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雅汝语气不满:“岂有此理，他就算受伤，也不能让你回来的这般落魄。当日我和你爹，那可是宴请了满京城的贵客将你风光大嫁，他如此这番，不是让你和高家难堪吗?”
听到宋雅汝这般说，高清兰的脸色有些难看。
她转了个话头，问道:“娘，父亲呢?怎么不见父亲过来?还有大哥和清梅，怎么都没有来啊。”她本来只想随口一问，可这一开口，突然意识到了不对。对啊，父亲呢?还有一向疼爱她的大哥，为什么都没有来?就连平日里总缠着她的清梅也不见人影。
这下轮到宋雅汝说不出话了，她抿着唇，犹豫了好一会儿，语气有些沉重:“你父亲他政务繁忙，下朝他便去处理公事了。”宋雅汝停顿了一下:“清礼他也是，你也知道，他刚当上官，自然要勤勉一些。三丫头这会儿还睡着呢，晚点就来看你。”
“娘已经命人去准备午膳了，过些时候，我们好好地坐下来吃顿饭。”
这话说的漏洞百出，高清兰明显不相信:“娘，你告诉我，父亲是不是去李小娘那里去了?”
宋雅汝神色微沉:“胡说什么?”
高清兰一看她这样，便知道自己猜中了，她有些着急劝道:“娘，父亲总归是一家之主，您不能总把他往别人那推啊。”
“咚咚咚——”
宋雅汝正要开口，听到这敲门声便收住了神色，她拉了下高清兰，正襟端坐:“进来。”
陈妈妈带着一个二等小丫鬟走了进来。
陈妈妈道:“大娘子，五姑娘那边知道今日二姑娘回府，命人送了礼物给二姑娘。”
闻言，宋雅汝看了眼那丫鬟手上的鎏金紋花檀木盒，语调平稳:“她有心了，放下吧。”
“是。”
那丫鬟把盒子放下后，被陈妈妈带着出去了。
宋雅汝冷冷一笑:“前些日子我还罚她，怎么就这么好心给你送起来东西了。”
高清兰不以为意，她笑着打开那盒子，只是看到里面的东西时眉头一跳，笑容有一瞬僵在了脸上。
她默了有一会儿，才放下了那盒子，说了句:“真好看。”
[老奴今日看到有个小厮去了西角门，送了东西给里面人。]
[盒子开了一下，好像是对蝶恋花样式的金簪。]
[那小厮老奴记得，是宋郎君平日里带着的侍从扮的。]
恍惚间，陈妈妈的话再次出现在她的耳畔。
稍有停歇的狂风再次袭来，黑云弥漫遮天蔽日，院里的树枝子张牙舞爪，忽地一道幽蓝闪电，将灰暗撕开个口子。
碎碎的眉心微微蹙起，她缓缓睁开眼。
“姑娘，你醒啦。”绿绒刚盛好一碗甜粥，给她递过去:“喝点甜粥垫垫肚子吧。”
碎碎接过喝了一勺，她问绿绒:“送东西的丫鬟怎么说?”
绿绒一拍脑袋:“我怎的差点把这事给忘了。那丫鬟回来说，屋里就只有大娘子和二姑娘，没瞧见宋郎君，也不见主君。”
“姑娘，你说宋郎君今日为何不来?这哪有新妇回门相公不陪着的。”
碎碎放下碗，随意嘟囔了声:“这天儿，谁愿意出门。”
二姐姐，你觉得出嫁就可以一身清闲吗?
这是，我予你的第一件贺礼。
可还喜欢吗？
夫妻生隙，家宅不睦。
“姑娘说的也是。”绿绒在火炉旁暖和着，听她这么说也就全信了。
反正她家姑娘说了不用她想这么多，那以后她家姑娘说什么她便听什么就好了。
——————
“这鬼天气，谁想出门啊。”
宋府。
宋继扬懒懒的靠在软榻上，喝了一杯烧酒，漫不经心地对面前坐着的程世?说道。
程世?笑着摇摇头:“你啊，都是借口。”
“不过说起来，你既然不喜欢你新妇，为何还要娶她?”
宋继扬自嘲一笑:“那有什么?我家里长辈喜欢不就好了?”
