巳时，宋与青姗姗来迟，叫豫管家撤走早膳，泡雨前龙井来。
景卉若有所思的看着他们，雨前龙井不多得，上次嫂嫂说泡这个茶还是方伯伯和哥哥回家过节。
茶刚上，陆商便气喘吁吁而来，宋与青亲自起身递去茶水，陆商一饮而尽，“殿下去了刑诏司，顾大人审问反而问出了易皓飞敛财的罪证。”
宋与青：“辛苦。”
陆商摆了摆手，倒是方今肴站起身来，连听着刑诏司都无反应了，眉头紧锁的盯着他，“怎么是你？其他人呢？”
“其他人速度没我快，这一遭我替你跑了，结束了你抵半座宅子给我，我回去娶媳妇。”
陆商说的轻松，方今肴上前阻拦奈何身体不如他好，人一溜烟就消失了，他看向宋与青，“嫂嫂，怎么会是陆商？”
宋与青解释，“陆先生说你的人暂时不能暴露，他熟路，最为合适。”
方今肴无奈，“他怎么……”
宋与青：“阿遥，相信陆先生。”
方今肴被她劝回坐下，他倒不是不信陆商，只是此次太过冒险，他们要借此振朝纲，挫败太后和李臻的锐气，至少要把觃京城的兵权夺回，太后和李臻不可能坐视不管，参与之人皆会被视为眼中钉。
上辈子陆商就是因为给他传信，被射杀在街头，万箭穿心而死。
他不想重蹈覆辙，故而此次没有请他。
屋子里氛围凝重，方今肴坐立不安。
午时，陆商再度回来，气喘吁吁的回道，“李准家中搜出军情密报，顾相亲自入宫回禀了。”
他喝了口茶又要折返，方今肴眼疾手快拦阻他，“够了，别再去了。”
“啊？”陆商茫然无措，见方今肴神色坚定这才往椅子里坐下，等着他们吩咐后续的事情，听他严肃的嘱咐，“近日，你莫要再露面。”
他知晓应该是为了保护他，于是答应下来。
他道：“嫂嫂，顾大人亲自入宫回禀，想来事应成了，你叫府上的人去路口守着，只需看长宥王殿下是否回府便知后续了。”
宋与青点头，请豫管家亲自走一趟。
陆商几日未合眼了，先离去休息，余下他们三人还在等着。
午饭一口未动，三人皆是愁眉不展，差去几波人了也不见回来回话，方今肴与宋与青坐立不安来回走动，直勾勾的盯着屋外看。
直到黄昏之时，远远见着一人走来，应衍拎着衣摆踏进屋中，见三人皆是不可置信的模样，景卉还揉了揉眼睛，看来是等了太久以为自己眼花了，他笑着说，“怎么？我特意来蹭个晚饭就这样干瞪眼？”
宋与青这才回过神来，喜极而泣，忙应声，“我这就去准备饭菜。”
景卉瞥了一眼方今肴又看了看应衍，有眼力见的随着宋与青离开，把地方留给他们好说话。
方今肴这才出声问，语气带有几分释然，“殿下怎么亲自来了？”
“事关重大，既然结盟自然要亲自与你说。”应衍抖着宽袖坐下，刚出刑诏司就看着豫管家，怕他们着急便直接赶来，水抖没顾上喝一口，便指着桌上的茶盏问，“方便润润嗓子不？”
方今肴看见他额头上细密的汗珠，上前去端自己的茶递给他，“这是我的，没有喝过。”
应衍接过一饮而尽，五脏六腑这才有生机，长出了口气说道，“太后和摄政王为自保，折了禁军和惊羽卫，陛下下旨彻查六部，觃京怕是要乱上一阵。”
“你呢？”方今肴看他说的轻松，唯独没说一句自己。
“我殿前失仪也不是一次两次了，这次斩的皆是奸恶之臣，再说，用的是陛下赐的尚方宝剑，再追着不放也只是大事化了小事化无。”
应衍起身去小几上拿茶点果腹，吃的毫无架子。
方今肴：“殿下动手时就已经做好了这个打算吧。”
“见你跪皇城门口时我就做好打算了。”应衍突然停顿下来，抬眸看向他，眼神满是歉意，语气带着几分惆怅，“我没想到张舍赤子之心，没能救下他。”
提起张舍，方今肴心里泛起涟漪，垂眸敛去哀切，安慰他，“殿下已经很尽力了。”
“我已上奏，吏部空缺由张宁补上 。”
原来方今肴觉得张宁与张侍郎一丘之貉，见张舍在国子监据理力争，他才去查张宁为，为官数十载兢兢业业，清正廉洁，他才知是自己小人之心了。
“张家父子为国之心，日月可鉴，我一定登门致歉。”
应衍端着茶点坐下，看他紧锁眉头便换了话题，问道：“你身体如何？”
“如太后所愿，该请的都清了，余下几个做样子。”方今肴见他吃的不停歇，便想起身给他再续一杯茶手却被按住了，听他含糊道，“别动，我自己来。”
说完，应衍就自己去倒茶了，回头看方今肴直勾勾的眼神，他不自在的抿了口茶。
方今肴见状垂眸笑了笑，说回正事，“西南局势稳当，该清的已清了，余下了几个无关紧要的，他们已同意我的想法，但此事复杂要仔细筹划。”
“太后、李臻各有一方兵权，西南不可动。”应衍蹙了蹙眉，就近坐进椅中，将茶点放下，认真说道，“放眼看只有一处能为我们所用。”
“阮南？自从上官老将军去世，太后和李臻都想据为己有，而旧部不肯投效，如今比起外敌内乱更胜。”
“是，内乱多年也该结束了，正好借觃京清查的热潮一并了结。”
方今肴若有所思，念出心中的人选，“上官姐姐？”
“上官家也只剩她了。”
“只剩她了，更不可能。”方今肴摇了摇头，抛开她是女儿身不说，上官家十几口人为国捐躯，只余一个孤女，若是再将她派出去，陛下正是树立威严之时，担不起口诛笔伐。
