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四月,日光正好。
微凉的风穿越南书房,翻过梦中人膝头上的话本。
那人十七八岁的年纪,窝在软榻上酣睡,黑色长发仅用一根系带松散束在身后,挂在腰间的亲王玉佩滑入发中,隐隐能看到和皮肤几乎一致的玉色。
“!”
凉意引起战栗,谢钰竟是直接从梦中惊醒,话本摔在地上。
“是梦……”谢钰松出一口气,心有余悸地揉了揉胸口。
那是上辈子他被一剑刺死的地方。
身为先皇嫡次子,谢钰从小对皇位都没什么兴趣。
皇兄谢言问他想不想坐那个位置,谢钰直截了当地告诉谢言:
不想当皇帝,只想整天吃喝玩乐。
谢言登基后,花了十年时间将各地叔叔伯伯哥哥弟弟杀了个一干二净,谢钰都没怀疑会杀到自己身上。
谢言前世伪装的太好了,对谢钰这个同父同母的弟弟百依百顺,要什么给什么。
彼时谢钰还想进宫劝诫,铲除对皇位有威胁的人也要慢慢来,这么做,史官可不会写好话。
可谢钰连皇宫的大门都没进去。
第二天,就被当街杀死。
那刺客一副乞丐打扮,高喊宁王谢钰强抢民女,他一定要为妹报仇。
可谢钰倒地后,分明看到谢言就在路边茶楼的三楼靠窗处,欣赏自己的死状。
谢钰整天干的都是些打马游街的纨绔之事,这个理由倒也合理。
不过就是胸口太疼了,谢钰从小到大没受过苦,即便如今重生了,倒还是觉得胸口时常疼痛。
“王爷,可要叫李道长过来?”侍女文画问道。
“正巧有事告诉他,叫过来吧。”
嘭——
谢钰话音刚落下,就听到一阵什么东西炸开的声音。
文画慌张的举起一个椅子挡在谢钰面前:“来人!保护王爷!”
谢钰站起身,不知怎么挂在身上的玉佩掉了下来,砸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文画,”谢钰取过文画手里的椅子放在地上,“没有刺客,是李道长。”
闹出了笑话,文画羞红脸:“文画唐突了。”
“你不常在府的这些日子,李道长炸过两回,府里习惯了。”
谢钰不甚在意,张开手臂:“更衣,去看看。”
“是,王爷。”
谢钰重生回来已经有三个月了。
三个月前,他拿过宁王府里的账本,确定府中资产和自己的小金库。
几千万两白银,足够宁王谢钰安稳一生。
几千万两白银,不够宁王谢钰变成皇帝谢钰。
是的。
没错。
对政治和朝堂一窍不通的谢钰,准备当皇帝。
有一个疑心病皇帝悬在头顶,想要活下去只有两条路。
一,没有皇族血脉,对此毫无威胁,这点直接排除。
二,自己当皇帝,把危险拉到最大,活命险中求。
得到答案的谢钰窝在书房里,读了大半个月的史书。
直到文画提醒,好久没有去戏班子听戏了,这才走出家门。
意识到自己连续大半个月没出门的事可能会传进谢言的耳朵里,谢钰又从犄角旮旯里找出来自己十二三岁写的话本,故意拿给戏班子的班主看,说是自己花了大半个月写出来的好东西。
是不是好东西不重要,重要的是在篡位/造反根基未稳之前,不能让谢言发现。
戏班子班主皱巴着脸一言难尽:“王爷您用的纸真好啊,是皇家特供的升水纸吧。”
谢钰:……
戏班子里鱼龙混杂,大厅里听戏的来自京城各个行业,二层和三层的雅座,也不乏朝堂中的官员和南大街高门大户的公子们。
貌似……人员之杂包罗万象。
当天,谢钰带着文画连续逛了很多戏楼,几乎都是这种景象。
谢钰当即盘下了八家戏楼,让文画去学着管理,这也是为什么最近文画时常不在府内。
两人正准备出门,谢钰习惯性给自己的腰间再配上一个喜欢的玉佩。
挑来选去,谢钰挑中了一个墨色的玉佩交给文画。
“王爷,”文画捧着玉佩一脸为难,“您的亲王玉佩……”
谢钰:?
顺着文画的目光望过去,谢钰看到了已经摔出裂痕的亲王玉佩。
这是先皇在世时封他做宁王时,还是太子的谢言送他的礼物。
“收起来,送去玉器店修补。”谢钰冷淡吩咐道。
跟一个死物出气实在无用,这个兄弟情的象征,现在可不能丢掉。
性命的仇,要性命来还。
“是,王爷。”
从南书房到李道长的院子需要一刻钟。
谢钰带着文画到的时候,被震碎的窗户已经撤下,换了新的上去,只有李道长一个人蓬头垢面地摆弄自己的丹炉。
“李道长,”
谢钰一出声,就把李师长的注意力拉了过来。
“两个月内炸三次,不知道的以为你炼毒呢。”
看谢钰不满,李道长脑中已经看到了月钱被停然后被赶出府,然后被同行传出来不行被宁王抛弃,最后流落街头跟狗抢食的悲惨画面。
不要啊!!
