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葵狡黠地舔过下唇,手里那块做工精细的玉佩坠着绵软的狐狸尾毛,她强撑着笑意,眼神却不断地在玉佩和裴子奡间流转。
裴慕不可置信:“这东西怎么会在你手上?”
“不对,这是假的!我母亲的玉佩一直在她自己身上,从来没有取下过,你不可能有。”
玉葵冷笑一声:“是真是假,你自己过来看一眼不就知道了吗?”
裴慕并不吃她这一套,还在原地冷眼看她。只不过他已从坐着变成了站着。玉葵冷哼便作势要摔碎这块玉佩:“既然你不想要你母亲的遗物,那我也不必留着它了。”
裴慕虽嘴上说着不相信,但他看得出那玉佩上尾缀的狐狸毛确实和他母亲的如出一辙。
所以在那一刻,他的身体比他的大脑更快地作出了反应。
玉佩还未脱手裴慕已经冲到了玉葵身边,他一把夺下玉佩,并反手把玉葵按倒在地。
他仔细地察看,居然真的和裴梓鸢的那块一模一样,连尾缀上的气息都确实来自他母亲。
“你怎么会有这块玉佩!”
他濒临失控,手下的力气加重了不少,玉葵痛苦得表情狰狞,却还是不肯直说:“你想知道?”
谢芜这边正与祁南钰缠斗,谢芜没想使出全力,毕竟这活儿成不成都和她没关系,不过她对祁南钰一个凡人怎么修得魔族之术倒是很感兴趣。
“喂,你怎么来的渠道,还成了魔修了?”
“少君大人想知道的话不如直接去问尊上。”祁南钰已经感觉到有些吃力,他虽是魔修但原身天赋一般,即便苦修数百年也比不上谢芜这种天生的血脉。
谢芜皱眉:“你们还真的是锲而不舍。”
祁南钰一招白虹贯日翻身前刺,谢芜被逼退了几步。她侧目这才注意到保护罩已经破了,而祁南钰想趁她不注意直奔那具棺椁。
谢芜飞身一剑截下他,回头看见裴慕还摁着玉葵,忍不住叫他:“裴慕,别再耽搁时间了!”
裴慕像是听不见一样,死死摁着玉葵:“不说的话,今日别说救秦如玉,我直接送你一块儿去见她。”
“你杀了我,就一辈子都不可能知道这玉佩的来历,不知道我和你母亲……啊!”
裴慕直接拧断了她一边手臂,玉葵疼得冷汗直出,下唇都被咬出血。少年面容阴鸷:“别跟我谈条件,不然我现在就让你,那边那个小子,还有棺材里的那个,全部死,无,全,尸。”
即便在这样的情况下,玉葵也还笑得出来:“好啊,你尽管动手,把我们三个挫骨扬灰也没关系。只要秦如玉没救成,我就算死也不会告诉你的。”
玉葵冷笑,面容即便狼狈裴慕也看得出来,她不是在开玩笑。
她根本不怕死。
裴慕松开玉葵随即站起来,看向谢芜。
“放开他吧。”
谢芜皱眉,裴慕又发疯了是吧,玉葵说什么他就信什么。
“裴慕你放心,等会儿你把玉葵交给我,你想知道的我帮你审,你先帮我把这个祁南钰也给废了!”
裴慕面无表情的走向她,谢芜迟来地感觉到强烈的危机感。
差点忘了,裴慕其实并不信任她。
引雪剑的剑气虽不如谢芜常用的无望剑那么凌厉,却因为裴慕此刻的灵力浮动而沾满了杀戮的气息。
谢芜没想到裴慕是真的动手了,祁南钰趁机就从谢芜手底下溜走,直接到了棺椁旁边。
“裴慕,你清醒点!”
