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继扬率先反应过来，他插话到:“高府?你二姐可唤高清兰。”
“正是家姐。”她微微颔首朝宋继扬浅浅望去，微湿的眼睫颤了颤，清润的眸子里水光潋滟。
宋继扬不由得心里一颤，眼神慌乱地移开了眼，不敢再看她。
程世凛也知道是谁了。家里老太爷有一位最疼爱的女儿，就是那位程姨娘。
如此看来，这般相貌，想来也是随了程姨娘。
他道:“我记得了，清禾表妹。你方才说让我帮你，又是为何事。”
碎碎心下思量了一番，仔细斟酌道:“表哥，家父有意将清禾许与太子，父母之命，青禾自然遵从。”她一边说，一边留意着成世凛的神色。
“只是我从未见过殿下，虽说嫁与殿下是青禾几世修不来的福分，可……表哥，府无人可帮青禾了，只能求求表哥。”
这话有些唐突，她说的十分犹豫，抬眼看陈世?时却带了几分信任。
程世?被她看的心里一暖，面上多了几分真心，只是听到她话中含义，眉头一皱:“你是说高尚书有意将你许给太子?”
碎碎小声应下:“正是。”
程世?又问:“你不愿?”
碎碎低头:“青禾不敢。”
如此，事情便明了了。
他语气温柔，安慰道:“这件事情我回去我便告知父亲，你且放心。无论如何表妹也算我们程家人。我们自当护你。”
程世?答应的有些快，碎碎心中虽有疑虑，一时间又从他的神情看不出问题。便索性甚是感激得流了滴眼泪，低身行礼:“多谢表哥，多谢二叔。”
陈世?连忙扶她:“以后有其他难处，尽管找我。”
碎碎轻轻笑着:“有表哥这句话，青禾便心安了。”
“继杨。”
正说着，这边赵裴走了出来，看了她一眼，微微颔首算是礼节，随后对宋继扬道:“里面需要你。”
宋继扬点了点头，便同赵裴一同进去了。
程世?朝他们俩看了看，对碎碎道:“如此，清禾表妹那我也先走了。”
她目的也达到了，便不再攀谈，十分懂事道:“表哥慢走。”
碎碎转身离开，走了两步，她忽然侧身往回一看，不曾想宋继扬也正探着头往外面望，两人的目光，不偏不倚，对了个正着。
宋继扬面上一热，神色慌忙地转过身子，下意识地清了清嗓子。
身旁的赵裴微敛下眉，淡声道:“继杨，你已经定亲了。”
宋继扬尚还未反应过来，语调带着几分雀跃:“二叔这是何意。”
赵裴并未理他。
宋继扬心里有些眉目，又开口解释道:“二叔，我与世?的那位表妹也只是第一次见，并未动不该有心思。”
赵裴神色无异，应道:“如此，再好不过。”
已至宴席，他停下脚步，等着宋继扬进去，自己才好离去。
可偏偏宋继扬还未看到赵裴眼底隐隐的不耐，喋喋不休:“二叔竟不觉得她美吗?有这般相貌，京城中确从未听闻过她的名字。自古无权无势的美人多命薄，我也只是忧心以她的出身，恐怕要应了这句话。有些可怜她罢了。”
赵裴瞥了他一眼，目下无尘。
宋继扬叹息:“算了，二叔从来不会有这些感情，自然也不会烦恼。”
闻言，赵裴面色微冷，并未再言，理了理袖口转身往外走。
街道已积了薄薄一层雪，两边的小摊也都停贩了，如今也只有寥寥几人匆匆而过，裹挟着寒风，略显清冷。
“大人，您的东西掉了。”
赵裴脚步一顿，转身看向来人，眉头微不可察地一皱。
似乎是没有料到会遇到来人。
碎碎面上含笑，身姿婀娜，步履从容，素白玉手上拿着一枚莲花白玉佩。
他看了眼碎碎手里的玉佩，眸底有些幽深。
静默了好一会儿，这才抬眼看向她，面上礼节性的一笑，伸手接过:“多谢。”
碎碎面上含蓄地盯着他，美眸轻颤，欲言又止。
赵裴微垂着眼，面色温和:“姑娘还有何事?”
“大人……您可还记得奴家?”碎碎有些羞怯地开口，水眸里露出些许期待。
赵裴淡淡一笑，温声道:“自然。”
碎碎看起来很欢喜，眼睛弯弯的，映着灯火格外璀璨。
“大人身份尊贵，小女低贱之身……”她突然不说了，又看了一眼赵裴:“大人当真是君子风范。”
赵裴不置可否，稍稍敛了下眉，并未接话。
碎碎无意瞥了眼他的神色，不知为何却感受了几分凉意。
一时间心里有些发怵，搭话本是见色起意，她自身生存尚且艰难，无心给自己招惹麻烦。
他开口:“姑娘不必妄自菲薄。”
碎碎见他递了台阶，索性顺势而下浅笑道:“多谢大人宽慰，那我便不打扰了。”
说罢，她迈步绕过赵裴往前走。
擦肩而过之际，心下一动，朱唇轻启，好意提醒他:“大人当心些，莫要再落了东西。”
轻飘飘的一句话，混着她身上的甜香夹着风荡到赵裴耳边，就不再像好意提醒那么单纯了，倒带着几分勾缠。
邻近年关，距上次见陈世?已有些时日了，碎碎尚未得知太子的事情是否有所解决，不过好在这些时日高承礼倒是没再提这档子事，也省去了她再为此烦心。
她上次贸然出门，为的也不过是探探陈家那边的态度。
碎碎总觉得她那位陈表哥太好说话了。
或许……?
