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过来的人，满眼期待和欣喜。
而坐着的人，肿胀的眼眶中，深黑的眸子里，映着无尽的悲伤。
爸爸和妈妈相互对视一眼，都退了出去。
他们觉得，孩子们的话，孩子们自己去说，他们给孩子空间和时间。
季秋走到常欢床前，站定：“常欢，很高兴见到醒来的你。”
常欢却听不进去他说的话，视野甚至有点模糊，她颤着声音问：“你的腿？”
“我的腿没事了，就是走起路来不太方便，你不用担心。”季秋坐在常欢的旁边，温和地说，“我真的没事。”
“会疼吗？”常欢发不出声音，只能用气声问，“疼吗？”
季秋叹了一口气：“会疼，天气不好的时候，会疼，走路走多了，也会疼，但泡泡脚，揉揉就好了。”
季秋在疼，他在疼！
常欢越发难受！
最后，常欢只是有气无力地说了一句：“对不起！”
她好像只能说这一句话。
“你不用对不起，不是你的错。”季秋平静地说，“我是自愿的。”
季秋很深地吸了一口气，继续解释，“当时，我们都太小了。”
“可是你的脚……”常欢说不下去。
“为什么总想着我的脚？”季秋并不想常欢一直把注意力放在他的脚上，不想常欢有更多的愧疚感，“我并没有因为我的脚而过的不好。”
季秋继续解释：“如果我的脚不受伤，或许我的妈妈就不会把我接走，那样，我可能不会上当时特别好的高中，不会去补习，不会接受更好的教育，更不会考上C大，我就没有那么多选择，没有办法，给你带来更好的自己。”
“所以，在某种程度上，我的脚受伤，并不是坏事。”
常欢一直在认真听季秋讲话，窗外风吹来，几根头发被吹到常欢的眼睛上，粘在常欢潮湿的睫毛上，常欢似乎并没有意识到这几根碍眼的头发。
“常欢，真的不怪你。”季秋轻轻拂去了贴在常欢眼睫处的头发，“常欢，我们都是受害者，道歉的不是你！”
常欢微微张嘴，吸了吸鼻子，她在说服自己，接受季秋没有治好的腿，只要季秋好好生活，一切都是好的，现在的结果已经很好了。
季秋看着常欢逐渐平和的情绪，话风突然一转：“但常欢你知道吗？我所有的疼，都比不上知道你可能醒不过来的疼，比不上知道你吃多药的疼，比不上知道你噩梦缠身的疼。”
“常欢，你知道吗？我们差一点就见不到了？”季秋有一种劫后余生的后怕，“我真的太害怕了。”
“我……不会再做这样的事情了？”常欢也很害怕，她让很多人担心了，是她没有照顾好自己，“我以后都会好好生活的，我已经规划了好几件事了，我会让自己好好生活的。”
常欢小心翼翼又坚定地承诺着，她不能再把痛苦转嫁到别人身上，她的爸爸妈妈很心痛，季秋也很心痛，她要为他们着想。
但，他是怎么知道自己噩梦缠身的。
“你知道我一直在做噩梦？”常欢问。
“知道。”季秋看着常欢，“如果早知道你噩梦缠身，我绝对不会这么晚来见你。”
“你……”常欢有了猜测，有关她昏迷中系统的猜测。
“没错，我们遇到了拯救者联盟。”季秋看出常欢眼中的迟疑，“我就是那个系统中的机器狗。”
拯救者联盟？机器狗？他是那个一直求抱抱求摸摸的机器狗！
常欢脸有点红，毕竟，在系统里她可是一直在夸季秋啊，而且，她对机器狗承认过，她喜欢季秋！
现实中长大的季秋，有种狐狸的感觉，开始说一些狡猾的话：“对啊，你忘记了？你问我是不是拯救者联盟？我确实遇到了拯救者，它告诉我来救你。”
“……”常欢更尴尬了，
季秋看着常欢努力思考，尴尬的脸色，也便不再逗常欢了。
“其实，那天，当我得知你可能醒不过来的时候，我很不甘心，我联系了很多人，让他们帮我找医生，寻找治疗你的方法。”
“当天晚上，我就接到了一封邮件，我点开邮件，却离奇地进入到你的噩梦中。”
季秋不再看常欢，而是看向地板，掩盖着自己的表情，他觉得自己的表情应该很难看。
“原来，你一直在做有关我的梦，我看到了小时候我被打的场景，说实话，你梦里的场景比我亲生经历的更为恐怖，受你情绪的影响，所有的痛苦，所有的细节都被放大了，我感觉我不是被一个大人打了，我可能被一个怪兽打了，那打人者脸上的每一个皱纹，都像是一把刀子。他的眼睛，像突出的子弹，他乱踢的腿，像砸下来的石柱子，让我一个本来不在意这件事的人，都感觉到了恐惧。”
常欢看着季秋偏头，故意躲避去揉眼睛的样子，有种说不出来的滋味。
“你的梦境很混乱，在小时候被打的重影中，出现了我被围殴的影子，你并没有见过我被围殴的样子，你却根据我小时候被打的样子，塑造了一个我高中时被围殴的影子，我感觉我不是被一个老怪兽打了，我是被好几个年轻怪兽打了，打得血肉模糊，打得半死不活。”
“所以，你一直做这样的梦，是多么痛苦啊！那是我自己都受不了的梦。”季秋面如死灰，不再是狡猾的狐狸，倒像是一只濒临死亡的兔子，病恹恹地看着常欢，“常欢，你为什么要把自己困住，明明你才是那个带着我走的人。”
