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二的课程枯燥且乏味,无非是日复一日的训练与各项考核,校外实战次数少之又少,时间还安排得紧,顶多周末才能稍微放松一下。
这几天基本都是单人训练,班级集合后再分散去训练馆,多洛塔对班里其他人的脸都没什么印象,她并不打算扩展社交,毕竟斯莱恩学院的人脉对她没太大作用。
比起牧介广受欢迎的人缘好,她更爱好一个人独来独往。
“白头发……交换生是哪个家族的?”
“听说是术法型觉醒者还是冰系的……拂晓有贵族是这种能力的吗?”
“看着好乖啊不像是能单杀高阶异种的样子……好强,幸好抽到的对手不是她。”
第十五区的人理应是黑发,即使是贵族也难以摆脱这类标签,那些没有庞大权势的小贵族同样被圈入了他们所蔑视的平民圈子。
这源于第一区的执行官‘归一’定下的规则,以整个联邦为范围,勒令第十五区公民必须是黑色头发——当然,第十五区顶层那些与帝都有往来的极少数人仍享有特权。
就像是认知烙印,划分出阶级差别。
用最简单的外貌辨别,却也最侮辱。
多洛塔知道自己的发色有多惹眼多易引起争议,可这就是她想要的,关于她的“错误”言论越多越好。
最好固化印象。
几日时光转瞬即逝,会议当天厌烬远来接他们时,尤白也赶了过来,她有事情要同厌烬远商议。黑发女生穿着机能风长款外套,连帽戴起,眉眼更显冷峻,高挺鼻梁上架了副银框眼镜,戴着黑色口罩,整个人又拽又冷。
小机器人跟在她身后推着比它高了大半个头的行李箱,可爱到爆炸,和前面走酷帅路线的主人完全不是一种风格。
尤白径直上了悬浮车,设计可爱的智能随从眨巴着豆豆眼蹦哒了几下,奈何就是上不去。多洛塔认出这是当初她故意给尤白挑的可爱款式,没想到还没被换掉,她索性伸手把小家伙抱了上来。
“谢谢您。”小机器人原地绕了几个圈圈很有礼貌地道了谢,它歪着脑袋看向多洛塔,声音软乎,“您很像我主人的老师。”
“老师不在这里。”多洛塔还未开口尤白便先一步否决了小随从的话,她冲少女微一颔首,声音听不出情绪,“抱歉,给你添麻烦了。”
被训的随从像只耸拉着长耳的委屈猫猫,小屏幕上的表情一下变成哭脸符号,它委屈巴巴道:“可是很多人都说老师不会回来了……”
“我希望您能开心。”
“她离开之后,您一直很难过。”
尤白最终还是没说什么,她看着窗外,建筑残影飞速驶过视野,没入通道前,光影交织成全新色调将她割裂,对立的黑与白,倒映出她眼中的炙热情感。
“我会去见她。”
流云镌刻于虹膜停驻,似她曾经的漂泊过往,深陷泥潭难以挣脱,却有人予来救赎与温暖,使她甘愿献上所有去追随、去靠近。
她便自爱里诞生。
多洛塔看向她时,身旁的厌烬远也偏头看了过来,自然低沉的嗓音响起:“‘白鹤’首领对她来说很重要。”
眸光冷淡的金发男人制服依旧笔挺整齐,衣袖折起露出小段白皙肌理,冷肃到不近人情,像人造产物一样缺乏情感,眼底却压抑着什么,海浪的波涌动,吞没晦暗因子。
像是回想起了什么糟糕的事情。
“厌哥应该是想起了他的哥哥吧。”牧介点了点到处乱跑的小随从的脑袋,他没用多大力气,把它稍稍推远了点,这才小声道,“我听权限者先生说,厌烬远原先是荒域人,后来和考上斯莱恩学院的哥哥一起去了拂晓。”
“他的哥哥顺利毕业后被保送去了帝都,从此再也没回来过,音讯全无,就像是……失踪了一样。”
“厌烬远不相信他的哥哥是会为了名利抛弃家人的人,他认定是帝都那边藏着什么秘密。而在他哥哥失踪的第八个月,帝都的人找上了他,想要杀死他,但权限者先生救下了他,并纳入组织亲手培养。”
“再后来,三年前的那场大换血中,他以新任监察部部长‘琴键’的身份出现。”
多洛塔安静听着,彩色的糖纸被她折成了星星的模样,斑驳闪亮,泡沫一样美丽易碎。
“很悲伤的故事呢。”
她最后说着,声音轻缓。
“你告诉我这些……会不会不太好?”
