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挽歌从不会吝啬善意。于她,给予一些帮助并不是什么麻烦事。
人生皆过客,真正记住的也不过尔尔。
为什么会对家暴案印象深刻呢?
因为这是她帮助时间最长的人,最初的她也以为只是遇到了个可怜小孩,蜷缩在角落的样子实在让人心疼,裸露的胳膊全是大红大紫的淤青,报完警就离开了。
林挽歌盯着林敬知带来的资料,翻阅一桩桩过往,她居然觉得江晚能活下来简直是个奇迹。
心脏随着大脑一起进入了死寂,耳边再也传不来心跳,只有丝丝密密的疼蔓延全身。
林挽歌第一次这么后悔,后悔那日的离开。
记忆被拉回多年前,她当时正值高一暑假,去一个老教师家里补了最后一节数学课,立刻就要赶飞机去南半球享受假期。
她仍记得那天突然暴雨如注,幸好习惯了北城的神经病天气,带了把伞。但老城区的房子这边建一点,那边建一点,宛如迷宫。
于是,林挽歌急急忙忙地走,弯弯绕绕了半天给自己找了个死路。
褐色油污挂满墙壁,空调机一个对着一个轰鸣,连阳光都不想透进来。而她在这个白天都只有微弱晨光的地方见到了一个蜷缩的小孩。
如果不是因为雨丝在半空中断裂,她可能都发现不了那还有个人。
她其实有点嫌弃这个地方,大大小小的垃圾散落一地,随着雨水发出恶臭。她每走一步,鞋底就要被黏一下。
她忍着恶心,蹲在女孩旁边,把伞往那边倾,“小朋友,出什么事了吗?”
女孩把头埋在臂弯,一动不动,幸好林挽歌听到了她厚重的呼吸声,至少还是活的。
半天没有等到回答,林挽歌靠近女孩感受着从她身上传来的灼热,再次开口:“你似乎有点发烧,我带你去医院好不好?”
女孩仍旧不答,好在这次毛茸茸的脑袋动了,小心翼翼地将眼睛露出来观察来人。
林挽歌觉得这举动有点可爱,微微笑着,“你是迷路了吗?我带你回家好不好?”
女孩看了她一会,又把眼睛塞回了臂弯里,不答但林挽歌也发现了她的抗拒。
“那我们先去个干净的地方好不好?这里有好多细菌!”林挽歌语气像在哄幼儿园的小孩,眼前人没什么表示,到是把自己逗笑了。
女孩仍旧维持原样。
光线太暗,女孩又是蜷缩样态,林挽歌辨认不出她的体型和年龄,便有点想直接把她抱出去,又怕吓着她。
手机突然开始在她兜里振动,安静被打破,不仅吓到了她,女孩也被惊得一颤。
林挽歌连忙安抚女孩,“没事,只是我的手机响了,应该是我家人等我等太久了。”
说完就直接在女孩面前接起了电话,一只手拿着伞,一只手握着电话听他爸的问话。
“我有点迷路,你发个位置共享给我。”
“知道了,我尽快。”
电话挂断,林挽歌无奈地看着女孩,但由于手机亮起的光,她注意到了女孩胳膊上布满的青紫。
她深怕自己看错了,蹙眉开了手电筒,照亮了她们的方寸之地。
女孩身上的伤痕不被遮盖的完全暴露,关节处肿大得不能看,片片青紫和一条接着一条的疤痕遍布两条手臂。
她控制语气问:“是谁弄的?”
女孩听到她的问话一僵,小心探出眼睛,对上林挽歌视线就把手臂和腿一起蜷缩了起来。
林挽歌无法,她不能做事不管,直接报了警,从书包里抽出一张纸留下了自己的联系方式。
“呆在这里,警察叔叔很快就来,有什么事就打这个电话。”
她将纸条放到了女孩脚边,很轻很轻地摸了下女孩的长发,留下伞快步离开了。
林挽歌刚到南半球就接到了电话,是警察打过来,简短问了一些事情,双方便陷入了沉默。
警察似乎破罐子破摔地和林挽歌将那个女孩身上的事和她说了,那些伤的由来,那女孩的家庭多么的困难。
林挽歌听得心脏痉挛般的抽动,立刻联系与父亲关系很好的律师赶往地点,自己则去和父母交流这件事。
林敬知和叶雪知一直很喜欢林挽歌帮助别人,他们希望这孩子至臻至善,在这个残酷的社会有高于一切的理想。
但林敬知并不希望一些不该出现在林挽歌生活中的事与她过度勾连,她的世界可以存在怜悯,而不该属于她的苦难,不应有她的参与。
夫妻两人都希望林挽歌好好度过她的假期,便将这件事完全由律师朋友接受帮忙。
只是时不时和林挽歌说一下案件进展,让她安心。
这起案件在一年前尘埃落地,家暴的父亲被叛了七年有期徒刑。林挽歌终是放下了心。
父母将她保护得很好,她连那个孩子的真实模样和姓名都不知道,他们一直用“你帮助的那个女孩”来称呼家暴案中的女孩。
还是林敬知上次接送江晚看到了她的脸,觉得熟悉,一查发现原来就是那起长达多年案件的当事人。
那场潮湿雨季的记忆和那夜江晚递伞与她的场景重合,一个又一个伤疤重新展现在她眼前。
江晚多年前看向她又逃避的眼神瞬间有了理由。在只属于她的时间里,林挽歌不会知道她挣扎的痛苦,她会选择一个最好的时间去拥抱林挽歌,展现自己尽量好的一面。
原来,爱意早已深埋种子,蔓延到四肢百骸了。
林挽歌不知作何表情翻完了所有,目光又转向了那束她渴望挽救的玫瑰。
那束玫瑰根茎太细,薄薄的土壤无法支撑她残破的躯体。它倒了下来,过不了多久,它会成为土壤的一部分。
其实没什么不好……它会有它的新生,以另一种美丽的方式。
林挽歌吸了吸鼻子,抹除眼角的泪,一遍又一遍很轻很轻叹息着整理手上的一沓沓纸。她突然弯着眼笑了,看着眼前生机勃勃的温室,终是忍不住埋入臂弯中哭出声。
***
江晚是个很粘人的人。
林挽歌从她们在一起那天就发现,她的爱人是个安全感缺乏,总是下意识寻找她的人。
林挽歌和江晚发了自己周日回学校的时间,江晚没有回她要来,但林挽歌知道,她会来。
校门口的灯光稀疏,林挽歌透过车灯看到了安静站立在门口的人,轻易地四目相对。
“江晚。”
林挽歌一下车就奔向她,手捧着的鸢尾花伴着她摇摆,随光影晃动,仿佛长了对翅膀,直接撞入她的怀中。
“想不想我!”林挽歌问。
江晚抱着她不舍得撒手,“很想。”
林挽歌感受到拥住自己的手臂越来越紧,心里苦笑着,捧起了江晚的脸,“冷不冷?”