“我很清醒。”裴慕一剑又刺退了谢芜几步,“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就让她俩复活了秦如玉又怎么样,和我又无关。”
“你……”他说得不无道理,谢芜曾经也说过类似的话。
果然在做反派这件事上,还是裴慕更有职业操守。
谢芜收了剑:“那好,我也不打了。”
可这一次,裴慕的剑架在了她的脖颈边。
“我好像,有点明白你当时的想法了。”
裴慕皮笑肉不笑,谢芜知道他说的“当时”就是从遇州出发的前一晚,他们在院子里的交手。
此刻,他也动了杀心。
“这么做对你没有好处,我们两个不还要互帮互助吗?”她笑着走近裴慕,似乎毫不担心那削铁如泥的引雪剑会直接划了她的脖子。
“不是你一直更想杀我吗?”裴慕嗤笑,“从第一面开始。”
谢芜知道此刻的裴慕正处于情绪不稳定的时候,和他硬碰硬不是明智的选择。
她就知道开始那场不成功的刺杀一定会成为后面的导火索,裴慕表面演得再好,心里也不可能真的不在意。
“一开始是我做事唐突了,你既知道我没办法对你动手,又担心些什么呢?我们现在可是同伴啊。”
谢芜难得的示弱,裴慕也不是很想顺利下台阶:“你是真没办法,还是在找办法。”
少年的狐狸眼试图看穿谢芜的情绪,后者大脑风暴后决定以毒攻毒。
“我说的没办法,不是我的剑。”谢芜的手松开无望剑,捂住自己的心口。
这一招的打击程度肉眼可见,裴慕先是皱眉然后嘴角抽搐紧接着整张脸的表情都有点失控。
如果谢芜能读出裴慕此刻的大脑思维,会发现他已经闪过了一百三十四种解读。
最可能的两种,一个是她疯了一个是自己疯了。
“你……”
她莞尔一笑,伸手抵上裴慕的剑刃:“刀剑无情,人有情啊。”
裴慕眼眸微动,难道……
两人的距离很近,他下意识地咽了口口水。
“妖孽,住手!”
陆轻城的声音远远传来,说时迟那时快,谢芜下意识扑向裴慕,两个人一起倒在地上。
她拧了一把少年的手臂:“嘘,你快装受伤。”
裴慕心领神会,紧接着就面露痛苦地叫了两声,谢芜看了都忍不住感叹他变脸的速度之快。
陆轻城带着荆念稳稳落地,荆念看向一旁躺着的两人,惊叫道:“子奡!惊辞!你们俩没事吧?”
“我没事。”谢芜扶起裴慕,裴慕“虚弱地”倚着她,“子奡受了点伤。”
荆念闻言就想给他输灵力,裴慕连掐了一把谢芜,谢芜叫道:“没事!荆姑娘,他只是轻伤,休息一下就好了!”
裴慕也跟着点头,好像伤已经好了大半。
陆轻城过去一掌把祁南钰打飞了几米远,本来和谢芜对打就耗尽了大半灵力,刚刚又使用禁术复活秦如玉,此刻已是强弓末弩,再无反抗之力。
“还是来迟了。”陆轻城看着已经建立起法术结界的棺椁,只能无奈摇头。
“我们只是想复活她,你们为何一定要百般阻挠?”玉葵伏在地上不解地嘶吼。
陆轻城收回试探那结界的手,语气罕见的严肃起来:“你们想要复活挚友的心情我理解,但是你们不该使用禁术,更不应该滥杀无辜。”
“无辜?”玉葵发出尖锐刺耳的笑声,她一边手臂被折断扭动着艰难坐起,一双眼死死盯着陆轻城,“他们害死了秦如玉,让她生生世世留在这里当活死鬼,怎么能算无辜?”
“可……”荆念刚想说话,玉葵打断她:“我知道,他们只是转世,可他们一样知道这里的好风水是用人命铺出来的,他们罪有应得!贪欲过重,灾厄自至!”
这时,在旁的祁南钰忽然一口鲜血吐了出来。
他强行使用禁术,身体完全承受不了,他绝对撑不了多久。
“你们知道,你们用这个法术,是会死的。”陆轻城没有用疑问句,在他开口的那一刻他已经知道了答案。
为什么要以命换命?
“这真的是她想要的吗?”陆轻城轻声道,“她会希望你们用自己的命来换她吗?”
