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日楚月松其实是想试试闻疏会不会武。
除了试水，还有个原因是他实在是厌嫌闻疏那副高高在上的模样。视线交触的那一刹那，他透过闻疏，看到了另一个人。
楚月松意识回笼，指腹磨了两下药罐身，扭头进屋。
翌日清晨，楚月松安排好饭菜，然后去闻疏的厢房敲门。
门里“砰”一声巨响，楚月松眉头微蹙，推门强闯而入。
屋里，闻疏歪倒在地上，他疼得忍不住嘶声，微微蜷起腿，楚月松三两步走到他身侧半蹲，一把攥住他的脚腕。
闻疏一怔，他从没被人这样触碰过脚踝，有点不自在地动了动。他一听到敲门声就起床了，脚刚沾地，视线模糊发黑，太阳穴骤痛，脑袋一沉，身子跟着往地上砸。
应该是昨晚没睡好，精神过分衰弱。
“你出去，我等下就好了。”闻疏从楚月松掌心抽出自己的脚，他非常不适应被人看到这副狼狈样儿。
“还挺好强。”楚月松嘟囔的声音传入闻疏耳中，闻疏皱了皱眉。
“怎么说你也是我的教书先生，尊敬师长我还是懂的。”楚月松不再和他掰扯，一只手搂着他的腰，一只手横过他的腿弯，闻疏无力挣扎，只能任由他抱自己到榻上。
“得罪。”
话音刚落，楚月松撩开闻疏的裤腿，闻疏面色一白，往后退了两下，又被楚月松扯了回去。
“别动，让我看看有没有伤到哪儿。”楚月松轻声道。
闻疏动作僵住。
楚月松检查完，抬头时目光触及到他鼻山根的细痣顿了下，随口说道：“你这儿的痣很好看。”
闻疏轻轻碰了下那颗痣，声调平缓：“是吗？我很讨厌这个痣。”
“为何？”
闻疏没有回答他。
楚月松笑了笑，道：“你身子不舒服？”
“并无。”
“那你怎么昏倒了？”
闻疏抿唇不说话。
楚月松笑容变淡了，他算是知道了，闻疏讨厌和别人交流。他也不勉强，只让闻疏好好休息，起身走了。
门阖上，闻疏垂首，盯着方才被楚月松掀开又慢慢放下的袍摆，目色有些空洞。
又睡了个回笼觉，闻疏总算是捡回了半条命。
洗漱过后，闻疏迈步到外院，楚月松背对着他，揪着一根细线，正在放风筝。
闻疏不由得驻足。
看了半晌，风筝忽然断线飞了。
楚月松倒也不生气着急，笑得更欢了。
闻疏实在不理解，只觉他的笑容很碍眼。
闻疏揉了揉发疼的太阳穴，唤道：“楚月松。”
楚月松回眸，顿时懂他的意，跟着他来到了读书的堂子。
堂子以四根柱子为支撑，四面镂空通风，外头的枝叶有时会延展进来，楚月松学累了，时而会扯下一支玩儿，有次被闻疏抓个正着，楚月松一哂，献宝似的把枝条递给闻疏，闻疏冷笑一声，让他抄了十遍兵书。
兵书里的东西楚月松都能倒背如流了，可还是依言抄了。
教了两个时辰，闻疏吩咐楚月松自个巩固新知，然后收拾好帛书就要走。
楚月松叫住了他：“先生。”
闻疏回头看他。
楚月松笑道：“两月后便是科举，您会送我去吗？”
闻疏愣了一下，回道：“那是亲人才做的事。”
楚月松手下毛笔一顿。
闻疏又道：“你这是把我当作爹，还是当作娘了？”
楚月松一听，忍俊不禁地笑了起来。
闻疏冷着脸抬步，楚月松反应极快地拉住了他的手指，不着痕迹地捏了一下，随即松手。
“我只是觉得这次科举过后，恐怕就见不到你了。”
“会见到的。”闻疏肯定道。
说罢，闻疏拂袖而去。
独留楚月松一人。
今日冷，吐出的气都是有形可见的。
闻疏方才说话呼出的气息仿若萦绕不走，诱惑着楚月松在宣纸上写下一个字——疏，疏离的疏。
楚月松猛惊回神，重重地压笔抹黑了“疏”字，黝黑的瞳孔宛如寒潭不复昔日的盎然温和。
又过一个月，闻疏能感觉到楚月松比往日都要勤恳。
晚间他们一起吃饭，闻疏放下碗筷，擦过嘴，猝然开口：“你为何一定要入仕？”
他虽然看过原书，但只看了三分之一不到。他不知道反派楚月松弑君篡位的原因，更不知道楚月松的结局。
楚月松惊讶地看了闻疏一眼。
闻疏很少在吃饭的时候跟他说话。
看来是真的很好奇。
楚月松慢条斯理地吃完了，摆好碗筷，温声道：“你又为何一定要收我为关门学子？”
“你真的想听实话吗？”
“当然想……”
“我要你的命。”
楚月松表情凝固，好久才缓过来。
“你说什么？”
“我说，我想要你的命。”
“哦，”楚月松豁然开朗般笑了下，“这些时日你有很多机会，你为什么不采取行动呢？”
闻疏垂眼，手指无意识地收拢。
“因为我打不过你。”
楚月松沉默，半合着眼不知在想什么。
闻疏默不作声地离开。
闻疏以为楚月松大概再也不会搭理自己了。
可次日楚月松又雷打不动地敲他房门，叫他吃饭，一如往常和他说说笑笑。
就这样心照不宣地僵持了近半月，楚月松大半夜翻进了闻疏的厢房。
“……”闻疏挑着灯，有点头疼地看向一身夜行衣的楚月松。
他自认为没什么人性，又是学化学的，但这还是他头一回动了制造化学物毒死一个人的念头。
“你来做什么？”闻疏问道。
楚月松莞尔，“深更半夜，孤男寡男，我穿成这样翻窗进来，你不觉得刺激吗？”
闻疏嘴角抽了抽，“……滚。”
“我想过了。我还有自己的事要做，我是不会让你弄死的。”
闻疏冷哼：“若是我真用法子让你必死无疑了呢？”
“死在你的手里啊，”楚月松还真想了下，“那挺好的。”
闻疏发怔。
楚月松淡道：“与其死于病，死于仇人，不如挑个合眼缘的让我死。”
闻疏眸子微动。
“我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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