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京城人人都传露花阁来了一位新花魁,似昭君英姿妩媚,似貂蝉貌比天仙,若是碰上花魁高兴,盈盈眼眸水波潋滟,比起那泛舟的西施也是更胜三分,若是评说身材,只比倾酒的贵妃清瘦半分,跳起舞来婀娜娉婷,不输踏雪飞燕。
一时之间,京城想要一睹花魁芳容的达官显贵几乎要踏破露花阁的门槛。
“哎哟各位客官稍安勿躁,稍安勿躁!”老鸨摇摆着水蛇般的身躯,嘴里叼着烟管,挥舞着小手绢走到台前,“今个是咱们新来的花魁梨烟姑娘撂牌子的日子,哟,小李爷和六爷来啦?稍等片刻,梨烟姑娘正在后面描眉梳妆呢……”
“哎,老板娘,你是没看见我们吗?”
“哎哟,王公子,都怪我老眼昏花年纪大的,抽几口大烟竟看不清人了您说说……”
“别废话了,快点叫梨烟姑娘出来,咱们都搁着等老半天了!”后面有人不耐烦道。
“就是,谁要看你拽着个腚搁台上晃悠,一大把年纪了还想勾引咱们不成!”二楼一个纨绔道。
“墨迹半天了,连个人影都没见着,莫不是已经被人高价定下了?”
“老板娘你要是诓我们可吃不了兜着走!”
台上台下一阵胡侃喧闹,老鸨见惯了这种场面背后又有人撑腰,自是不怵:“想来这几日梨烟姑娘的歌舞在座的诸位客官已经看腻了,今个儿虽说是撂牌子,但该表演的节目却是不能少,”一个小厮在台下左后方打了个手势,老鸨道:“今晚梨烟姑娘给诸位准备了一个特别的节目助兴,这场节目过后,谁是梨烟姑娘的入幕之宾便一目了然了。”
“什么?”一人叫道,“这哪是节目,分明是考验!”
“都没说考什么呢!老板娘!”
“还能什么?不外乎诗词歌赋,插花斗酒,琴棋书画,绣球抛花,包圆儿就是了。”台下一道慵懒的声音响起。
一众嘈杂的声音过后,这句话恰好落在静默点,端得恰到好处。众人目光聚焦过去,一男子置于前阶软榻,顶顶好的位置,桌上是热过的滚酒。男人身形修长,斜倚榻上却不显矫揉造作,一双瑞凤眼懒懒扫来,脸庞俊美得让人心惊。
“上官公子也来了!”
“是那个作出《昭辞赋》的上官澜?”
“京城第一公子、从一品尚书上官大人的独子上官澜??”
“这花魁脸面真不小,上官公子居然也来了?”
“上官公子这般清逸出尘的人物,也会踏入这烟柳花巷??”
“哎,老兄孤陋寡闻了吧,上官公子不仅来,还常陪同朋友一起来,只不过都在清倌儿那边,光我撞见都不下五回了。”
露花阁分小楼清倌儿和主楼艳倌儿,凡是来这的姑娘可自己选择去小楼还是主楼,若是遇上大方的恩客给赎身,达到赎身标准一律放人,故而露花阁一直是京城内最繁华、也是姑娘换得最快的青楼。
“前几日花魁刚来举行了一场斗诗会,上官公子可是拔得头筹,如今来这里想必也是不愿放过一揽芳华的机会。”
台下有她们的目标恩客,但不是上官澜,而是坐在台下最右角的韩越。老鸨定了定神,掩绢笑道:“上官公子技多不压身,在座诸位可有在以上才艺中能比过公子的?”
一楼二楼人山人海的声音比刚才弱了不少,上官澜漫不经心的声音再次响起:“妈妈既然捧花魁撂牌子如此兴师动众,敢问,前任花魁是被哪一位恩客买下赎身了呢?”
老鸨语塞,道:“露花阁向来讲究你情我愿,自然是与恩客投缘从良去了。”
上官澜嗤道:“清倌儿从良?”