“还好。”江晚在她手心里摇头,眼巴巴盯着她的笑。
林挽歌立刻笑着往前凑,轻啄了她微愣的唇,“好凉。今天是会撒谎的小狗。”
江晚抿唇感受传来的温度,红意顷刻间从嘴唇蔓延至耳尖,反驳道:“没有撒谎,内里很热乎。”
说完,就上前继续索吻。
江晚的吻最开始总是带着小心翼翼,碰一下就看一下林挽歌的眼睛,似乎是征求同意,便在林挽歌的笑颜里一点点变得放肆。
江晚说得没错,她的内里很热乎。
林挽歌耐心感受着,品尝里面的汹涌澎湃和缠绵悱恻。
嘴唇有些发麻,林挽歌手轻抚着江晚红透的耳朵,嘴角上扬,“从哪学得?”
江晚满脑都被林挽歌带着跑,“因为是……控制不住。”
江晚的诚实总是会给林挽歌带来一颤,心脏的共鸣在此刻交错耳畔,无言语地说着喜欢和爱。
林挽歌看着江晚还想亲,温热掌心覆住她半张脸,拿出准备好的花,“先收下我的花。”
浅紫色的鸢尾花在风中开得温柔,漫步于散落的光斑里,像群游走的蝴蝶——就这样留在人的心上。
江晚恍神地抱住,歪头去触碰那束温柔的花,明媚的狐狸眼垂下,像是完全沉溺其中。
“好美。”她词语匮乏地表述着,“我好喜欢。”
“喜欢就好。”林挽歌拉着她手往学校里走着,“下面垫了花泥,你宿舍要是没有花瓶,就往花泥里喷点水,它能多活些日子。”
“好。”江晚总是不满足于手心相触,总要十指相扣了才笑得满意地跟林挽歌走。
北城的冬夜云层总是厚重,不谈星星,连月光都吝啬。
总爱晚上出来散步的小情侣似乎也嫌弃这不要命的寒风,林挽歌和江晚感受着这份世界末日般的安宁。
林挽歌突然有些烦,江晚总是会在分岔路口走向她宿舍,明明很想自己送她回去,却总是朝她挥手道别,宁愿一个人独自走那漫长夜路。
苦了太久的人,尝到一点点的甜就心满意足。而她只觉心疼。
这次她拉着江晚向她宿舍走。
江晚:“不回去吗?”
林挽歌无奈叹气,“陪你回去啊。”
“不用。”江晚笑意很快蔓延,嘴里还是说着:“晚上很冷。”
“你不是知道冷吗?”林挽歌反问。
一时无言,江晚觉得闹脾气的林挽歌有点可爱,“我不怕冷。”
“不怕冷和不会冷是两件事。”林挽歌坚持拉着她走,她步调快于江晚,低头望着两人的影子,“我知道有些事你不想和我说,我也不希望你再去回想。但我会心疼。”
袒露苦难本就是件痛苦的事。
她需要再一次去回忆那些不愿提起的记忆,坦然地剖析自己,反复地经历当时的绝望,宛如凌迟一般将自己完整的刨开,袒露给眼前人。
江晚握紧了她的手,“我,只是不知道怎么告诉你。”
林挽歌捂住了江晚的嘴,轻声唤着,“江晚,忘掉吧。”
她叹息着,“我已经知道了。”
她突然发现苦难真是个神奇的东西,经历者会痛苦,连知道的人也会心脏抽搐,疼痛蔓延全身。
在面对江晚苦难的时候,心痛的不止江晚一人。
“你怎么知道的?”江晚停住了脚步,总是漂亮无风波的脸上从中间断裂,数不清的黑色蝴蝶充斥在眼里疯狂。
林挽歌最近的眼泪总是控制不住,冷风一吹就随着滑落。
她上前捧住江晚破碎的脸,落泪苦笑着,想说什么张开嘴又止住了话头。
两人就这样清扫过鼻尖,自愿禁锢在独一无二的逼仄空间,吐息不间断扑洒散布,拢成了白气蔓延。
下一秒,唇瓣轻触,一发不可收拾。
好喜欢写她们亲亲!
圣诞快乐呀!来自一个还在为期末周头秃的人的祝福~大家有好好过圣诞吗?[奶茶]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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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鸢尾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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