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清芙点点头，缘着比碎碎矮几分的缘故，她踮起脚凑到碎碎耳边小声道:“那日二姐回来，父亲都没有去看她，一下朝便进我小娘院里了，一直待到次日上朝才走。”
碎碎笑了一下，拉着清芙的手坐到床边:“姐姐，我早就说过了，你来日定有一番好光景。”
高清芙抿唇笑着，她点点头，想到这话碎碎确实不止说过一遍，心里莫名奇妙地有些相信了。
“五妹妹，明明我比你年长，但我心里总觉得你更像姐姐，而且一直以来，也都是你在照顾我。”
“这是什么话，我与姐姐左右不过才相差了两个月。若是姐姐觉得别扭，不如私下里你就唤我阿禾，我唤你芙儿姐。”
高清芙点了点头，一双眼睛亮晶晶的，脸上颇为不好意思地开口:“你真好，阿禾。以前都没人跟我说话，小娘每次陪父亲的时候也不让我在旁边，三姐姐又瞧不上我，不过我现在有了你，我以后一有空就来找你玩，好不好?”
碎碎点头:“当然好啦。”
她嗓子都有些干了，碎碎担心她一直讲个不停，索性直接开口:“芙儿姐，我有点困了……”
“哦!”高清芙连忙站起来，朝碎碎挥了挥手:“我都忘了你早就要睡会来着，那我先走了，我…我等你睡醒来找你。”说着，她便提着裙子跑了出去。
碎碎一直目视着她出去，这才露出眼底的不耐烦。她抬手揉了揉笑僵两颊，随后扯开衣领，脱了外衣。
午后这一觉她睡得昏昏沉沉的，特别漫长。等她醒过来的时候，绿绒正搬了几本书册子往里面走，她瞅见碎碎坐了起来，赶忙放下书，擦了擦手要帮她穿衣。
碎碎摆手:“你忙你的，我自己穿就行。”
“我睡了多久来着?”
“睡了…不到一个时辰呢，姑娘。”
碎碎扯了短衫给自己披上，兀自坐在床边穿鞋，喉咙里无意识地哼起了小曲。
一旁擦书的绿绒停下动作，她转身地看着碎碎，低声道:“姑，姑娘，你哼的是什么曲啊。”
碎碎直起身子，似乎是刚睡醒的缘故，她的眼睛里还有些茫然。听到绿绒这么问，随意说道:“方才梦里听到的，还挺好听。”
说着她往屏风外走去，嘴里还哼着那个调调。
做了梦，还能学个小曲吗?
自那日起，高清芙便总来碎碎院里跑，她性子活泼，碎碎虽然应付的有些吃力，只是渐渐的，倒也没那么烦了。
清芙爱缠着碎碎，让她给自己上妆。女儿家爱美，碎碎都一一应下。
有日下午，清芙拿了早前程姨娘丢了的钗子过来，她面色微红，支支吾吾的，只说是先前在程姨娘那拾了去，一时忘了送回来。
碎碎只是笑笑，收了钗子也未拆穿。
这夜，用过晚膳，碎碎端着本册子靠在塌上看，屋里静悄悄的，直到高承礼大跨步走了进来。
“主君。”屋里的丫鬟们纷纷行礼。
碎碎轻飘飘地看了他一眼，放下书册，起身行礼:“父亲。”
“嗯。”高承礼点点头，转身对丫鬟们说道:“你们下去吧。”
“是。”
等屋里只剩碎碎和他二人时，高承里开口问道:“身子都好了?”
碎碎垂眸:“回父亲，已无大碍。”她心里已经有些疲倦，却又不得不应付着这做样子的假意关心。
“我听你母亲说，你因为身子不好不愿去宫宴。”
碎碎颔首应道:“是。正如母亲所言。还望父亲责罚。”
高承礼明显沉默了一会，才挑明了今日来的目的:“宫宴不去就不去罢。你也有些日子没有见太子了，要抓紧点嫁入东宫，为父也好安心。”
“明晚除夕夜，太子会在城东的万花楼二楼隔间小酌，为父准许你出府，你也务必上点心。”
要道，于未出阁的女子而言，自身清誉堪比身家性命。
且不说名门贵女，但凡是能过活人家的正经女儿，父母也不会允许她轻易地抛头露面。
碎碎没想到，如今的高承礼竟然连做戏也不做了，就这么大刺刺地提了出来。
她抬头怔怔地看着他，一双秋眸里蓄满了泪水，顺着脸颊无声地滑落。
“父亲……您要让女儿私下去会见男子?”
