约摸快到晌午的时候,绿绒突然急匆匆地闯进来。
“姑娘,外面有人来送东西,说是一位公子赠与姑娘的。”
碎碎正在练字,闻言心里有些诧异,还是接过盒子打开来看。
里边是一对沉甸甸的镶珠宝蝶恋花金簪和一封书信。
落款处无名。
看信的内容,也不过寥寥几句。
“幸而一见,对姑娘难以忘怀;自觉此物与姑娘甚是相配,特赠与姑娘,愿姑娘一切安好。”
碎碎打量着那对簪子,做工甚至更胜于清兰的那套金累丝头面,她颠了颠重量,面上竟有些无可奈何。
本以为宋继扬只是多情,但至少还会克己守礼。不曾想他的举止能张扬到如此地步。今日人尚忙着订婚宴,却能偷偷遣人来给她送东西。
“信烧了吧,其他的暂且留着。”她想了想,或许还有别的用处。
碎碎这么说着,一双含情眼幽幽一转。
——————
傍晚的时候,赵裴派人唤了宋继扬过来。
“二叔,你唤我。”宋继扬推开书房门。
赵裴面前正摆着一盘白玉棋盘,他淡淡开口:“来下棋。”
宋继扬闻言坐到对面,看起了棋盘。
赵裴眸色冷淡,轻飘飘地瞥了他一眼,落下一黑子,道:“继杨,你可知如今成王在西部,已然开始大肆招兵买马了。”
成王乃是圣上表亲,久居边塞无命不可进京,他手中握有近三成的雄厚精锐。早些年他便不满于这等处境,暗中规划着谋逆之事。眼见万事将备,行径愈发大胆起来。
宋继扬想了想,回道:“成王兵力雄厚,野心勃勃,迟早都要叛变。”
只是京中一片繁华热闹之景,怕是还不知边境即将到来的腥风血雨。
与成王一战,虽说看起来胜率居高,但也危险重重。一旦开战,少说也要三月起步。
赵裴点头:“是个良机。”他语气一顿:“如今的李太师年事已高,太师之职…”
宋继扬脸色一愣:“二叔,你的意思是?”
赵裴置若罔闻,落棋间话锋一转,道:“你今日可有做出格之事。”
宋继扬心头一惊,他这事做的隐秘,不曾想二叔这么快就知道了,他看了看赵裴的脸色,也瞧不出来是不是生气,思量了一番,试探着开口:“二叔,我不过是同情她。”
赵裴面上和煦,说话时却压低了些声音:“继杨,你若还是如此不识大体,我身边也不需要拖后腿的人。”
赵裴的声音一贯清润温和,现下虽然低沉,却还谈不上有多严厉。
只是一听这话,宋继扬当下心凉了半截。
他跟在赵裴身边有些年头了,自然知道每每他说这番话的时候,总会有些人悄然消失。
赵裴的意思可不是要赶走他这般简单,而是不会再让他留在京城,甚至是除掉他。
一想到这里,宋继扬面色惨白,他喃喃道:“二叔,我们是亲叔侄,血脉相连…”
“不能安分守己的棋子,便是弃子。”说着,赵裴又落下一子,道:“继杨,你输了。”
他微微抬眼,淡声道:“记住,这是最后一次。”
说罢,他起身走了出去,只留宋继扬一个人怔怔在那儿。
他的额角早已冷汗淋漓,纵然一向知晓赵裴薄情,但缘着彼此间有写血缘关系,他倒也不是很惧怕他。
直至今日他才认识到赵裴对亲人竟也是这般如草芥。
亲情在他眼里,与所求的权位相比,不值一提。
——————
碎碎过了几日安稳日子,盘算着再有半月便是除夕了,届时高承礼会带着家里的女眷去宫中参加宫宴。
往年碎碎都是没资格去的,今年不知倒好,高承礼亲口点名了让她也跟着去。
本来或多或少也算是个好消息,可没曾想,紧要关头太子的事又被牵扯出来了。
当下她正坐在马车上去赴宴,更棘手的是高承礼初次说时是让四姐姐和她一同去,不曾想如今只余她一个人前往。
这般看来,程世?那日如此果断答应帮她,不过就是搪塞之举。
想想也是,官宦世家里教养出来的人,又身为嫡长孙,那日她所说之事背后牵扯盘根错节,陈世?并不蠢。
现如今她什么都不能做,只能硬着头皮往前看,不过要想完全推掉这件事,是得有个机会让她好好摸一摸太子的脾性。
赴宴处在东宫,这是碎碎第一次进宫,她掀开车帘往外瞧时就已经是朱红色的宫墙了,想来应是快到了。
“姑娘,我们到了。”
绿绒扶着她下车,一抬眼,便是鎏金色描边宝蓝打底的牌匾。
绿绒面上担忧:“姑娘,绿绒是不能进去的,只能姑娘一个人去了。”
碎碎点头,轻声安慰:“放心。”
她跟着领路宫女绕过几处回廊,直至引道一间宫殿前。
那宫女停住脚步,立于门侧垂着头嘱咐道:“姑娘,殿下在里面。”
碎碎知晓她的意思,微微点了点头,试探着抬手推开了门。
一进门,她便觉得熏香缭绕,暖气铺面而来。
入目是华丽柔软的白狐皮地毯,正中摆着鎏金嵌宝的檀木书案,一旁的小几上架了枚金透雕缠枝牡丹香薰球,此刻正荡出缕缕香烟。
