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家主子已歇下了？”红袖听见楚慕低声问道。楚慕才批完折子，想起红袖刚被册封，加之身体尚未痊愈，便想着过来瞧瞧她。
“是。主子身体不适，便早早歇下了。”高玉道。
“好，那便让她好生歇着便是。朕改日再来看她。”
红袖在门内，却并未想开门迎接皇帝，只站在窗边的缝隙处，悄悄地看着他笔挺的背影慢慢远去。
她身子未好，形容依然消瘦，胸口处更有极大的一块淤青。因此，她册封那日就将病情报给了内务府，因此皇帝翻牌时，不会有她的绿头牌。她也是没想到，皇帝不能翻她的牌子，居然会专程来看她一眼。看来，如今她在皇帝的心里还是有了一丝丝的位置。只是一个皇帝心里有江山天下、有太后、有皇子公主们、有皇后、两位贵妃……她的这点位置，弱得几乎可以忽略。
过了一个时辰，红袖小憩睡醒，王保儿便进来报说，皇帝今儿个翻了张美人的牌子。经过这两日的观察，红袖发现王保儿是个机灵的人，惯会打探消息，许多事不许吩咐，他都抢着干了。
“嗯。”红袖淡淡应了一声，仿佛浑不在意。
秋月在边上替我卸妆，将头上的钗环一样样取下，一头乌黑的发如瀑一般散落在腰际。红袖看着镜中这张美艳但陌生的脸，感到有一丝丝的恍惚。
“小主小憩那会子，陛下刚巧来看您，也是可惜了……”
“没什么可惜的。”红袖道，“我如今也不能承宠，就算我醒着，也不过说两句话就走，又有什么要紧的。”
“可是陛下他下回来可不知是什么时候了。”秋月道。
红袖笑了笑，“秋月，你要晓得，这宫里的日子还长着呢，不必急在一时。”
秋月给红袖梳头的手顿了顿，只觉得有些讶异，她入宫日久，见多了宫中的女人将一整颗心挂在皇帝一人身上，每日只盼望着皇帝能同她们多说一句话，多看她一眼。这新晋的曹美人心思可真是难测。
***
次日一早，天还未亮，红袖便起身梳洗。
秋月替她妆毕后，红袖看着镜中的自己，摇了摇头，“还是太艳丽了。”的确，她现在的五官太过艳丽，再多加修饰，会给人一种狐媚惑主的感觉。她想了想，用布将唇上的口脂擦了些去，又将头上的一根金钗拔了下来，又将脖子上的首饰拿下来一串，只带着皇后赐下的那沉香木手串。
秋月不解，“小主，这装扮会不会过于素净了？”
“我尚未承宠，还是低调些好。”
红袖早早地候在了皇后的紫鸾宫前。她到的时候，居然有一位嫔妃来得比她还早。那人立在厅内，看背影，穿着也十分素净，着一身蓝色的翠烟衫，散花水雾绿草百褶裙，身披淡蓝色的翠水薄烟纱，身姿纤弱，应该是一位佳人。
只是，红袖看着那人背影，只觉得有一种说不出来的熟悉。
慢慢地，那人转身，带着满面的笑容向她走了过来，“想必是刚册封的曹姐姐罢？”
红袖整个人呆怔当场，脸色苍白，就连蜷在袖中的手都在微微颤抖。
那人很是关切地看着她，“曹姐姐？你怎么了？”
“没事。”红袖的眼睛发红，几近失态，忙低下头掩饰，缓了好一会儿，才屈膝福了福，“不知如何称呼？”
“我家小主是陈美人。”那女子身边跟着的宫女道。
那人笑着补充道，“我原本该今年三月入宫的，但进宫之前忽然身体抱恙，便一直在家中养病未曾入宫，如今病已大好了，前些日子宫里人便派人将我接进了宫。曹姐姐不认识我也是自然的。”
红袖伸手握住了陈美人的手，手上亦使了几分力，“妹妹……我……”
绿翘疑惑地看着红袖，只觉得她极少在人前这般失态，忙在她身后拉了拉她的袖子，低低唤了一声，“小主。”
红袖经绿翘提醒，回过神来，忙松了手，“妹妹同我一位故人生得很像，故而失态，还望妹妹海涵。”
陈美人一笑，“不碍事的。”
陈佳凝，是红袖母亲陈氏的弟弟所生的嫡女，也就是她的亲表妹。她小时候在江南长大，后舅父陈光年自杭州知府调任京都内阁大学士，陈佳凝便随父搬至京都。因两人年纪相仿，陈氏便极力邀请陈佳凝至谢府居住，也好与红袖作伴。
因此，两姐妹在两年的时间里，同吃同住，亲密非常，感情极其亲厚。
没曾想，一转眼，她竟然也进了这吃人不吐骨头的深宫。她知道佳凝品性，是极单纯又善良的。
她根本不适合深宫。或许正是考虑到这一点，她才忽然“抱恙”罢？可是，即使如此，依然躲不过入宫的命运。
两人正说着话，其他妃嫔也一一来了。红袖与佳凝两人少不得一一见过，互相寒暄，说些客套话。
所有妃嫔都到齐以后，张、崔两位贵妃才姗姗来迟。
张贵妃穿着一身白色茉莉烟罗软纱，逶迤白色拖地烟笼梅花百水裙，头上插着一支点翠镂空金步摇，站在一众美人中间极是显耀。
崔贵妃因刚被陛下责罚，穿得也很是低调，只穿了一身黛青色襦裙，外罩了一件粉白色的披帛，头上也只插了一支青色的玉钗。