她艰难开口。
“怎么?”高承礼厉声道:“现在我的命令连你也不听了吗？”他根本不理会碎碎的眼泪，眼神冷冰冰的:“我说什么，你照做就好了!”
碎碎吸了下鼻子，抬手擦掉泪水，低垂着眼睛，声音微哑:“女儿知道了。”
“哼。”高承礼冷哼一声，甩袖离开。
等到屋内完全寂静下来，碎碎才抬头，她看着那肆意大开的房门，眸中只剩疑惑。
为什么他们都挤尽脑汁可劲地把她往外边推，还妄想着用她带来最后的好处。
“这样也好。”
碎碎喃喃道。
过多的亲情只会成为她的牵绊，权利的道路上向来都是孑然一身。
“姑娘，擦擦脸吧。”绿绒打了盆水，小心翼翼地端到了她面前。
碎碎抬手抚上自己的脸，发现还留了些泪渍没有擦干净，她微微蹙眉，拿过帕子。
“你去休息吧，我要就寝了。”碎碎转过身，她端起桌子上早已放凉的汤药，一饮而下。
次日一早，天刚蒙蒙亮，碎碎还未醒，高清芙就满脸欢喜的来了。
“阿禾，我来找你玩了。”她小跑着进来，身后绿绒着急地跟着她:“三姑娘，三姑娘，我家姑娘还未醒呢。”
碎碎被吵醒，她从床上坐起来，掩下眼中的厌烦，扯起一抹和善的笑:“芙儿姐。”
等她穿好衣服洗漱完，两人便一同在碎碎屋里用早膳。
高清芙一边给她夹菜，一边絮絮叨叨地唠个没完。
“阿禾，你都不知道，昨晚我小娘正和父亲在屋里休息呢，大娘子突然气冲冲地过来了，还打了我小娘。”高清芙撇嘴，面带恼意，不过很快又高兴起来，她拉着碎碎问道:“哎，你猜后面怎么着了?”
碎碎夹菜的手稍一停顿:“我猜，父亲打了她。”
10
“猜对了!”高清芙眼睛亮晶晶的:“阿禾你可真聪明，我跟你讲，我急匆匆跑进屋里的时候就看见父亲抬手重重抡了大娘子一巴掌，一下子都把她打得爬在地上了，当时可给我都吓坏了。”
“我可从来没见过大娘子脸上的表情那么精彩过，跟戏台子上那花脸一样，又红又白的，父亲呼她的巴掌印肿的老高了。”
碎碎看她小嘴滔滔不绝地讲着，面前的饭几乎不少，无可奈何地推了推她:“芙儿姐，快吃饭。”
“喔。”高清芙很听话地喝了口粥，抬头问她:“阿禾，你怎么一点都不惊讶呀?”
碎碎故作神秘地开口:“你吃完饭我就告诉你。
这一招果真好使，高清芙当即就噤了声，端着没两口就把面前的粥喝掉了，桌上的菜是一筷子都没动。碎碎也没说什么，好在她也用完膳了。
她拿起一旁的帕子擦了擦嘴。
见状，高清芙也拿起丫鬟递过来的帕子擦了擦嘴。
碎碎率先开口问道:“芙儿姐，今儿是除夕，你晚上要不要同我出去逛集市?”
“能偷偷出去逛集市吗?”高清芙一听眼睛都亮起来了，她长这么大还从来没有正经的出门玩过，因为小娘不准她出门，想到这里，她皱着眉头，犹豫道:“不过，我娘说过，女儿家的不能随随便便的往外面跑……”
“我们偷偷的，不告诉她们。”
高清芙是个没心眼的，一听这话，也不再犹豫了，欢欢快快地答应了。
可能是逛集市的兴头盖过了方才的好奇，她也没有再问碎碎为什么能猜到父亲打大娘子的事了。
“阿禾，我的脸是不是太胖了?”高清芙缠着碎碎给她上完妆，对着镜子捏了捏脸两颊的软肉，颇为艳羡地瞅着碎碎削尖的下巴。
碎碎正站在一旁帮她选衣服，听她这么问，有些心不在焉地回道:“芙儿姐可爱，怎么会胖。”说着，拿了件桃粉色镶白狐毛的袄裙递给她:“快些换衣服。”
打儿昨天碎碎给她打扮过后，高清芙便对她的眼光深信不疑，于是乖乖的接过衣服去了里边。
待到她换好，高清芙兴冲冲地站到碎碎面前，杏眼弯弯:“阿禾，看起来如何?”