书案后是一扇紫檀嵌黄杨木云龙纹屏风,恢宏肃穆。碎碎没看见人影,便试探着掀开两旁的珠帘,朝屏风后面走去。
方转过身,就见那位太子殿下正坐在椅子上,手里拿了本书卷。
碎碎心头一颤,忙不迭地提裙跪下磕头:“民女高清禾拜见殿下。民女不识规矩,擅自闯入惊扰了殿下,求殿下责罚。”
碎碎说话声声音都是颤抖的,好不容易说完了,也不敢抬头,伏低着脑袋,等待太子发话。
约摸过了一会,她头顶传来一声轻笑,随后那人漫不经心的开口道:“快起来吧,别跪坏了膝盖。”
碎碎这才谨慎着起身:“谢殿下。”
夏淳放下手里的书,抬眼自下而上的打量她,入目是一双素白的棉布弓鞋,再往上瞧,同样素白寡淡的衣裙。
夏淳收敛了眉梢,面上有些索然无味。他又重新拾起一旁的书册,正打算挥手让她离开。
一旁的碎碎见夏淳一直未言,禁不住抬眸看他。
夏淳自然知道她在偷偷瞧自己,索性偏头看了过去,谁料这一看倒不打紧,不知怎的,那句“你回去吧”到嘴边转了个弯,他指了指对面的椅子道:“不必站着,坐下聊。”
碎碎谢过,十分温顺地坐到夏淳对面。
她方才看了,这位太子殿下面容冷硬,五官锐利,眉宇间透着帝王子弟才有的压迫感,让人敬而远之。
碎碎微微思量,垂眸看了眼夏淳手里的书籍,语调清浅温柔:“殿下闲时也看佛经?”
夏淳挑眉,颇为随意道:“如此说来,姑娘也看。”
碎碎浅笑:“清禾一介女子,平日里无事,便总爱抄写经文,以求心安神定。”
夏淳放下书籍,定定地看着她:“你一个闺阁女子,有何事还需求心安?”
碎碎倒没料到他会这般问,心道不愧是来日帝王的人选,心思竟如此缜密。
她垂下眼,微微抿唇,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有些难为情道:“殿下…女子所求,不过就那件事……”
夏淳了然一笑,看向碎碎时眼中多了点温柔,他问的直白:“原是如此。你想何时嫁过来?”
碎碎:“……?”
夏淳见她不讲话,禁不住皱眉,语气重了几分:“怎么,你父亲没有告知你吗?”
碎碎大抵明了太子为何那样问,她敛眉应道:“如此大事,自是告知了。”
“幸得殿下怜爱,清禾一切听殿下安排。”
听到她这么讲,夏淳心满意足地笑了笑。
碎碎心里有了些眉目,看向夏淳时脸色也没有那么紧绷了。
两人后面也没再聊什么,碎碎又坐了一会,夏淳似乎是看她穿的过于清寒,临走时赏了好些衣物首饰。
不知怎得,当夜,她突然染了风寒。
这风寒来的又急又猛,碎碎喝完药便烧昏了过去。一连在床上躺了好几日,起身时却还头晕无力。
不过这病也为她挡了些麻烦,期间太子邀约,见她病得严重也就此作罢了。
只不过,宋家那边不知是何状况,竟把宋继扬的婚期改到了年前,定了腊月二十。
碎碎心下疑惑,宋雅汝一向爱女,却不想竟依了此事。让高清兰紧着年关嫁过去,连新年都不能聚在一起。
有些可怜呢。
成亲当日,高府上下到处布置的红彤彤的,热闹非凡。一来是婚事,二来是将近新年。
碎碎有病在身,宋雅汝便没准许让她出院。
可高清兰出嫁的大事,碎碎不可能不去亲眼见证,她偷偷裹了件披风,混在人群里在街旁遥遥望了一样。
高清兰面饰红妆,凤冠霞帔,脸上是端庄得体的笑意。宋继扬骑着马俯下身来接她。
在他们身后,浩浩荡荡,抬着几十个箱子的嫁妆。
碎碎看着那逐渐远去的花轿,眸色冷淡。
“五妹妹,你怎么在这。”
猝不及防,耳畔响起一道声音。
她回过神看去,只见(她的大兄)高清礼拾级而下,往她这边来。
碎碎垂下眼行礼:“大哥。”
“我风寒未愈,本不该参宴。可这毕竟是二姐姐的终身大事,我心里实在不舍,便想着偷偷过来看一眼。”
闻言高清礼点了点头,并未责怪。他见碎碎衣着单薄,便解了身上大氅给她披上:“来看清兰是好意,你也不知道穿厚点,本来就病着。”
碎碎浅笑,声音轻柔:“谢谢兄长。”
“一家人有什么好谢的。”说着,高清礼拉着她往高府正门走。
一旁的宋雅汝注意到了这边,垂眸看了她一眼,便转身进去了。
众人也逐渐散去,只余寥寥几人。
高清礼转过身子,嘱托道:“你且回去休息罢,我还要去宋府参宴。”
“兄长慢走。”
“嗯。”高清礼点了点头,朝街道旁一处不起眼的角落走去。
那里停着一辆马车。
她不再多看,转身进了府院。
“这么慢?”赵裴喝了口热茶,缓缓问道。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