“如果是你的话,没有关系。”牧介按住不安分的小随从摸了摸它的头,接到尤白扫过来的眼刀才讪讪地收回手。他没忽视尤白偶尔投来的复杂目光,似在观察着什么,又在引起他身侧人的注意前迅速别开。
他无奈地叹了口气。
“你知道吗,你和‘白鹤’实在是太像了。从相似的眉眼到近乎一致的神态、语气,都给我一种老师回来了的错觉,这样说可能会引起你的反感,所以我想先道个歉。”
说到这里时,他顿了顿,才继续道:“但你就是你,不该因与他人的相似而被当成别人的影子,这是对一个人最大的不尊重,我会整理好自己的情绪用正常的态度对待你。”
“尤白那边……我会尝试沟通一下的。”
她不在这几年牧介好像变得细心了不少。多洛塔想到自家学生因为误把“多洛塔”认成“白鹤”而感到愧疚这点,为数不多的良心隐隐作痛了一下。
但是吧,她根本就没打算隐藏。
认不认出来都无所谓,对她的计划没影响。
溯源在拂晓区的据点是一个酒店,高耸入云的建造奢华富丽,敞亮的大厅里前台接待员殷切上前接过他们的行李,他弯腰侧耳时,厌烬远屈指敲击了三下拉杆,“要四间单人房,高楼层的,另外再送几个营养剂上来,麻烦了。”
“好的。”
接待员把声音压得很低,低到只有耳语才能听清:“请去负十二楼等待。”
得到明确答案后,厌烬远走进了拐角看起来与寻常房间别无二致的休息室。他抬手,操纵着墙体变化露出后面的直达电梯,而后抬步踏入。
多洛塔跟着他们一起去了负十二楼的等待室,因为等得无聊走去,仿佛只是随处转转,等走到监控死角处,她身形消失,再度出现时已经坐在了沙发上晃悠着腿,还伸手冲见怪不怪的予不逢打了个招呼。
“记得帮我编个理由,今晚的会议我就不出席了。”
多洛塔将先前未说完的话全部解释清楚,末了还不忘交代好友替她找好缺席理由。予不逢抬手想摘下伪装的面具,却被制止了,“就这样吧,反正等下会议还要戴,摘了反倒麻烦。”
予不逢点了点头,向来冰冷、压迫感极强的第一权限者在她面前却只剩下了温和。
“圣维埃尔教堂,被困之人……”
“不难猜出来是谁,可是万一他说谎了呢?”
“那你觉得我相信他吗?”多洛塔懒散地反问了句,她知道观测者能听见,也没避开,还是那副不慌不忙的腔调,“他在我身上使用能力时,我追踪异能来源找到了他的位置。”
“你猜他是会被我亲手杀死还是被我的‘疯犬’猎杀?”
“真狠啊。”观测者不由感慨道,“我毫不怀疑,这绝不是威胁而是您早已打算好的计划。”
“当然不会,毕竟这种结果建立在背叛的基础上。”多洛塔安抚性地揉了揉小光球,语气缓和,“多个朋友好过多个敌人,况且我们的目标都是一样的,不是吗?”