碎碎端详了一会儿，点头:“甚好。”
像一个清甜白嫩的糯米团儿。
碎碎帮她簪完珠钗，高清芙又往自己脖子上挂了串嵌珍珠宝石金璎珞，右手带了两只沉甸甸的金镯子。看着她略显夸张奢靡的做派，碎碎并未阻拦。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
“阿禾，你怎么不换新衣服?今天可是除夕啊。”高清芙嘟着嘴看她:“总不能让我一个人打扮的耀眼夺目的，感觉像是我欺负了你一样。”
碎碎笑了，本来她是没有这个打算的，听到清芙这么说，索性换上了件圆领绛红色织金缠织花锻衫，下面搭鸦色莲花璎珞纹马面裙。
一身的颜色过于老旧沉重，不过好在她肤白，看起来反倒是添了几分贵气。
“这颜色也太深了，我小娘都不这么穿。”清芙蹙眉。
碎碎并不作答，只是拉着她往外走:“好了，芙儿姐我们快些出门罢，再晚点，可瞧不到烟花了。”
俩人都没有带贴身丫鬟，碎碎看着她穿金戴银的，怕路上遭人抢劫，便偷偷喊了两名仆从让他们远远跟着。
夜幕已深，京城街道上早已人群攒动，热闹繁华。街贩们的吆喝声此起彼伏，两旁的阁楼上缀满着灯笼和花灯，用丝线穿织成网盖过街道上空，灯火辉煌，宛若白昼。
高清芙看着这一切都新奇地不得了了，蹦跶着左逛逛右看看，欢快地不行。
“哇!这个可真好看!”
“这是什么啊?我还是第一次见。”
碎碎一直拉着她，看着她挤在人群说个不停，心里生怕她走丢了。
陪着她逛了好一会儿，约摸着时间差不多了，碎碎便引着她往万花楼去。
万花楼，是京城最繁华的酒楼。
待到了酒楼前，碎碎故作惊讶，对高清芙说:“芙儿姐，我东西好像掉了。”
“啊，是什么物件?”高清芙对此深信不疑。
“我小娘留给我的镯子，我得回去找找。”碎碎牵起她的手，眸色朦胧温柔:“芙儿姐，我来这是要见一个朋友的，眼看着到点了，不妨你先帮我上去和他说一声。我找了东西，就来寻你。”
她心里门清儿，若换做旁人，这套说辞无疑是漏洞百出。可若是高清芙儿，那就不一样了。
咬定了高清芙的软弱，如今箭在弦上，哪怕碎碎说的再敷衍，她也只会选择硬着头皮应下。
高清芙略显局促地挠了挠头，杏眼有些呆滞地看着她:“阿禾，什么朋友啊?是男子还是女子?要是男子，私下见面让父亲知道了可就麻烦了。”
“芙儿姐真笨，我们偷偷的，父亲怎么会知道?再者说，是我要见的，要是被发现的，那也都只是我的错，断然不会牵连芙儿姐的。”碎碎打趣地说道，见她不做声，便拉着她的手晃了晃:“芙儿姐，你帮帮我。”
高清芙皱着眉头纠结了一会，最终还是同意了。
进去前，她小心翼翼地跟碎碎说:“那我进去了。我们说好了，阿禾你找到东西之后就赶快来寻我，我一和他说完，就下来在这儿等你。我们说好了哦。”
碎碎点点头，笑着朝她摆了摆手。
高清芙转身，眼神中带着一丝落寞。
可惜碎碎看不到。
她面无表情地看着高清芙走进去，眼见着清芙迈上楼梯一步一步上了二楼。她并没有如刚刚说的那般去找东西，只是静静地伫立在那里等待着。
虽然只见过太子一面，但碎碎也隐隐有些猜测。
太子并不喜欢她这种循规蹈矩的，想来是从小在宫里长大，早就厌倦了。
是已即便她生的貌美，对他来说虽然吸引，也有些索然无味。
太子大概也不会喜欢天真烂漫的，初见新鲜，多了自然不再新奇。
碎碎选高清芙，虽然有些无奈，却也是思量过的。
有那么点儿小心眼也只用在了吃穿上，俗气中又不乏少女的天真，况且，她除了那些小心眼儿，只剩下单纯傻气。
不聪明的女人让他放心，有点儿小心眼的女人又能让他解闷，而她身上被李小娘保护的很好的那部分则会激起他身为男子的劣根性。
约摸过了一刻，见楼上依旧没人下来，她淡淡一笑，心里有了几分把握，抬手理了理鬓角打算要走。
“大人，殿下不是要见她吗?为何她还不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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