家里人喜欢。
二叔喜欢。
他这般想着，忽然又想起来昔日羞涩的美娇娘，抬腿踢了下陈世?:“欸，你那日是不是诓骗了你表妹?你当真不管她?”
“我祖父在朝堂上操劳了半辈子，兢兢业业，步步谋算，才有如今的官位和声望。难道要他为一个外家人放弃他一贯为荣的清廉刚正，主动站到太子麾下?”
虽说三皇子夏治平庸无能，朝中孤立无援，太子登基之事板上钉钉，可总有一些老辈官员不愿早早拉帮结派。
宋继扬点点头:“你说的也不错。”
程世?语调一转，眼神带了点戏谑:“话说，你不喜欢你那新妇，那你们可办了那档子事?”
宋继扬点了点头。
“是何感觉?”
宋继扬摇摇头，想起那晚高清兰一声不吭的模样，瘪嘴道:“无趣至极。”
程世?“嘁”了一声:“你二叔为何可劲跟高府的人热络啊?先是让你娶高二，后又给了那高清礼官位。”
宋继扬摇头，他也不知道为何。
明明二叔说过，高承礼颟顸无能，并不值得拉拢；再往母家想，宋雅汝背后是宋少师，倒颇有几分价值，只是，那为何不直接和宋少师直系结亲，他记得宋少师膝下不缺儿女。
他想不明白，便又灌了一杯酒，脸上也染了几分酒晕，他拉着程世?，喃喃道:“世?，我想要你表妹。”
“自从见到她之后，每日每夜，我脑子里都是她。”
她要是能跟了他多好啊，娇娇弱弱的看着就让人怜爱。
程世?扯开他的手，嘲笑他:“你瞅瞅你那喝醉酒不争气那样子，她就凭着那副好看的皮囊，就把你迷成这样了?”
“去去去，梦里什么都有。”
————
一晃两日过去，碎碎风寒已愈，只是留了些病根，时不时会有些咳嗽，好在也不严重。
天也好起来了，日头暖融融的，碎碎用过午膳，散了步回来琢磨着去练字。
刚回屋，她看了眼书案旁堆着的几箱子珠宝衣物，恍然记起来这是太子在她养病的时候差人送来的。
心下琢磨了一会儿，也不打算练字了，她吩咐绿绒:“去把我三姐姐请来。”
碎碎走到里屋，她打开桃木妆匣从里面拿了只螺黛，垂眸仔细端看着。
没过一会儿，身后传来脚步声。
“五妹妹，你找我。”高清芙没在外面瞧见她，便走了进来。
碎碎笑着转身。
高清芙今日穿了件桃色绣花短袄，下面配了件青色百褶裙，梳了三绺头，发间簪着几个并不相配的发钗。
“五妹妹?”高清芙见她只是笑着看自己并不讲话，面上疑惑，上前走了两步。
碎碎回神，拉过她的手，引着她坐到妆镜前，笑吟吟道:“三姐姐真好看。”
高清芙是没脑子，但是她不傻:“我才不信。”她抬眼看了下碎碎的脸，瘪了瘪嘴:“明明是你更好看。”
碎碎没有反驳，拿了个湿帕子往她脸上脸上比划着:“各有各的美。”她看着铜镜里的清芙:“三姐姐，你这妆画得不好，让清禾给你画可好?”
高清芙犹豫了一下，点点头，照着镜子问她:“能让我和你一样好看吗?”
碎碎笑着给她擦脸:“自然。”
擦干净后，她仔细端详着这张脸，打心底里觉得高清芙确实长得貌美，细眉杏眼，桃腮□□，还未完全长开，透着少女的娇憨。
平日里她总是把自己打扮的妖艳，反而显得违和。
碎碎扑好粉，拿起螺黛细细地帮她描眉，后又选了桃色口脂帮她涂上。
“五妹妹?”清芙睁开眼看着镜里的自己，蹙眉道:“五妹妹，这是不是画得有些淡了，好看是好看，要不要再添点?”
碎碎笑着帮她在面颊扫了些杏色胭脂。
清芙还是不满:“要不要再添点?”