老鸨:“自然是。”
上官澜:“露花阁历来大多是清倌儿花魁,据我所知,大部分都是自己赎身。”
老鸨:“凡事总有例外。清倌儿若是哪天改变主意接客,露花阁主楼也是敞门欢迎。”
上官澜:“哦?我竟不知露花阁的清倌儿花魁也如此没气节的。”
众人无言,上官澜并没说错,露花阁每天银子进账如流水,稍稍客流量好一点的清倌儿艳倌儿月银比朝中很多大臣的月俸都高,花魁自是不必说,除非自己想接客,不然就算过了花期拿着银子也足以潇洒一生。
老鸨有种头顶冒烟的冲动,但还是强忍不得不扯出一抹笑容:“上官公子说笑了,气不气节的在露花阁主楼可不兴呢,爷若是想寻性子烈的,近日小楼也有几位清倌儿来这儿,今晚私下给爷安排……”
“哎,老板娘,你可不能厚此薄彼啊。”台下一豪绅道:“咱虽不如上官公子大名鼎鼎,但银钱是要多少有多少,管够!”
“老鸨的业务不太熟练啊。”
“瞧着有些眼生。”
又一道声音响起,老鸨心里咯噔一下,是韩越。
下面小厮再次比了一个手势,老鸨心领神会,道:“梨烟姑娘在后台已经准备好了,”说着冲韩越盈盈一笑,道:“韩公子是主楼的常客,俗话说流水的姑娘铁打的恩客,用在我这年老色衰的老妈妈身上也适用,倒让韩公子瞧着不舒坦了。”
“无妨。”
见他并未怀疑,老鸨安下心来,道:“闲聊至此,我也不跟各位兜圈子了。下面就请出我们今晚的主角,梨烟姑娘!”
一楼二楼守灯的丫鬟小厮同步卸灯罩、灭蜡烛,妈妈退场,周遭一切陷入黑暗,人群不约而同地寂静下来。只有上官澜还在烧烤:流水的姑娘铁打的恩客,他怎么没听说过这句俗话?
一束光自台子上方洒下,没有人看清何时台上多了一个人,怎么说呢,古代版的敦煌飞天也不过如此了,藕臂束红绸,金纱覆娇躯,金红交错的纱丽披在身上,额间金粉花钿,眉山远黛,面纱鎏金,臂钏加身。这模样身量,就是洛水甄姬在世也不输半分。
薛一美手腕一抖,凭空出现几朵金红相间的布绢花,看的台下人一愣一愣:“戏法?”
“谁看清楚那花怎么来的了?”
说话间天上洋洋洒洒开始下花瓣雨,同样是金红相间,金色的花瓣由金粉浆染就,造价昂贵,薛一美抛洒间将手中的花掷出,恰巧不巧地一朵落在韩越怀中,一朵落在上官澜榻上,第三朵、第四朵则飘向二楼的雅间。
是巧合吗?并不。除了韩越那朵是有意为之,剩下几朵模糊视线的花应当随处散落,台下人漆黑一片看不清,花朵在空中自薛一美手中出去又有光束加持,她自是看得清清楚楚。
上官澜与二楼雅间那三朵是生生在空中换了个飘落方向,落入另外三人手中。
薛一美拉着红绸,脚尖翩跹落地,老鸨走上台,扬声道:“这便是梨烟姑娘的第一重考验,缘分天定。”但好像实力够硬,缘分也能硬改。
想到这里,老鸨不禁捏了把汗,竞争对手是上官澜,另外两位还不知道是什么样的人物,就是放水到太平洋韩公子赢得胜算也不大。
韩越自诩风流,远闻香气浓烈扑鼻,凑近细嗅却又近趋于无,花如其人,玩得好一手欲擒故纵。
“这些是梨烟姑娘亲手做的点心,还有上好的花茶和绿茶免费奉送,感谢各位爷的捧场,姑娘们,好好伺候各位爷。”老鸨拍拍手,一盘盘精致小巧的糕点精心奉上,伴随着各位恩客常点的姑娘,这才将台下未中选躁动的人群安抚下来。
香气脂粉环绕,坐在最前面的上官澜忍不住皱起眉头,韩越倒是从善如流地揽过身旁女子腰肢,嘴里叼着喂来的茶点,喝了口茶,大手在女子腰间流连,却悄悄耳语道:“查清楚了吗?”