应衍点了点头表示赞同，头疼的揉了揉太阳穴，上官稚莜从小就立志要做巾帼英雄，经常去军营学本事，本想有朝一日能随着父兄一同上阵杀敌，却不料父兄接连阵亡，母亲郁郁而终，祖父也为国捐躯，她一年又一年的披麻戴孝，上官满门只剩下她一人，原书中天下大乱，她请愿披甲迎敌被发疯的李致斥责，她只能隐瞒身份偷偷从军，后来为守一城身亡，身份败露后不仅没有受到追封嘉奖，反而罚了欺君之罪。
时移世易，李致没疯，天下也没有大乱，但上官稚莜要做将军还是太难。
李致要做明君，现下刚树立几分威严，得了学子赞颂，百姓夸赞，受不起一点波折。
应衍长叹，“从长计议。”
聊了一会，景卉来请，应衍起身去扶方今肴。
方今肴怔了一下没有拒绝，轻声道，“多谢殿下。”
应衍故意打趣他，“人果然还是刚开始认识的时候好，那时候多客气又有礼貌。”
方今肴眨了眨眼，笑了笑，刚认识的时候哪里是客气有礼貌，恨不得找机会杀了他，还是现在好，至少能互相搀扶一把。
落座后，宋与青给他们盛汤，看豫管家回来了便请他去门口守着，不听召唤不要任何人靠近。
应衍喝着热汤感觉一天的疲惫都被清扫了，看宋与青一副有问题要问的样子，便答道：“阿狸很好你放心，最近都长胖了。”
“这是哥哥爱吃的红烧排骨。”宋与青笑吟吟的给他夹菜，感受到方今肴灼灼目光，于是也给他夹了一块，景卉也没有落下，应衍被她一碗水端平的做法逗笑，扭头看景卉，故意夹着嗓子学她说话，还不忘给景卉和宋与青也夹了排骨。
“殿下！”宋与青羞愤。
应衍哈哈大笑被人拍了拍，回头看是景卉，小姑娘手指了指排骨又指了指方今肴，他抬头一看方今肴正盯着自己看，后知后觉什么，于是把他那份排骨也给补上，“哎呀，竟然忘了我们三公子，还是卉卉心细。”
方今肴看着碗里的排骨：“……”
应衍好似在自家一般自在，宋与青和景卉也一点不拘谨，方今肴某一刻会有自己才是外人的错觉。
突然一人从屋顶跳下来，方今肴条件反射的起身，定睛一看是代书便松了口气，代书看一大桌菜瞪直了眼，“唔~背着我吃好吃的呢。”
“快来。”宋与青招呼他坐下，去取碗筷给他。
小孩等不及了，扒拉着应衍要吃排骨，应衍嫌弃的夹了一块给他，让他离远一点啃，“明明是你爱吃排骨。”
代书吃的油光嘴滑，蹦跶着去找宋与青。
两人回来，代书对宋与青满嘴夸赞，应衍听着他不停歇的嘴，估摸着他是把这辈子知道的词都用上了。
宋与青被他逗得合不拢嘴，落座后给他夹了好些菜，“多吃些长身体。”
应衍看景卉安静的吃菜，小声的说，“卉卉，我给你买了身衣服在明翠阁，你到时候自己去试试，不合适就改。”
景卉点了点头，给他盛汤。
应衍不依不饶，“不谢谢我？”
景卉要掏本子手却被按住了，她抬眸看着应衍，水汪汪的大眼睛满是无辜之色，方今肴见状拂开应衍的手，轻轻拍了拍她脑袋，柔声宽慰，“殿下是逗你玩的。”
景卉看着方今肴突然“嗯”了一声，离得近的方今肴和应衍同时一怔。
片刻，应衍回过神来，给景卉竖了大拇指，“真棒！下次说两个字嗷。”见景卉无动于衷，于是抬手按她脑袋逼迫着她点了头，方今肴无奈的摇了摇头，轻轻揉了揉她脑袋。
一顿饭吃的融洽，天色渐晚，应衍要走，方今肴执着的要送他到门口。
应衍虚虚的扶着他，“你有话要和我说？”
“只是感慨，这个世界被殿下修改的很好。”方今肴看着他，眼神里除了柔和还有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多谢殿下。”
“方今肴，虽然我来自别的地方，但这么多年也有点归属感了，如果你信我的话，我们一起创造一个不一样的世界吧？”应衍握紧了他的手腕，回应着他眼里的炙热，邀请他成为自己的挚友、知己，亦或者别的什么，总之是同行之人。
方今肴望着眼前的人，一双眼睛璀璨明亮如月如星，微弱的珠光点缀成了细碎的光，难以掩藏住的是真诚与勇敢，他心里有什么东西在疯狂的生长，不断地摇曳着。
他没有回答，应衍也没有追问。
脑海里不断浮现应衍的样子和他的话，他想今夜难以入眠了。
——
代书看左右无人，将人扶上马车坐下后才小声回禀，“殿下，白姐姐找到了。”
应衍：“在哪找到的？”
代书：“梁王府。”
应衍错愕，倒是没想到的地方，白梧怎么会与梁王来往？
“柳鸣朝在梁王府？”
代书摇头，一脸茫然，“这个没查到，白姐姐在梁王府是上宾，我远远的见着梁王和她说话很客气，殿下，我不记得白姐姐和梁王有来往啊？”
“叫章济查一查梁王。”
虽然梁王在书中一直碌碌无为，但他来后改变了不少事，以防万一还是查清为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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