“不重要了,我们活了那么久,够了。”祁南钰一张漂亮的脸上沾满血污,他开始极速衰老,“这几百年,我们享受了长生,可她却再不能见天日。”
所以,哪怕付出一切,他们也要唤醒她。
陆轻城一时之间不知道还要说什么,玉葵静静地坐在一旁,双眼无神地看着远方。
“我们初见的时候,是她从捕兽夹里救了我。”
那个时候,玉葵还只是一只刚刚修成人形的小狐妖,不太能控制自己的法力,骤然变回狐狸四处乱跑,没想到就中了招。
她绝望之际,是上山采药的秦如玉救了她,玉葵从没见过这么漂亮还这么善良的人类。
秦如玉把她带回了家,精心照料她,玉葵很快就喜欢上和她相处的感觉,她听说被救了就应该报恩,于是她化成人形,决定做秦如玉一辈子的侍女。
秦如玉一开始被她吓了一跳,后面就接受了,毕竟她实在太孤单,玉葵的到来让她的生活多了很多趣味。
玉葵说是她的侍女,二人却更像一对好姐妹,每日吃住都在一起,一起采药摘花,一起唱歌写诗,虽然小狐狸并不识字,但也跟着秦如玉“咿呀咿呀”地读着。
她那滑稽的小模样总是逗得秦如玉不顾仪态的笑出声来。
好景不长,秦家没落,秦如玉被父亲送到了远房亲戚齐家府上,寄人篱下的日子并不好过,但是两个人一起的话总就没有那么难熬。
而后又来了齐南钰,他常常粘着秦如玉,这让玉葵很不高兴,但又无可奈何。
毕竟她知道,齐南钰对秦如玉并无恶意,而是真心。
可是齐府的其他人都太讨厌了,她一刻也呆不下去,还好,终于有一天秦如玉跟她说,她们可以离开这里了。
玉葵高兴了好久,可直到今天她都后悔当时没有直接带走秦如玉。
那样或许,就不会发生后面的事情。
玉葵在山洞了躲了一天一夜,盘算着离开这里第一站应该去哪里,或许应该先去一趟邺州,听其他狐狸前辈说那里特别繁华,尤其是过灯节的时候,满城灯火通明,人声鼎沸。
等她回到齐府,一切美梦都破碎了。
得知秦如玉死讯的玉葵当场崩溃后进入了狂暴状态,明明是大白天,整个齐府却毫无人气。
玉葵杀红了眼,踏着血河离开了齐府。
她没有杀齐南钰,虽然她始终怨恨齐南钰,可她也知道他无可奈何。
“后来,我游走江南,浪迹人间,直到六年前,我再次遇见了齐南钰。”
此时的齐南钰早已不是凡人,他成为了一名魔修。他告诉玉葵,他在魔族禁术中学到了一种可以起死回生的咒术,只是代价要付出施咒人的生命,他已不惧死亡,只是希望玉葵能帮他。
“所以,你化身为远方亲戚玉葵,潜伏祁府五年,齐南钰则变成了祁府的小少爷‘祁南钰’,之后又假意帮助祁照阶,骗他帮你们掩盖杀人事实。”
陆轻城一针见血,玉葵点头:“是。”
“那你们为什么要在一开始伪装成秦如玉的样子,为什么让我们进入幻境?”
荆念的疑问刚出口,陆轻城先回答了:“他们是故意的。”
“故意的?”
陆轻城走向棺椁,如果他没猜错的话 这种道士布下的法咒,身为狐妖的玉葵、魔修齐南钰和普通的凡人,都应该无法解开。
“他们是故意让我们发现、同情秦如玉,借我们的手把秦如玉的棺材移出来,并解开法咒。”
玉葵放声大笑:“确实,我们就是在等你们,我们一开始发现你们实力那么强,以为最后这一关无法成功,没想到……”
她的眼睛看向还在装虚弱的裴慕,随即没有再往下说。
话已经说到这个分上,再阻止也没有用了。齐南钰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将自己移到了棺椁旁,将自己的生命力全部注入秦如玉的体内。
“能帮我把棺椁打开吗?”齐南钰看向陆轻城一行人,“我想……再见她一面。”
裴慕:难道她真的是天才!?
这周一轮到我们学院升旗,但是这几天好像一直在下雨……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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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庄中鬼(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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