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机器狗再来的时候，它看到它上次留下的糖果，已经被常欢给吃了。
常欢的情绪，还是不太好，但比起噩梦醒的时候，已经好很多了。
机器狗问：“你把糖果吃光了？”
常欢有点不好意思，毕竟之前常欢是拒绝吃的：“吃了，谢谢！”
机器狗听后，又从肚子里面，啪啪弄出来了三颗糖果：“明天的糖果！”
常欢懵懵地看着机器狗，说：“限量？”
“吃甜食，可以让人心情愉悦。”机器狗强硬回答，“但糖果吃多了也不好。”
常欢有点奇怪，但还是听话地点了点头。
程序照常开始，常欢又开始讲故事。
“我要讲的故事，叫《快乐的季秋》”
“小时候和季秋的时光，很快乐。我和季秋天天玩在一起，玩得叮叮当当，忘天忘地。我妈妈从地里面抓回来了一只大蚂蚱，很大，超级大，差不多有一根手指头那么大。我和季秋就把它养在小盒子里面，我们每天都会去找最新鲜的叶子，让蚂蚱吃。每天放学回家，我们都会凑在盒子前，观察蚂蚱的行动，看又吃了多少叶子。”
“我和他还种了一块小土豆，我们时常提着水桶去浇水，我的小水桶，季秋大水桶，浇完了水，我们就去捉蜗牛，把蜗牛放在叶子上，地板上，看哪一只蜗牛跑得快，季秋找的蜗牛大多数都比我的要大，但就是爬得没有我的快。后来，土豆成熟了，我和季秋挖了一小桶回家，晚上冷了，就把土豆放在土堆里面烤了吃，然后两个人黑着手指头坐在门口，数星星。”
“每次池塘放水，季秋都会和大人们一起去泥地里面捉鱼，我就拿着小桶子坐在沟边，等着季秋来我的桶里面放鱼。他来放鱼的时候，脸上溅了几滴泥巴，我就说他是脏脏猫，他就会不耐烦地擦一下脸，把脸抹得更脏，他冷着脸把鱼倒到我的桶里面，再去捉鱼。为了哄他，下次来放鱼的时候，我会特意叫他超级会捉鱼的大老虎。季秋脾气很好，随便哄哄就好了，也不会特别生气。我们举着两桶鱼，慢慢地走回家，然后把水换干净，等着老妈回来，煮鱼吃。”
“那时的我们，正是记不住事的年纪，情绪来得快，忘得快，只知道玩玩玩……”
“你的作文水平好像提高了，但题目应该叫《快乐的我和季秋》。”机器狗做出了评价，“他对你很重要吧？”
重要，当然重要，那是常欢童年和少年时代，唯一的朋友。
常欢和季秋在不经意间，就只有彼此了，任何人都融不进来。
“他是我十分重要的人。”常欢回答，“只是我找不到他了。”
“你还在昏迷中，怎么可能找得到他？”机器狗说，“等你醒了，就找到了。”
常欢有点奇怪地看着机器狗，反应了好久，问：“你们系统还有找人业务吗？”
机器狗：“……”
“我这些年，攒了一笔钱，我把钱给你们，你们帮我找找好不好？”常欢自顾自地回答着，“我找了他好几年，听打工回来的邻居说，他妈妈在B市打工，我大学毕业后，就来了B市，可是，我还是没有找到他。可能早就搬家了吧。”
常欢低垂着头，看着地面发呆了好几秒。
真的找不到了吗？
机器狗像是卡机了一样，没有说任何的话，许久后，它才像是电量充满一样，闪了闪自己的眼睛，说：“系统没有此项业务！”
“是……这样啊。”常欢低落地自我安慰道，“也对，故事都还没有讲完，我还不是活着的人。”
机器狗：“……”
沉默几分钟后，常欢自己下了逐客令：“你要走了，是吧？明天见。”
机器狗被常欢摸了头，自觉地退了出去。
常欢一个人坐着，一直等着，等到天黑。
她看了桌子边的糖果好几次，都忍住了，没有吃。
入夜，常欢睡着了，入梦了。
那年，他们10岁。
黄昏下，季秋一个人坐在院子的边缘，他双手拄着自己的脑袋，呆呆地看着远处。
