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二丫说不过奶奶,最终将一半麦子都下在了锅里,把她心疼坏了。
很久没吃过正经饭菜的村民对食物的味道很敏感,这其中就包括孙二丫家突然飘出来的麦子香气。
在一众是不是闻错了和绝对没闻错的争吵中,麦子的香气愈发明显,所有人都知道,孙二丫家吃上麦子啦!
她们家怎么好端端地吃上麦子了?
天色已晚,各家各户都没有蜡烛,甚至有人怀疑是有山匪已经入侵了村子,在孙二丫家煮了麦子。
那可不得了!把刀放在枕边触手可及的地方,不安稳地度过了一整晚。
第二天,几个孙二丫关系好的小姑娘相互慰问,商量着一起去孙二丫家看看。
“二丫!你在家吗!”
孙二丫一早起来就开始绣图案,先勾线,再填色。
她一点时间都不敢耽搁,天刚蒙蒙亮就开始干活,现在已经做工了两个时辰,图案已经完成了大半。
见门口喧嚷,孙二丫不敢分心出意外,把帕子塞进枕头里边,藏得严严实实的才出门。
将大门打开一个缝隙,就见小伙伴们叽叽喳喳开口。
“二丫!真的是你!你家昨个是不是有麦子吃?”
“你是在哪里捡的!快和我说说!”
孙二丫探出个脑袋在周围看了看,确定没有自己打不过的大人才把门大打开。
孙二丫:“昨天有个贵人向我问路,我给他指了路,随手就给了我麦子。”
在场之人无不感叹:“诶呀,怎么不是我呢!”
“二丫运气可真好!”
“还以为你是在哪里捡的粮食!”
看着小伙伴们羡慕的神情,孙二丫没法多说,心里暗暗下了决定。赶完公子要的帕子,孙二丫半分也不停歇,拿着帕子直奔遇见公子的路上。
孙二丫赶到的时候,谢钰已经带人在此等候了。
那日回去之后,侍卫将怀里的稻米放了回去。谢钰原本是打算给稻米的,但是裴韦青说不行,稻米软糯又好吃,孙二丫和奶奶,一个女孩一个老人根本守不住,这才临时更换了麦子。
谢钰的手比孙二丫要大,他抓过去一把,能让祖孙二人吃上两顿。
帕字上的寿字倒是能看出来是个“寿”字,就是……孙二丫的绣工并不算好,谢钰在京城见过各地足以靠绣工养活全家的绣娘的作品,每一件都是呈给谢言的礼物。
所以在谢钰眼中,孙二丫的绣工稚嫩的可以,修补衣服是足够的,但是若说要将此物送人,却有些捉襟见肘,不太合适。
不过,这是一个投石问路的石子,精美与否谢钰早有准备。
孙二丫两只手来回搓着,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见谢钰看不出满意也看不出不满意的神色,更加不敢开口了。
将帕子收好,谢钰问道:“你可还有事。”
孙二丫鼓足勇气开口:“公子,请问您还有没有别的需要绣的帕子,我们村子里的姐姐妹妹都会绣工……他们也很久没有吃过麦子了……”
果然是个好孩子。
谢钰笑道:“你的绣工只能算初出茅庐,并不算珍贵,我也是看你照顾奶奶,颇有孝心才让你绣的。”
这话一出口,孙二丫脸色灰白,只觉得自己太不识好歹,把谢钰惹生气了。这下好了,村里的姐姐妹妹不可能有粮食吃了。
这边沉默着,谢钰又道:“不过我来到这里,确实有一些事情要做,而具体在哪里做,还没有想好。”
“不如,你带我去见见你们村正啊。”
孙二丫自然不会拒绝,她的小伙伴里就有村正的女儿,二话不说就带着谢钰回去了。
村庄和谢钰前几日来一模一样,不同的是,街道上围满了人。
这里已经很久没见过生面孔了,还是像天仙一样的生面孔,一看不就是他们能攀上的。有人窃窃私语,也就孙二丫命好。
谢钰观察了一圈,发现这里面虽然人人面黄肌瘦,但人却不少,这说明这个村庄里逃出去和饿死的人并不多,要么属于民风淳朴,要么属于上层管理得当。
见到村正后,谢钰就知道村庄的情况属于第二种。
村正叫孙大牛,是一个四十岁模样的男人。
知道这几位华丽衣着的贵人送了孙二丫粮食,孙大牛也敞开了心扉:“诶!小民才三十四岁哦!”