她收回思绪，面色怅然，问道:“后日…可有何要紧的事?”
“回姑娘，是二姑娘的定亲宴。”
“姐姐的定亲宴啊…”
自打她睡前喝药起，记性越来越不好了。
碎碎想起那日宋继扬看她时的神色，低头兀自笑了笑，眼睛里带着几分凉薄。
定亲宴那天，是大好的日头。艳阳高照，并不刺眼，反而照的人身上暖暖的。
府里上上下下收拾的一尘不染，庭院里还摆了几坛子红梅，开的分外惹眼。
来的都是官家贵客，名门望族。宴会设在前院大厅，觥筹交错，交谈声此起彼伏。
“高尚书高夫人可真是好福气啊，女儿温婉大气，得婿又风流倜傥，文采斐然，真是羡煞旁人啊。”
高程礼朗声笑道:“哪里哪里。”
高清兰坐在女子席的首位，一身宝蓝色织金莲花袄裙，乌发盘成?髻，带了一套金累丝嵌宝头面，妆容秀丽，坐姿端庄。
再看对面，便是宋继扬，也是一副俊郎挺拔的模样。
碎碎坐在偏后侧，扫过两位主角，又看了看正在与人敬酒的高承礼以及正堂上的宋雅汝，颇有些无聊。
这般小心打量了一圈，她又看了眼清兰头上戴的头面，那头面做工精巧，镶嵌着珍珠，红、白碧玺，珠光宝气，耀眼夺目。
酒杯在手里晃了晃，突然察觉到一道炙热的目光落在了自己身上。
碎碎抬眼望去，嘴角不禁勾起一抹笑。她看着宋继扬，微微抬手举了举酒杯。
对面宋继扬面上露出几分喜色，也举杯回礼，将手里的酒一口饮尽。
“五妹妹，五妹妹。”坐在前排的高清梅半鞠着身子凑过来，坐到她身边。
“四姐姐。”碎碎笑着看她，“四姐姐怎么来我这了。”
高清梅面上苦闷:“这定亲宴太无趣了，不若我们偷偷出去喂鱼吧。母亲忙着二姐姐的事儿，没空管我们的。”
“好啊。”
两人一同来到后院，行至半路时，高清梅却突然停住了脚步，眼睛透过山石窟窿不晓得看到了什么。
“四姐姐在瞧什么。”她朝着高清梅的目光望去，隐约见不远处亭心坐着一位黑衣男子，隔得太远，看不真切。
只是碎碎留意到那人衣角上绣着的金色蟒纹，她心下一沉，不动声色地多瞧了一眼。
“哦，没什么。”
见她不说，碎碎面上笑笑，并未多问。
倒是高青梅有些忍不住了，她拉过碎碎伸手掩在她耳畔悄声道:“是太子。”
碎碎面上一愣:“太子?”
虽然心中早有猜测，难免还是有些怀疑。
若是太子拜访高府，高承礼必定躬亲相迎，怎会让他独自留在庭院，连宴会都不曾出席。
“我也不知太子为何会在此处，但五妹妹你相信我，我绝对没看错，他就是太子殿下。”
碎碎点头:“四姐姐知晓的人自然比我多。”
高清梅刚及芨的时候就参加过宫宴，见过太子也不意外。
高青梅又望那边看了看，随后有些依依不舍地拉着碎碎往旁处走。
碎碎问:“四姐姐不过去吗?”
青梅似乎没有听懂:“你说什么?”
碎碎:“不去与太子行礼吗?我看四姐姐一直瞧着太子。”
“五妹妹你疯了!那可是太子!”
高清梅面上有些生气，甚至还撒开了牵着她的手。
碎碎似乎是吓到了，脸色发白怔怔地站在那儿抿着唇。
清梅看了他一眼，似乎是意识到自己刚刚语气有些重，缓了口气有些好脾气地解释道:“他乃当朝太子，自是尊贵无比。何况你我都是未出阁的女子，暂且抛开太子的身份不谈，私下与男子攀谈，本就不妥。更何况他身份不比常人，你我怎能轻易去冒犯。”
“五妹妹，你想的太简单了。”
“原是如此，碎碎受教了。”
不曾想，高清梅平日里看着骄横莽撞，却有这般见识。
宋清梅看她一副低头认错的可怜样，也明白不是故意的了，索性就原谅她了，牵着她的手到别处逛去了。
碎碎唇角浮起浅浅的笑意，垂下的眸子里意味不明。
宋雅汝果真是位好母亲，就连看起来最平庸的高清梅，所懂得礼仪规矩都比她多的多。
夜里，碎碎饮完安神汤，却还是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
一来是陈家人的态度尚不明确，二来是今日高清梅的话让她心里有些乱。
这些日子见过的人在她脑子里不断地飘过，突然停在了一个顷长的身影。
遇见赵裴纯属意外，他并不在她的谋算内。
况且就她的处境而言，贸然接近一个注重名誉的朝臣，可能会给她带来意想不到的麻烦。
可像赵裴这样不愿染纤尘的人，看一眼便能够轻而易举地勾起人心里最难堪的自卑，让她太想去瞧瞧他的心里，是否一样干干净净。这般想着，许是汤药起了作用，她昏昏沉沉的睡了过去。
直到次日晌午才唤绿绒进来伺候她梳洗。
“二姐姐今日可是去了宋家?”
“是，主母一大早就带着二姑娘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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