“是。太后寿宴时跟在二皇子身后的女子正是此人。”
“好。”
老鸨道:“下面请四位拿到落花的爷来到台上接受第二重考验!”
上官澜离台上最近,却兴致缺缺,完全懒得动,韩越便成了第一个上台的,楼上雅间的二人终于露面,一个是户部楼尚书家的小儿子,想必是请了人将落花收入囊中,一个是名彪形大汉,身上充斥着江湖匪气。
三人上了台,上官澜才慢悠悠从榻上举了个手:“我弃权。”
台下哗然,老鸨大喜,这下韩公子胜出的概率大很多,而且放水没人敢指摘什么,紧接着听他下一句道:“你,给我安排从妓的清倌儿,要花魁。”
老鸨一愣:“上任花魁走后,小楼清倌儿花魁还未曾选出。”
上官澜:“那就把前任花魁给我叫回来。”
又一哗然。台下开始窃窃私语——
“这、上官公子这是作甚?”
“要别人上过的破鞋也太……”这人没等说完上官澜冷冷地撇过来一个眼神,男人立马住口。
新任老鸨俨然没遇到过这种场面,只结结巴巴道:“强人所难非君子所为吧?”
上官澜:“君子非我自封。天下人评说与我何干?”顿了顿又道:“方才我弃权,见你神色好像很高兴。”
“呃,这个,没有吧……”
“找不来我要的姑娘,就是给我成心找不痛快,既然让我不高兴,那我也很乐意让你不高兴。”
言罢上台,第二重、第三重比的是插花斗酒、诗词歌赋,斗酒筛去了楼尚书家的病秧子公子,诗词筛去了匪里匪气的江湖大汉,但要说文采,上官澜称京城第一,韩越自是不能称第二。
“在下惜败,甘拜下风。”韩越抱拳。
看来要另找机会……
“慢着。”却听花魁道。
两人看向从刚才起便在旁观战的花魁,只见她缓缓撤下面纱,倾国倾城的脸蛋让人呼吸一窒,台上台下开始窃窃私语,嘈杂之中薛一美开口:“虽说有三重考验,但我与妈妈最初的本意,是抛花时筛去一人,此后两重考验再各筛去一人,留下最后那人,然而第一重考验显然没有达到我与妈妈的预期,以致最后余下两人。自然不能作数。”
台下骚动起来,有占上官澜一边的,道:“既然一开始说了三重,自然就是三重,露花阁这么大的地界,难道出尔反尔?”
又有人站花魁道:“敢问这位仁兄,方才妈妈何时说设了三重考验?”
“怎么没——”男人忽然住口。
好像真的没说。
台上被淘汰的江湖大汉反驳道:“方才也没说一重考验只淘汰一个人。”
薛一美:“怪我没跟妈妈说清楚规矩。不过现在说也不晚,两位爷的诗均是不俗,不如加试一场,仍以诗词为题,如何?”
闻言上官澜的支持者倒是没有太反对,毕竟是他的强项,老鸨悄悄拽了下薛一美袖子,上官澜没有错过这个小动作,用只有台上四人能听到的声音道:“我今日也并不是非她不可。”他指了指薛一美。
老鸨:“所以?”上官澜:“我刚才的要求依然有效,若能找到前任花魁,我就弃权。”
薛一美:“不必。”
老鸨:“成交。”
两道声音同时响起。
上官澜露出满意的表情,薛一美看向老鸨:“你坏了露花阁的规矩。”
出阁女子婚丧嫁娶皆不得干涉,这是露花阁最重要的一条规矩。
老鸨:“放心,我会解释清楚。”
这个解释,自然是对三位主子。
薛一美迟疑了下,最终还是点点头。既然她能善后,她也不必操些额外的心。
上官澜果然遵守诺言弃权,韩越本就带着打探的心思来,见他主动放弃,自然顺水推舟,拿下了今晚花魁的牌子。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