那是季秋奶奶离世后的几天。
季秋奶奶几天前在地里劳作时，突然离开了，村里人帮着办理了后事。
季秋的妈妈也回来了。
那是常欢第一次见到季秋的妈妈，他妈妈瘦小，黝黑，如同干枯的树木，被夺去了生气。
人群散去，没有人注意到这个边缘的小孩。
常欢抬了个小椅子，坐在了季秋的旁边。
常欢在季秋面前，是个话痨，但现在的常欢，她本能地不想说话，她就只想坐在季秋的旁边。
她能够感受到撒在季秋身上的情绪，这种情绪也渐渐地蔓延到常欢的身上，常欢很难过。
那时的常欢，对死亡还不是特别理解。
但是，常欢却本能地想哭，她不知道是为了季秋的奶奶而哭，还是为了季秋而哭。
时间好像被定格了，季秋一连好几天，都坐在同一个位置上，摆着同一个姿势。
唯一能够证明时间流逝的，就只有常欢了，她有的时候，离季秋近一些，有的时候，又离得远一些。
整个日子，就如同秋天吹下来的落叶，被毫不留情地扫进了垃圾桶，日子除了悲伤，都是空落落的。
一天早晨，妈妈做好了早饭，让常欢去叫季秋吃饭。
常欢有点疑惑，他们以前都不在一起吃饭的。
常欢和妈妈一起吃，季秋和奶奶一起吃。
“季秋以后就和我们一起吃饭了。”妈妈看了眼打着问号的常欢，“他妈妈出去打工了，嘱托我帮她照顾季秋。以后，你们要好好相处。”
她去找了季秋，季秋还是坐在小板凳上，只是这次，他的目光，看向的是路口。
“季秋，吃饭去了。”常欢欢快叫到。
季秋显然是被妈妈嘱咐过的，跟着常欢就去了。
饭桌上，常欢学着大人的样子，招待季秋。
她不断给季秋添菜，把季秋的碗塞得满满的，她还嫌不够。
季秋不说话不拒绝就默默地吃着。
“常欢，你要问问季秋吃不吃，喜不喜欢吃，再给季秋添菜。”妈妈阻止了常欢添菜的勺子，“你这样，季秋会撑到的。”
常欢看了一眼季秋碗里面的菜，乖乖说：“知道了，妈妈。”
从那以后，饭桌子上，便吵闹了很多。
“季秋，西红柿鸡蛋吃不吃？”
如果吃，季秋会默默地把碗给伸出去，常欢开开心心地给季秋添菜。
如果不吃，季秋会微微摇头。
常欢懂了，又问：“土豆丝吃不吃？”
季秋又摇了摇头。
常欢又想开口，妈妈及时阻止了常欢，“行了，等季秋把碗里面的菜吃完再问。”
“而且，季秋会自己夹菜的。”妈妈转而又对季秋强调，“季秋，吃饭要积极！”
季秋还是那勤劳的样子，会洗碗，会扫地，会喂鸡鸭，会做很多事情。
妈妈每次见了，都会夸季秋很棒。
常欢也会跟在季秋的后面做事，就是做得不太好。
妈妈见了，会说一句：“扫地了？喂鸡了？”
妈妈除了洗碗，就很少夸常欢。
时间一转，就要过年了。
常欢的爸爸回来了。
爸爸很喜欢季秋。
在常欢还未走进屋子时，就听到了两个此起彼伏的哨声。
待常欢走进屋子，爸爸和季秋两个人的手上，都拿着一个树杈，正在用磨砂纸不断磨着，嘴里面还吹着口哨。
他们正在制作弹弓。
常欢撇了撇嘴，有点生气地坐在了两个人的中央。
“常欢回来了，等会爸爸弹弓做好了，给你露一手。”爸爸完全忽视了常欢不满的情绪。
爸爸教了季秋吹口哨，但没有教常欢。
爸爸教了季秋制作弹弓，没有教常欢。
常欢要学，爸爸不肯教她。
爸爸说：“这是我们小时候男孩子玩的，不教女孩。”
常欢生气地离家出走了几分钟，又回来了。
“呦，生气了。”爸爸注意到小话痨好久不说话，才想起来要哄一哄宝贝女儿。
“那今天晚上，教你象棋好不好？”爸爸用他粗糙的手指头捏了捏常欢的脸。
常欢厌恶地偏开了脸：“脸疼。”她转而就把头伸向了季秋那边，说：“季秋，我帮你磨木头吧！”
季秋也不说什么，就把纸和叉子递给了常欢。
