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疏睁眼，慢慢从榻上起身，脖颈处的大氅随着动作的起伏而落地，他往窗外扫了一眼，大雪纷飞，庭院中跪着一个青年。
闻疏下了床，踱到庭院，立在那人的跟前。
青年着白衣，一半乌发以银色发冠束起，其余的披肩，一直延伸至腰部，他低着头，闻疏只能瞧见他前额的凌乱的碎发。
这就是闻疏要杀的人——原书中野心勃勃、一心篡位的反派，楚月松。
两时辰前，闻疏进房，撞见楚月松受惊地手抖，手里的青瓷杯落地摔碎，闻疏只是觑了一眼，不问楚月松任何缘由，将他赶出去罚跪。
闻疏神色淡淡，语气不容置喙，显然是长久居于高位的习惯：“抬头。”
楚月松反应迟钝地颔首，闻疏看清楚他面容的那一刻，瞳孔不明显地缩了一圈。楚月松面孔有种病弱的苍白，唇色发青而干涩，这么狼狈了，他面上仍挂着温浅的笑意。
相处一月，闻疏已然摸透了楚月松的性子。没什么脾气，任人拿捏。坦白说，他很讨厌这类人。
闻疏并不是恃强凌弱的人，他垂下眼睛，不带情绪地说：“起来吧。今日不讲课，你走吧。”
楚月松淡淡地笑了，依言离去。他脊背□□，膝盖因为久跪而颤抖，闻疏双瞳冷然睨着他，并无要去搀扶的意思。
闻疏实在不解楚月松怎么会是原书中欺君霸上的反派。想不通干脆也不想了，闻疏不再看楚月松，转身入室。
楚月松抬眸，目光幽暗，嘴角的弧度渐渐变小，指节修长的手垂在身侧，冷风凛冽吹来，不由得缩了缩，继而攥成拳头。
闻疏回房，余光瞥见地上的碎片，蹲身，捻起一片，眼底的光亮瞬间暗淡下来。
他在现代中的死因是进行化学实验时出现错误，突发爆炸而缢。
而那场化学反应，有青瓷的参与，自穿来，他致力于再进行一次实验，寻找自己的死因，运气好的话还能够回现世。但是现在，特殊材料而制的青瓷碎了。
闻疏紧抓瓷片，皮肤渗出血了也不搭理，殷红照出了眸子深处瑟瑟的寒意。
一天下来闻疏很疲惫，不仅要想重新制青瓷，还要想如何杀了楚月松。原著中的楚月松武功不低，硬碰硬肯定是不行了，还是得想个折中点的法子。
闻疏合衣卧床，他睡眠一向很好，可今夜或许是风雪大，又或者是一闭眼就是某人痛苦又隐忍不发的神色，他竟迟迟不得入梦。
闻疏下榻，披了件大氅，撑了把伞，往外走去。
闻疏想要楚月松的命，又作为楚月松的教书先生，于是理所当然地让楚月松住在了他的府上。
他的厢房与楚月松所居处差得不远，不消多时，闻疏到了楚月松厢房的门口。
闻疏脚步一顿，猝然回神，他在干什么？他看了眼手里的药罐，忽然想笑。闻疏抬步就要走。
门扉打开，楚月松面色怔楞，“先生，您怎么来了？”
闻疏冷脸回身，随手将药罐子抛了过去，楚月松抬手接住，低首打量着圆润的药罐，楚月松鼻翼动了动，幽幽药香味儿似乎从里头钻出来了，很淡，闻着叫人很舒服。
“不要让外人以为我苛待了你。”闻疏淡声道。
楚月松拱手作礼：“多谢先生。”
闻疏扫了眼他慢慢勾起的嘴角，“嗯”一声。总归不能让即将被他杀的人过得太惨，他想。旋即背身离开。
楚月松笑容淡下，风雪罩着那人的身影，身形削瘦颀长，打眼看去，想来会是个风度翩翩的俊俏青年，可那张冷着的脸分明是昳丽妖冶的，叫人忍不住遐想不堪之事的那种。
楚月松想起初见时，他站在巷口，被一辆马车堵住，闻疏偏头，居高临下地对他说，我授你诗书，保你入仕为官。
楚月松温和笑着问：“我凭什么信你？”
闻疏一言不发，扔了一策卷书给他。
楚月松翻开，眼神渐深，他天资聪颖，又读过几年书，自然通晓这里面的内容。这卷书含纳了很多治国方针，闻疏以臣子为视角谏书天子，言辞婉转又严正，不乏几分风骨。
楚月松收了卷书，抬头看马车上侧对他坐着的闻疏，问道：“你帮我，为了什么？”
闻疏淡笑：“你身上有我要的东西。”
“是什么？”
“时机到了，你自然会知晓。”闻疏收敛了唇边笑意，“你若是答应，上来即可。”
楚月松面色沉静，闻疏倒也不催促，仿佛拿定了他肯定会上来似的。
好半天楚月松才有动作，他走到鬃马旁，抬了一下脚转瞬又放了下来，温声道：“雪天路滑，我有点上不去，可否扶我一把？”
良久，车厢伸出一只手，楚月松笑意收了几分。没搭上他向上的手心，而是拽上了手腕。
闻疏猝不及防地被人扯出去，狠狠摔地，面容失色。
顿觉浑身骨头疼，闻疏缓缓坐起身，抬手就抽了楚月松一巴掌，“混账东西！”
楚月松依旧淡笑，朝着他行了三个跪拜礼。
闻疏冷着脸，默不作声看着他一举一动。
楚月松做完了拜师礼，笑道：“往后，还请指教。”
白色飞絮落满了他们的肩头。
闻疏闭了闭眼，忍着现在就刀了他的冲动，上马车，冷冷的声音自车厢传出：“你发什么楞？还不快滚上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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