赫连煜还想说什么,却被身旁的萧长恭拉住衣袖,他扭头,身旁人眼神透露的意味很明显:够了,不要再说了。
众目睽睽之下,二皇子再次伏地,语气中却尽是不甘:“……是。”
薛一美奇道,依皇上对二皇子的中意程度,他大可以荣登大宝之后再将德妃娘娘放出冷宫,为何非要在寿宴上触皇上和太后的霉头?
思忱间,身后传来几句窃窃私语——
“二殿下为了保下冷宫里那位真是煞费苦心,要不是德妃娘娘拖累他在冷宫,以二殿下的本事早就是铁板钉钉的……哎。”
“毕竟是生身母亲,犯了错能扔下不管吗?”
“哎,我听宫里在传皇上愈发病入膏肓,想要恢复先帝曾废除的殉葬法度,希望自己百年之后能有人照顾、伺候呢。”
“啊?那德妃娘娘……不对,罪妃没有资格葬入皇陵吧?”
“害,那又怎样,该殉葬还得殉葬。”
……
后面再说什么,薛一美已经听不清了,因为二皇子已经回去坐下了,而萧长恭想要跟着回去的时候却被皇上叫住,太后也是一脸但笑不语的样子。
萧长恭有种不祥的预感。
“咳咳…咳咳!萧世侄。”
复又跪下:“臣在。”
“朕年事已高,早年提你同平阳的婚事,你总以年岁小志报国推脱,如今年龄到了,国也报了,不许再有任何理由和借口推辞,你父亲既然把你留在京城,自然是寄予厚望,不光你父亲,还有朕和太后。
太后也道:“身为男儿成家立业、开枝散叶乃是人生大事,今天借着哀家的寿宴,哀家便做主将平阳许配给你。”
萧长恭并非不愿娶亲,而是那平阳公主娇纵任性、嚣张跋扈,从小与她青梅竹马时便十分令他头疼。
若是做了媳妇那还得了?不把镇北王府闹得天翻地覆恐怕就得改姓了。
尽管他一通辩解推辞谦让,还是让太后一句:“婚约既许,待择佳期。”堵了回去。
“……是。”
薛一美自从来了二皇子府,还从没有见过新主子如此消极的模样。
皇上因为寿宴上的事对他心有芥蒂,不日便寻了他个错处罚其闭门思过,重用起了四皇子赫连谌。
“如果我的一身荣耀连母妃的性命都换不回,那也没什么值得坚持的了。”薛一美听见赫连煜对萧长恭道。
“当年德妃娘娘的事我略有耳闻,但知之甚少,如今十几年过去你想要重翻旧案简直难如登天。”
“眼下最迫切的,是让皇上把殉葬的念头打消。”
赫连煜眼中闪烁着怒意,嘴唇紧抿:“怎么打消?韩相明摆着要置我母妃于死地,召那些坑蒙拐骗的江湖术士进宫不过是为了讨父皇欢心借机生事而已。”
“人死魂灭,哪有什么天上地下的极乐仙宫、姝娥仆从?就算有,又怎么会是活人殉葬?”
“若真如此,那死后所谓的往生极乐世界同阿鼻地狱、畜牲鬼道又有何区别!”
萧长恭叹了口气:“皇上年事已高,对这些鬼神之事有所偏信属人之常情。但他千不该万不该坐在这九五至尊的位置上,搅弄风云。”
俩人正说着话,九皇子便到了,表情很是耐人寻味,像发现了什么惊天大秘密似的:“二哥,萧世子,你们猜我昨晚在露花阁见到谁了?”
赫连煜神色恹恹:“赫连谌?”
“非也。”
萧长恭:“一看你就没憋好屁,别卖关子。”
九皇子胸有成竹道:“我碰见了赫连谌的便宜表弟。”
“韩越?”
“正是。”
“他自己一个人?”虽然这么问,但九皇子知道萧长恭问的是四皇子赫连谌。
“和几个狐朋狗友,但没有赫连谌。”
也是,最近四皇子忙得很,私底下自然没空去勾栏院。露花阁是京城最大的青楼,美女如云,衣香鬓影,一夜千金,凡是达官显贵、富商名流无不挤破了头想要跟里面的老鸨打好关系,以求同自己心仪的姑娘共度**。
可惜他们不知道,这间青楼背后的老板,此刻正坐在这里喝茶。没错,正是九皇子赫连复、二皇子赫连煜以及镇北王世子萧长恭。
薛一美给他们端茶倒水,她肤色白,在家时常同家里姨娘倒卖胭脂水粉,善描眉,喜花钿,在宫里时有诸多限制,如今获得回了宫外,倒是不忌讳什么了。
“你这额上花钿倒是精细。”萧长恭最先注意到。
“朱砂掺金粉,不仅精细,更重要的是貌美。”九皇子意味深长地看着这个被他带出宫的婢女,“二哥用得可还顺手?”
赫连煜:“聪明伶俐,人也听话,端得一颗七窍玲珑心,察言观色亦不在话下。”
九皇子:“得到二哥这样高的评价,看来当初把你带出来不失为明智之选。可愿再随我换个地方?”
“你要带她去哪里?”