见到两人来，众女一齐行了蹲礼，齐声道，“拜见崔贵妃娘娘、张贵妃娘娘。”
过了一会儿，郭皇后亦到了，端坐于紫鸾宫正堂之上。
众妃嫔一齐行礼道，“拜见皇后娘娘，皇后娘娘万福金安。”
皇后微笑着道，“各位妹妹免礼，都坐罢。”
众人遂落座。
红袖的位置刚巧在佳凝之侧，佳凝看向她，露齿一笑。红袖亦是微微一笑。
皇后道，“今儿个咱们宫里又新添了两位妹妹，一位便是曹美人，想必你们早已知晓了，另外一位是内阁大学士陈光年之女陈佳凝，她原本是今年三月份中选的，但因病一直未接到宫中来。瞧瞧，咱们这一屋子姹紫嫣红、莺莺燕燕，可真是越来越热闹了。”
“每三年一大选，往后只怕会越来越热闹。”崔贵妃似笑非笑地道。
皇后亦笑道，“宫里热闹是好事啊，妹妹们多为陛下绵延子嗣，我华朝才能昌盛繁茂、蒸蒸日上。”
“还是娘娘有福气，入宫三年已有了一位皇子一位公主了。”说到绵延子嗣，张贵妃脸色便有些略不自在了起来，她与崔贵妃一同进宫，都是贵妃，但只有她一无所出。
皇后没理会张贵妃语气里的酸涩，“各位新入宫的妹妹们除了曹美人、陈美人外，都已承宠，想必很快就会有好消息的。对了，曹美人，你身子可大好了？”
红袖忙站起身，行礼道，“回禀皇后娘娘，臣妾还需静养一些时日。”
皇后点点头，视线落在了她手上戴着的那串沉香木手串上，满意地点点头道，“本宫瞧你气色好了些，可还是太瘦了，好好将养身子。”又问，“陈美人，你的身子可大好了？”
佳凝也站起身，行礼道，“回禀皇后娘娘，臣妾身子已大好了。”
“那便好，我今日便命人将你的绿头牌放上去。”皇后又笑道，“两位美人一个姿容艳丽、一个姿容清雅，真是各有千秋，两位妹妹日后要好好侍奉陛下才是。赏两位美人各两匹香云纱、一柄玉如意。”
红袖和佳凝忙跪下谢恩。
姜嫔已无刚进宫时那般得宠了，皇帝去她那儿的次数已大不如以前了，如今宫里又添了两位如花似玉的妹妹，心内便有些落寞，开口时语气里也是遮掩不住的酸涩，“恭喜两位妹妹了。”
红袖看了一眼姜嫔，心内想，想当初她刚进宫时，风头这样盛，如今皇帝一个月也就去她那里一两次罢了。日后，这宫里的女人一茬一茬地进宫，永远是那么鲜嫩、漂亮、温柔。这宫里的男人却只有皇帝一个。要长久地留住他的心，就绝不能仅靠外表。
皇后道，“行了，今日便都散了罢。”
众人散去，佳凝快走几步，跟在红袖身后，喊了一声，“姜嫔姐姐、曹姐姐，咱们一道走罢。”
红袖与姜嫔同住一个宫，因此是并排走的。两人回过头见是佳凝，便都微笑点头道，“也可。”
佳凝住锦绣宫，位置就在紫淑宫之后，也是顺路的。
“两位姐姐，妹妹我初入宫没几天，宫中许多的规矩也不懂，还望两位姐姐能提点一二。”佳凝道。
红袖听她佳凝话中的意思，应该是有意与姜嫔和自己接近，她也知道在宫中不可孤立无援，似乎也没有年纪尚小时那般懵懂天真了。红袖听了此言，觉得甚是欣慰。
红袖道，“指点可说不上，咱们两宫离得近，日后可多串串门子，互相照应一二便是了。”
姜嫔也道，“正是呢，大家在宫中都是姐妹，多多来往也是好的。”
佳凝闻言，双眸微微发亮，“这当然好，还望两位姐姐日后不要嫌我烦便是了。”
三人遂有说有笑地各自回宫不提。
***
晚间，楚慕召了大臣议事，一直商议到了傍晚时分。楚慕随便用了几口膳，又开始批折子，所有折子批完已是三更时分。他已十分乏累，宫女端了一盏点茶上来，他喝了一口，只觉得味道、香气、口感与红袖点的茶差距甚大，实在乏善可陈，因此只喝了一口便搁下了。
王德福端了绿头牌来，“陛下，今日可翻牌子？”
楚慕扫了一眼绿头牌，发现多了一个人，“这陈美人是？”
王德福提醒道，“是内阁大学士陈光年之女，年十六。小主原是今年三月份中选的，但先前因病一直未接到宫中来。”
楚慕想起此人来了，但并未十分放在心上，他现今只觉得疲累，摆了摆手道，“撤了罢，朕去瞧瞧红袖。”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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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请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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