李道长也顾不得什么礼仪,三两步冲到谢钰面前,讨好道。
“诶哟,宁王殿下……”
李道长两只手满是爆炸产生的灰烬,嵌在指甲里好像洗不干净,文画嫌弃的看了一看,挡在谢钰前面。
谢钰也是不着痕迹往后站了站。
绝对不是因为李道长身上都是灰尘。
意识到自己的逾矩,李道长退后一步,拍了拍手试图让自己看起来干净点:“王爷,您最近胸口还疼吗,我给您看看。”
谢钰:“……先把自己收拾干净,房屋修缮从你月钱里扣。”
他可不是从前心情好就挥斥万金的风流宁王了。
要当皇帝。
要屯粮,要招兵买马,哪样都需要钱啊。
李道长把自己收拾干净,看起来是一个鹤发童颜仙风道骨的模样。
嗯,少白头。
谢钰:“从今天起你带着门客们搬去西山,整天这样炸,我的王府都要被炸没了。”
李道长只觉得自己的职业生涯算是完蛋了,伤心欲绝之际,又听到谢钰道。
“月钱照例。”
李道长喜笑颜开:“好嘞!本道长这就走人!”
看李道长欢快地就要进去收拾包袱,谢钰叫住他。
“李道长。”
“你不是喜欢把丹炉炸掉吗,西山位置偏远,你随便炸。”
谢钰眼底一沉:“最好能把整个皇宫炸掉。”
李道长不知道自己应该装作听到了还是没听到,犹犹豫豫伸长耳朵:“王爷?您说什么?”
谢钰摆摆手,让他在西山好好炼丹……啊不对,搞爆炸,后又将一个锦囊塞进他手里。
“李道长,京城郊外,靠近西山,有一个叫百花村的地方,你途径那里时打开。”
锦囊是不起眼的白色,李道士不知道谢钰想做些什么,拱拱手问:“王爷,我一个道士?”
谢钰定言:“道士,做好事为自己积德,岂不正确?”
李道长听懂了:“是,王爷。”
安排好李道长,谢钰要去戏楼看看最近引得洛阳纸贵的新剧。
回偏房换好衣服,等的人也到了。
文画垂眉道:“王爷,叶小将军在门口。”
谢钰嗯了一声。
今日戏楼唱的是一处救风尘,为了应景,谢钰穿了一身内粉外紫的长袍,既不失贵气又增添了风流多情之感。
王府门口。
叶小将军早已走下马车等待,和他的副手站在一起。
出身武学世家的叶小将军比谢钰小上两岁,身高虽不及谢钰,身形却是要壮上**分。
埋着金线的红色圆领袍裹着身子,有着扑面而来的力量感,他的肤色比常人更深,脸上带有思索之意,颇为冷峻骇人。
如若与人对视,就像是被蓄势待发的野兽盯上,毫无还手之力。
提醒人万不可接近。
“殿下!”
谢钰调整笑容:“淮瑜!”
见到谢钰,叶淮瑜周身的寒意退去,眼睛亮晶晶的,让人幻视跟在主人身后身形高大却喜欢亲近主人,害怕被主人嫌弃的猛犬。
只见叶淮瑜箭步上前和谢钰并肩而立,又极速拉开一步距离,眼中满满的关心,咽咽口水紧张问道:“殿下近日风寒可好了些,淮瑜送去的那些药草可有用上?可否要再送些过来?”
不是谢钰不想一个人去戏楼玩,完全是因为没有办法。
叶淮瑜。
前世先后被谢言派去南西边和西北边,替国征战。
这位历代忠君爱国的开国将军叶家如今的嫡长子,是天然的皇帝一派。
先前叶淮瑜几次来见,谢钰都换着借口用,最后一次用了“风寒”这个借口。
没想到叶淮瑜锲而不舍,见不到人就天天送药草,戏院新出的话本,花楼新出的曲谱,还将踏青摘下来的小花送给他。
“多亏了淮瑜的良药,已经好了。”
坐上叶淮瑜的马车,谢钰才发现,这马车内的装潢和自家马车一样。
两人分坐在马车两侧,中间有一个小茶台,上面还有谢钰爱吃的糕点。
谢钰早就忘记和叶淮瑜是怎么相处的了。
前世叶淮瑜被派去北疆,一去就是七年,谢钰死的时候才班师回朝。
这么看,他们已经有七年未见过了。
小时候叶淮瑜跟在谢钰屁股后面一起在京城作威作福,两人也算是青梅竹马。
孩子还小,应该看不出来自己要造反。
有了隐瞒的心思,谢钰自然不会让场子冷下来,亲近道:“你这马车怎么和我的一样?”
正在谢钰添茶倒水的叶淮瑜手下一顿,委屈说道:“殿下,这是殿下送阿淮的呀。”
谢钰:哦吼!完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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