“去一个纸醉金迷的销金窟。”
萧长恭皱眉:“你不会是想带她去露花阁吧?她都已经在寿宴上露过面了,送去也没用。”
赫连煜也是一脸的不赞同:“女儿家名声贞节犹及性命,你把她送到那样的地方去,将来怎么嫁人?”
九皇子:“容貌的事我自有办法,不过我想,我们也该问问她的意见。”
薛一美闻言抬眼,三人的目光都投向了她。九皇子笑意吟吟,她从二皇子眼中看到笃定她不会答应的淡然,从萧世子眼中看到对九皇子这个提议的不解以及对她半信半疑的态度。
然而她说:“我愿意。”
事实上,在今天之前她接到家书,九皇子的人给她的,母亲重病不起,家里为了给母亲治病她寄回去的银子已经所剩无几了。
今天她特意浓妆淡抹,描了个花钿,让在场的另外两人注意到她,用自己的美貌给九皇子提供了一个借口,或者说,一个可以逃脱道德谴责的理由。
萧长恭:“你没看见她脸上的疤么?上次寿宴扑了多厚的粉都遮不住,就算带去露花阁能怎么样?国色天香有的是。”
“那些色中饿鬼能看上才怪。”
虽然这种维护她贞洁的方式有点让人不舒服,但薛一美明白萧世子这么说是为了保全她。可惜,她要辜负这份好意了。
九皇子只微微一笑,冲薛一美道:“给他们看看你脸上的‘疤’。”
只见薛一美缓缓伸手,接着刺啦,极微弱的一声,只余了泛红的一块在脸上。唯一的瑕疵消失,这张脸,即便是现在露花阁的清倌花魁也自叹不如。
“你、你!”萧长恭目瞪口呆,直接从石凳上站起来,胳膊颤抖,指着她,表情一言难尽,想说什么又不知该说什么,表情几经变幻,只憋出一句充斥怒意的“大胆!”
赫连煜沉沉地盯了她好一会儿,眼神晦杂,才道:“薛一美,你好大的胆子!”
只这一句,眼前的女人扑通一声跪下了。给萧长恭气得不轻,指着她:“她倒是会看人下菜碟,察言观色,好一个察言观色!我骂她无动于衷,主子一声令下她眼也不眨,好!好极了!”
气罢甩袖而去。
赫连煜:“你为何愿去露花阁?抬起头来。”
迎上这张堪称国色的脸,赫连煜自始至终没在她眼中看到服软二字。说她不听话,来府里这么久事事干净利落,说她听话,易容伪装若非被捅破,只怕到她够年龄出府主子也别想知道。
第一次见她时的温顺乖巧现在看来倒像是伪装,他那时在密室完全被她的表象所骗。
这个奴婢,不,这个女人只听从她自己。
不过,奴婢而已,女人而已,若是她真想去,比她聪明伶俐的一大把,他惯不会强迫人,随她去留。
但鉴于她的隐瞒,还是要给她一点下马威:“不要试图糊弄我,没有一个能够说服我的理由你走不了。”
薛一美定定地看进男人眼里,红唇轻启:“伺候人的日子奴婢过够了。”
赫连煜:“哦?你怎么不试试爬上我的床,当上定远王府的女主人岂不过得更好?”
是的,女主人。定远王府至今连个侍妾都没有,原因有二:一是前几年定远王基本不在家,驻守边疆,如今稳定了才回来,二是有传言定远王的婚事,无论正妃还是侧妃皇上都有意按东宫的姻亲配置来定,因此一直拖到了现在。
“奴婢出身卑鄙,不敢高攀殿下。”
“不敢高攀你倒敢欺主罔上。”
“奴婢惶恐。”
“惶恐?本殿看你胆子大得很,哪来的惶恐?”赫连煜真一板一眼生气来,久经沙场的杀伐之气愈发炽盛,冷面怒意,倒是有些骇人,他伸手捏起眼前人下巴,一字一句道:“是不敢,还是不想?”
送命题。薛一美纵使有几分聪明,在绝对的尊卑等级面前也不敢造次。九皇子道:“二哥。你当真看上这女子了?去露花阁倒也不是非她不可。”
赫连煜没有理他,手中力道微足:“回、答。”
薛一美立即疼出了眼泪:“奴婢……奴婢仰慕二皇子英姿,然出身鄙薄,若深陷□□宅院,怕殿下的雷霆雨露奴婢,消受不起,怕会如落花残柳,逐水凋零。不若做天上自由自在的鸟儿,待到奴婢功成身退之时,只求事了拂衣去,一别天地宽。”
萧长恭虽走但未走远,听了她这番剖白,心中不知是何滋味。
九皇子抱怨道:“二哥,你刚才还叫我别欺负她,怎的现在自己欺负起来了。”
温热的液体洒落在手背,赫连煜有一瞬的僵硬,但为维持形象,他没有收回手。眼下九弟给了他台阶,他就坡下驴手指拢在袖子里,却忍不住捻了捻。
九皇子道:“你不会真的……”
赫连煜立即打断:“闭嘴。”他承认心中有一点异样,但是因为欺骗,绝不会是因为一个可有可无的奴婢:“本殿成全你。滚。”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