可是常欢磨了几分钟，就觉得没力气了，又把木头给了季秋。
“我说了吧，你不适合学这个。”爸爸吐槽。
常欢哼了一声。
待他们制作好弹弓，便开始在院子里面进行弹弓比赛。
他们在地板上摆了五个瓶子，看哪个能够用石头击中最多的瓶子。
常欢做小裁判。
爸爸人高马大地站在院子里面，拉开橡皮筋，瞄准，然后“砰”的一声，石子飞了出去，石子偏着瓶子擦身而过。
“咦咦咦！”常欢回击，“真笨。”
爸爸有点拉不下面子，说：“小时候玩的东西，早忘记了。”
说完，又砰砰几个石头，最后，击中了三个瓶子。
接下来，季秋上场了。
季秋眼神专注，将弹弓举到眼前，瞄准，放手。
随着石头落地，瓶子也倒了。
常欢拍起了手，说：“爸，你看，你不如季秋。”
“小孩眼神比较好。”爸爸辩解。
可是，接下来的几次射击中，季秋一个瓶子都没中。
爸爸赢了。
“小孩还需要练。”爸爸拍了拍季秋的肩膀。
常欢又有点不同意了，说：“这不公平，你是大人，应该让让季秋。”
“那怎么让？”爸爸很有耐心。
“要让季秋把瓶子移近一点，这样才公平。”常欢觉得应该这样。
爸爸没什么意见，问：“季秋觉得呢？”
季秋却说了不。
“好！”爸爸很赞赏季秋。
常欢幽怨地看着季秋，有点小生气。
晚上，爸爸教常欢和季秋象棋。
“马走日字，不是走田字，你怎么又走田字了。”爸爸一个手指头敲打着棋盘无奈说。
“不走就不走。”常欢撤回了一个马，往前大直线移动了一个车。
几分钟后，常欢的将要被杀死了，可是常欢还毫无察觉。
“算了，给你个机会，你再重新下一次。”爸爸怕常欢被吃了又闹，又给了常欢一个机会。
常欢默默地把车给扯了回来，又动了个士。
又过了几分钟后。
常欢冥思苦想，一个炮飞去，吃掉了爸爸的马。
“你的炮不能打我，中间没有棋子。”爸爸把棋子又给摆了上去。
常欢：“……”
常欢要输了。
“老爸，别吃我，再给我个机会。”常欢哀求。
“行行行，给给给。”
终于，常欢失败了。
爸爸松了一口气，和丫头下一盘，像是打了好几个回合。
季秋上阵。
季秋下棋很平静，他动的每一步，都不是常欢想动的。
眼看着季秋的兵要被对方吃了，常欢直接动手，把兵给退了回来。
“兵不能后退。”季秋先于爸爸解释。
“哦。”常欢安静了。
几分钟后，常欢又开始“指点。”
“动车！”常欢说。
“不行。”季秋否定。
“那动个马。”常欢又说。
“嗯，可以。”
“嘿嘿……”常欢笑了笑。
爸爸看了眼常欢，开玩笑说：“也就只有季秋能够听你的。”
“你说什么？”常欢不服气。
“不然你这水平，谁敢听！”爸爸又说。
大年初一，常欢和季秋穿着新衣服，拿着压岁钱到小卖部买东西。
常欢的新衣服特别蓬松，一个大大的帽子在后背兜着。
一路上，炮声此起彼伏，满是新年的味道。
他们买了很多零食，季秋提了一大袋。
刚刚过了拐角，他们就看到不远处巨大的石头旁蹲着一个穿黑衣服个头大的孩子。
他脸上有个非常明显的疤，眼神凶狠，常欢看了一眼，不自觉地拉紧了季秋胳膊上的衣服。
季秋的视线从那人的脸上轻轻划过，他还是保持着原先平静的脸色，不急不慢地带着常欢往前走。
才刚刚往前走了几步，一个石头，就擦着地面弹了过来，砸在季秋的小腿上。
常欢吓得脸色煞白，将季秋的衣服揪成一个团子。
“哎，小垃圾，把零食给我。”那人站了起来，冲他们露出了奇怪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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