常欢不知道要说什么，当时的她，太难受了，太愧疚了，她忘记了自己，她忘记了原本的季秋。
“我……不会害怕噩梦了，我不会再做那样的梦了，我已经没有那种害怕了，此后我的梦里面，季秋你就是奥特曼，季秋，你不要难过。”
季秋摇了摇头，平静地说：“我知道的。”
……
“系统和我说，只要我带你走出梦境，你就可以醒来。”
“我与你已经很多年没有见了，我知道，或许我和你见一面。你就可以走出梦境。可是，我又觉得，为什们要让我牵着你走，你应该要自己走出来的，我与你的关系并不确定，我们的未来也不确定，我更希望你能够在任何时候，都能够勇敢些，在任何意外的时候，都能够想到很多人，我希望你可以想到你的爸爸妈妈，你的朋友，还有曾经快乐善良勇敢的你，我希望你有很多羁绊，至少那样，你在面对事情的时候，能够多想一想周围的人，不要忽略他们，为自己也为他们而活，只有这样，才不辜负满心期待长大的你。”
“在系统里，其实我有意控制了你的记忆，你因为噩梦，自动删除了很多很好的记忆，所以我会时不时地入侵你的大脑，为你的大脑提供一些场景，让你自己想起来。所以，你的脑海中，才会时不时浮现一些好的，快乐的回忆，我想你应该奇怪过吧？可能会问自己‘我怎么记得这么多事情，我又为什么会忘记这些事’”
季秋说对了，常欢在想故事的过程中，对于一些突然跳出来的场景感到很意外，可是又很熟悉，她也因此而整理出了季秋的故事。
“包括做梦也一样，其实那是我们两个人的梦，你在筑梦，我也在筑梦，所以，你才会在梦里又见到一些新的场景。”
“以及后来的城市系统，也只是为了让你很够想起一些东西，我希望你能够看到那个曾经很有活力的你，多人在意的你，曾经很勇敢的你。”
“原本，最后的噩梦是会重现的，只是，我私心还是重了一些，既然你能够自己面对噩梦了，那噩梦就不要了，因为能够面对噩梦，不代表不会痛，你痛苦了那么久，没必要了。还是来一场美梦吧，你的梦应该是甜的。”
常欢安静地听完了季秋说的话，原来是季秋在操纵一切啊！真好，她庆幸她遇到了季秋。常欢情不自禁伸出一只手，扯了扯季秋的一只袖子，以无比真挚又无比欢喜的语气说：“谢谢！”
“季秋，谢谢你，我庆幸我遇到你，我庆幸你能够为我考虑这么多。”
季秋缓缓抬起头，他看着常欢嘴角溢出的笑容，又变成一只狡猾的狐狸：“我考虑的可不止这些！”
“我知道，你肯定考虑了很多对我好的东西。”常欢说，“季秋总是很好的。”
“我在美梦里对你的承诺，是真的，不变的，我不会走了，不会再离开你了。除非（生死）”季秋没有说下去，“反正我不会走了。”
“你不用待在我身边的，你还要工作，你还要做很多事情！”常欢立刻反驳，她绝对不会限制季秋的自由和发展。
季秋却只是笑了笑，他突然间歪着头，贴近常欢，眼睛死死盯着常欢，说：“我记得，在系统里，你是承认过，你是喜欢我的。”
这个……常欢眼神闪躲，不敢和季秋对视，她把后背靠在墙上，将头偏向一边，不敢看季秋。
她委婉地承认过。
“不用尴尬，不用害羞，现实中的我也喜欢你的。”季秋将头复原回正，自然地看着常欢，没有之前那么刻意。
他将喜欢说得很自然，似乎他和常欢早就在一起了。
“我……”常欢咬着自己的嘴唇，是不是她现在也应该说一句我也喜欢你，可是感觉自己说的喜欢，可能会没有他自然，可能会有一些别扭。
季秋看着常欢为难的表情，并没有往后退一步，相反，他更进一步，掏出了裤兜里面的戒指盒，打开盒子，将明晃晃的戒指摆到常欢的眼前，郑重地说：“常欢，我想要和你结婚。”
常欢瞪大眼睛，那颗戒指是她喜欢的风格，银白色的方形戒圈上镶着一颗圆形的钻戒，简单漂亮。
可是不是有点太快了些，是不是应该再说一些其它东西，她还没有谈过恋爱的，就要结婚了吗？
季秋轻轻地抬起了常欢抓着他袖子的手，慢慢地拉近自己，目光测量着常欢的手指尺寸。
似乎刚刚好。
季秋继续解释：“在童年和少年时代，我们之间或许是友情，是亲情，是相互依靠的人。现在成年了，我想以成年人的想法，负责任地告诉你，我想和你是爱情。常欢，我想娶你，我想让你成为我的妻子。我们之间错过了很多年，原本我不打算这么快的，我想我应该去追你的，我们先缓慢地谈恋爱，再结婚。可是经历过这件事后，我觉得我们之间浪费了太多时光，我就想和你早早结婚。”
正如梦境所说，不要跟在常欢身后了，和她肩并肩。
结婚证上的照片，就是肩并肩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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