这下碎碎蹙眉:“三姐姐本来就貌美，再添反而就不如原先好看了。”
“好吧。”清芙妥协，她睁大了眼睛看着铜镜里的自己，左右抬手做了好几个姿势，似乎还颇为满意，忽而不知想到了什么，眼中露出了些怯意，语气不确定地询问碎碎:“五妹妹，我真的好看吗?”
“自然。”碎碎拉着她，绕过屏风，将她带到那几箱子衣服首饰面前，温声道:“只是姐姐的衣裳有些旧了，发钗也太过简单，配不上姐姐。”
她指了指箱子，对清芙道:“这是太子送来的，实在太多了。姐姐有什么喜欢的，尽管挑去。”
清芙看着这些赏赐眼睛都直了，听到碎碎这样说，有些不可置信:“五妹妹，这么多，真让我随便挑啊?”
碎碎点头。
清芙:“那我可挑了?”
碎碎抚上高清芙的背，语气有些犹豫:“挑来挑去的也麻烦，不如——”
清芙脸色紧张起来，瞪着杏眼看她。
“三姐姐全搬走好了。都送给三姐姐。”
高清芙眼睛瞪得更大了些，不过她很快就反应过来，拉住碎碎的手，嘟嘴小声道:“那我可都带走了，你可不准反悔。”
她从小就爱这些东西，又没有见过太好的，如今一下子得了这么多，心里都高兴坏了。
“不反悔。”碎碎笑着挑了件小鸡黄交领短袄，又拿了件明黄色窄裙门马面裙，一并递给高清芙:“三姐姐，不如现在就换上给我瞧瞧。”
高清芙点点头，笑吟吟地拿着衣服跑到了屏风后面。
待她换好后，碎碎又帮她簪了副宝石嵌莲花金钗。如此一番改头换面的装扮下来，打眼望去，看起来就要是娇纵着长大，不谙世事的官家贵女。
碎碎颇为满意，她见清芙蹲在地上挑着镯子往手腕上戴，善解人意地开口:“三姐姐，我有些困了，不如赶紧找人把这些东西搬回去吧，放在我这太挤了。”
高清芙点点头，高兴地去外面喊仆从去了。
碎碎收了脸上的笑意，转身进了屋儿靠在软榻上歇气，方才那一番折腾，她又说了好些话，这会儿没忍住咳嗽了几声。
外面高清芙搬东西的动静有些大，绿绒进来给她倒水的时候没忍住问了句:“姑娘，那些赏赐全给三姑娘了?”
“嗯。”碎碎喝了口水，眸中有些倦意。
半晌，她不知想到了什么，忽然抬头看着绿绒，惊讶道:“你瞧，我把你给忘了，应该让你先挑的。”
绿绒摇摇头，嘟囔着:“姑娘你说什么呢，奴婢不是那个意思。奴婢只是想着姑娘如今好不容易得了些赏赐，怎么不给自己留点。”
碎碎揉了揉额角:“我要的，不是这些。”
不仅仅是这些。
她要的是权贵。
她想要站在足够高的位置上。
碎碎懒得开口了。
听着外面的动静慢慢变小直至逐渐安静下来，她站起身往床边走。
绿绒上前帮她解扣子，还未解完，高清芙突然闯了进来。
“五妹妹。”高清芙贸然进来看着这番动作，一时有些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她神色犹豫:“那五妹妹，你先休息吧。”
碎碎瞟了绿绒一眼，绿绒会意退了下去。
她看向高清芙，目光温柔:“姐姐还有什么事吗?”
高清芙见状走到她面前，小心翼翼地看着碎碎:“五妹妹，你为什么突然对我这么好啊，送了我那么多东西。”
碎碎笑了，她帮清芙理了理额角的碎发:“姐姐你忘了吗?我先前就与姐姐说过，我与姐姐是一样身份的人。之前的我一无所有，不能给姐姐什么。现在终于有些能拿得出手的了，我又用不上，姐姐喜欢，就都给姐姐好了。”
她的声音柔软有力，高清芙感觉自己的耳朵像是被她润洗了一般，格外舒服。她抬头望着碎碎，怔怔地开口:“可是你的小娘与我小娘不一样，我的小娘……”
“没有什么不一样，一同为妾罢了。”碎碎打断她，眸中闪过一丝冰冷，却转瞬即逝，她垂眸对清芙道:“李姨娘最近怎么样了?父亲常去看她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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