单边耳坠落至掌心,是颠倒十字的模样,末端深红似至善天使哀怜苦难而泣下的血泪,她默默攥紧,凝视着那抹红些微出了神。
印在她眼底像是血月融入了无边夜色。
“这段时间就交给你保管了。”
多洛塔彻底阖眼前仍记得抚慰好友的担忧,事物轮廓模糊成拉长的重影,她陷落黑暗里,却也不忘最后与他道别。
“晚安。”
“您回到‘永昼’后我就不能再与您联系了,毕竟帝都遍布着那位的‘眼’。”
观测者的声音逐渐远去,随风潜入第十五区的长夜,转而飘向帝都喧嚣的白昼。
“祝您一切顺利。”
而她睁开了眼。
厚重帘幕露出些微间隙,于破晓时分打落小道光线,不甚明朗,但足以照亮床上静默的青年,衬得那段冷白手腕晃动人心。温暖与冰冷相交,消融那人眉间倦怠。
眩晕感侵蚀了理智,长睫垂落似蝴蝶落吻面容,右眼眼睑下两小颗浅淡的痣是临摹美学所绘下的浓墨重彩一笔,“他”的美貌与脾性一样恣意张扬又极具侵略性。
“永昼”执行官“守夜”。
——拥有皇室也为之忌惮的能力、玫瑰也无法比拟的美貌与难以掌控的恶劣性格。
永夜因“他”而成为了永昼。
浓重的黑不知何时吞没了整间卧室,深色的装饰布景消解于黑暗,雾气弥漫,那些虚化物质为她隔绝了所有窥视,有双冰凉的手轻触她的手背,她顺势回应了他的试探。
“我回来了。”
漆黑的物质涌动,最终凝聚成一道人形。
漆黑的长发抚过足踝,发梢几近染成深蓝,形同幽深的星空。那双漂亮眼瞳只专注凝视着面前人,他是天生的美人相,精致皮囊附于怪物内里,欺骗视觉再吞食无知。
可怖骇人的怪物乖顺俯身渴求一个拥抱,以此满足失而复得的欣喜。
“空间,屏蔽。”
月白披风随着他的举止摆动,黑色底衫紧贴身躯绘出极细腰线,腰链曳动,与那血红耳坠交相辉映,缠绕他低沉优雅的嗓音。
“眼睛……看,不见。”
断断续续的词语竭力拼凑成完整句式,语言紊乱,但守夜清楚他想表达的含义。
他想让她放心,那些眼睛已经被他隔绝了。
“辛苦了,乌洛斯。”
【无垠暗界】是乌洛斯的能力,可以操控多数黑暗物质,例如阴影,甚至包括诡异,他利用黑暗创造出的空间甚至连首席执行官‘归一’也无法进入。
深渊是他的领域。
可这份强大来自数十年前的那场人体实验,他是唯一的成功品,觉醒者与诡异结合的“怪物”,失去避风港的异类。
最基本的语言功能也被毁坏。
“我没事。”
隐隐浮现的触手不安扭动,又顾忌她会反感迅速缩回,怪物垂眸凑近青年掌心,像是圈养的流浪小猫,守夜摸了摸他柔软的发旋。
“只是睡了过于漫长的一觉而已。”
“这几天有没有发生什么事情?”
“‘归一’,皇室,塞,折殊,弥……来。”
“以恣,不,听话。”
守夜点了点头,“我得出去趟。”
“我……带着。”
黑暗消退显露私宅原貌,乌洛斯化回本体跳到守夜肩膀上乖巧趴着,是只可爱的小水母,与怪物二字毫无关联。守夜起身却并未走出室内,转而从书架上取了本书翻开。
烫金纹理延伸到页脚,以黑为底色,复古神秘,里页却尽是空白,纸张纷飞,只有她摊开的那面绘有通体漆黑的红眼告死鸟,它凝视着捧书之人,几秒后竟是动起飞出了书中世界。
告死鸟低鸣几声,它亲昵地蹭了蹭守夜的指腹,而后跃上了她的手臂。
本体形态的乌洛斯歪着头,不知道从哪冒出来的触手一下子把毫无防备的告死鸟掀翻在地。
根本来不及反应的告死鸟瞪着圆溜溜的红眼睛,尖喙微张,喉囊里吐露出人类的语言:“乌洛斯,你这家伙别太过分!”
怎么好意思打扰它亲近主人的!
小水母没理他,他不高兴地甩动腕足,显然很不喜欢告死鸟接近守夜的行为。
守夜伸手揉了揉告死鸟的脑袋,及时安慰好它暴跳如雷的情绪,“别闹,去予不逢那里。”
告死鸟不满地抖动了下身子,最后还是没说什么,听话地离开了。
“走吧。”
守夜有一下没一下地点着水母柔软的小脑袋,语调轻快,唇角弧度勾起。
“也是时候该见见我的‘好朋友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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