想,自己心里想她说话是个什么样子?就怎么也想不起来。

侯芳殊见她额头上隐隐渗出亮晶晶的细汗珠子来,心疼地替她扇着扇子,再看了看她身上穿着熟罗的旗袍,因为在家里就没带什么大首饰,只两边耳朵上带了两个莲子大米珠编的剔透玲珑绣球花坠子,就连腕上必不可少一副镯子也是米珠掺了红珊瑚细珠子编的。

心里暗怪她出来见客穿戴太简素了,就问:“看热得汗都出来了,可又是从哪里来?”

“从掬月轩过来。”

掬月轩离这里甚近,断无没时间装扮的道理,侯芳殊就看了跟着她的大丫环惜翠一眼,虽是当着客人不好说什么,那丫环也知道自己怠慢了,连忙低了头不敢看侯芳殊。

侯芳殊这才收回了目光,又问侯俊芝:“怎么才出来?让人等这么半天。”

“天儿热,出来的就慢了。”

侯芳殊知道她那里打马虎眼,好在还不算太失礼,于是拉着她的手,用扇子指了骆西畴介绍道:“这是南边来的骆督军,府上和咱们家是世交,论辈分你应该叫一声世兄的,这次来要在咱家住几天,正好介绍你们认识认识。”

又向骆西畴道:“这就是俊芝,府里的大小姐,也是我的侄女儿。”

骆西畴连忙站了起来,有侯芳殊在一旁看着,侯俊芝不得不点了点头:“骆督军好。”声音发沉,眼眸低垂,再不肯抬起头来。

骆西畴嘴角不易觉察地弯了弯,硬生生压下心底的狂澜,不露声色地回了一句:“侯小姐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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