裴韦青接话道:“方才见村庄中虽多有面黄肌瘦之人,总体人数却算不上少,看来是多亏有村正的管理才使村庄的人口繁盛,如今又认错了村正的年龄,一定是为村庄操劳过度才使村内人丁兴旺啊!”
裴韦青一番话让孙大牛喜笑颜开,询问道谢钰此行的目的。
说到此处,谢钰重重叹了一口气,一脸愁容:“我途经此地,发现人人皆骨瘦嶙峋,见孙二丫乃大孝之人,故而找了由头送了些麦子,我想问问村正,村里这个情况,难道县里和郡里没有人发派粮食吗?”
哪能没有呢?没有早饿死了。
一开始种不出粮食时,县里开放了粮仓,可不能一直开放粮仓啊,那些粮食上面有别的用途,不管是行军打仗还是用来买卖都是好去处,所以经历了几批之后就关闭了。
至于郡里,一个郡这么大,这类吃不起饭的村子多如牛毛,如果有当地豪强,趁着徒弟种不出粮食大肆购买,大片的土地种出来的粮食也够一个家族吃,那些种地的人和没有地的人,要么等死,要么只能带着不多家当踏上求生之路。
说完这些,村正有些骄傲。
他们村子里走的人不多,哪家真的过不去了,他就会拿自己家里的吃的过去接济一下。
有野草和树皮,饿倒是饿不死,最难熬的是冬天,他们没有足够厚的衣服和取暖的手段,只能硬挨。
屋外的风已然变凉,距离粮食低产后的第三个冬天,不远了。
谢钰缓慢踱步,一步步走向窗边,看向外面悲怆的天空:“没有足够的粮食,没有足够的温暖,无法度过冬天。”
村正也愁道:“是啊。”
细密的风穿过纸糊的窗户,初秋的凉风吹到谢钰身上很舒服,但他举起拳头在唇边,咳嗽了两声。
文画上前:“公子,您身体本就不好,受不得风。”
谢钰摆摆手,示意自己问题不大。
村正也担忧道:“公子……这,您要不赶紧进城吧,我们这里没有大夫。”
好戏开始了。裴韦青道:“村正,我们公子自小身体就不好,一直隐居深林,却有一颗心怀百姓的善心,劝不住的。”
谢钰继续咳嗽两声:“咳咳,裴夫子,不必再说。”
他看向村正:“孙村正,我观村庄中实在是需要粮食和过冬物件,在下恰好有一些事需要借助村里的土地去做,届时工钱,只要认真干活,绝对能挺过一个冬天。”
让人吃饱饭,让人过冬,让人能活下去。
村正感激涕零,不知如何是好,直接给谢钰跪下了,不住嗑着头,边哭边说公子真是上天派下来的神仙,村里一定全部支持谢钰的一些行动。
见小女孩可怜就给麦子而没有生出歹念,见村里吃不起饭就愿意伸出援手没有无理收购土地,真是一等一的善人啊!
有位隐士公子要在村里招工的消息立刻就在村里传开了。
有村正担保,村里大多数人都对此好奇,在村正那里报了名,也有小部分人不相信天上掉馅饼的好事,在背后说些风言风语等着看笑话。
谢钰等人也将营地挪到了村庄旁边,不过营地实在比不上实打实的房子。
于是第一次招工颁布下去,是建三间房子。
裴韦青挑选了一些人,三间房子,一间谢钰住,一间文画和裴韦青住,一间用来存放谢钰带来的各种物资。
村民们变成了工人,行动的速度很快,七天就盖好了房子。
文画带着一队侍卫去县城里换了粮食,按照做工时长和完成度给村民发了粮食。
出现在手心里的粮食比任何东西都有说服力,经过这一遭,村里都在期待谢钰的第二桩活什么时候开工。
经过这半个月的观察,谢钰已经对此地的地理环境有了了解,他带着侍卫勘察,选择了村庄后面的地方来当作招工地。
当日晴空万里,文画负责带领一批上了年纪的妇女来做万民伞,裴韦青负责登记能立即做工的劳动力。
村庄里每个人脸上都挂着笑容,焕发出生机勃勃的生命力。
第一天,裴韦青带领一部分人进了山取材料,侍卫长带着另一部分人留在村庄后方建起宽宽大大的院子,等裴韦青回来后在此地开工。
鉴于邵渭郡的特殊情况,村民们的工钱是粮食,且为粮食一天一发。
当天晚上,不少人捧着新鲜的粮食哭出了声。
就这样过了一个月,谢钰一行人在村民心中有了绝对的威信。这样一个从天而降,让人能吃饱肚子的贵公子,谁说不是一种神迹呢?
而另一边,文画的任务也完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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