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韫敏锐察觉到了许妙仪的异常,亦停下步子,顺着她的视线看去,只见黄绿相交的草丛中,一条青色小蛇正缓缓潜行。
萧韫当即明白过来,在心里默默记下一条:她怕蛇。
同时,他心中莫名生出一种奇妙的感觉……觉得她好像又生动鲜活了几分。
而此时此刻,许妙仪只觉得浑身血液都凝固了。
蛇是她唯一害怕的东西。其缘由可以追溯到两千多年前,她五岁的时候,外出游玩的路上不慎掉进了一个蛇窝。
那难闻的腥气,那双双幽绿的眼珠、竖线一般的瞳孔,还有身体被数条蛇缠绕时,冰凉而黏腻的感觉,她至今难忘……
倏地,她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了不对劲——自己为何反应如此激烈?上辈子她特地磨炼过,只要蛇不爬到她身上来,她还是能够保持镇定的。
莫非……李霜儿也怕蛇?许妙仪在脑海中检索了一阵,果不其然发现了李霜儿幼时被蛇咬的记忆。
真是好巧不巧。难怪她会来到她的身体里面,两个人在冥冥之中,还是有些共通性的。
许妙仪深吸一口气,快速敛起情绪,解释道:“刚刚忽然有点头晕。”
作为一个将领,她深知隐藏自身弱点的必要性。虽然萧韫算不上她的敌人,但他还不足以让她袒露脆弱。
萧韫眉尾轻挑,“哦”了一声,又佯装关切地问道:“许兄可要紧?去医馆看看吧?”
许妙仪摇摇头:“不用,已经好了。”说着,她就要继续往回走。
熟料萧韫突然伸出手,挡住了她的去路。
她眉头微蹙,侧头看向萧韫,不解中夹杂着几分心虚与恼怒:“做什么?”
“这突发性的头晕,可能是心脏出了问题。某有个朋友的朋友,也时常如此,但他一直不以为然,谁知后来,他竟心脏骤停而亡了。”萧韫一副煞有介事的模样,眉宇间还隐隐浮现着担忧之色。
萧韫这厮能这么好心?许妙仪品出几丝异样,渐渐反应过来萧韫是在故意捉弄自己。
她怒上心头,冷哼一声,道:“我自己的身体自己有数,你不用这么关心我。”
“我们相依为命,某不关心你,关心谁呢?”萧韫抱手看着许妙仪,语气含笑。
许妙仪:“……”
气恼之下,她狠狠瞪了萧韫一眼,道:“我用不着你的关心!”说罢,她疾步离去。
萧韫看着她离去的背影,不知不觉间笑意更深。
与此同时,蓝钰私院的正堂里。
“咔”的一声,蓝钰手中的玉扳指被捏碎。她猛然看向立在一旁的庆三,又惊又怒,厉声道:“你说什么?让那个叛徒跑了?!”
庆三垂着头,大气不敢出:“是……”
“怎么回事?可查清楚了?”蓝钰急急追问。
“查清楚了。属下原本安排阿天和二虎子去地牢提人,谁知那二虎子却觉得,叛徒伤重,绝对掀不起风浪,就让阿天一个人去。阿天不小心遭了暗算,被反过来装进了棺材里……”
蓝钰阴沉着脸不说话,庆三也没敢再开口。
气氛低沉得如有乌云笼罩,直教人喘不过气来。
半晌,蓝钰冷笑一声,从牙缝中挤出了几个字:“真是两个废物!”
“郎君,您看怎么处置?”庆三小心翼翼地问。
蓝钰冷冷道:“二虎,懒怠渎职铸成大错,汤镬;张天,连一个重伤的人都防不住,留着也没用,直接杀了喂狗。”
汤镬,就是将人丢进滚烫的水里,活活烫死。
庆三很是惊讶。他很少见蓝钰动用这样的酷刑,可见她此次怒气之盛。他心中忐忑更甚,生怕被迁怒,语气愈发恭敬:“是。”
蓝钰揉了揉太阳穴,又问:“对了,那两人表现得如何?”
庆三知道她问的是萧韫和许妙仪,把从岳强那儿听来的消息复述了一遍。
蓝钰的面色这才稍微缓和了些,颔首道:“可以安排起来了。”
*
厢房中。
许妙仪坐在椅子上,冷脸看着窗外,周身气压很是低沉。
已经持续了一刻钟了。
萧韫意外地有几分心虚,暗道:“莫非是气他方才的取笑?”
斟酌半晌,他故作漫不经心地问:“许兄何以如此气闷?是气那条小蛇不礼貌的到来吗?”
许妙仪冷冷瞥了萧韫一眼,一时间也不知自己是怎么想的,竟脱口而出:“对。”
萧韫本来只是想缓和一下气氛,没想到她会这么回答,倍感意外。他凤眸微弯,笑道:“那去找它报仇?”
“那倒是不用了。”许妙仪撇了撇嘴。
顿了顿,她生硬地补充道:“你以后不许那么关注我。”
听了这句话,萧韫大概就猜到她生气的原因了。他收回目光,知趣地应道:“是,某谨记。”
许妙仪没答,只低头捂住了脸,心中一团乱麻。
她生气并非是因为萧韫的插科打诨,而是因为他知道了她的弱点。这大概是出于一种好强心理,但又不是完全是。
更深层的原因是,对她而言,怕蛇一事不仅是她的弱点,更是她心中隐秘的梦魇。上辈子,除了亲近的人,几乎没有人知道她怕蛇。
而萧韫,对她来说,只是个半生不熟的合作同伴,她才不想让他知晓此事呢……
“笃笃笃!”
外间忽然响起敲门声,紧接着是庆三的声音,语气分外严肃:“向玉、许双?你俩在不在?我有事要同你们说。”
许妙仪被拉回现实,抬眼却见萧韫已经起身去开门了。
庆三入内,一脸郑重地在椅子上坐下。
萧韫关上门,拱手道:“请三哥明示。”
许妙仪也迎了过来,拱手见礼。
庆三道:“你们武功不错,头脑也算灵活,郎君一直都很欣赏你们,所以让我来问问——”他压低声音,“我们这边有些活儿,赚得比普通镖师多了几十倍不止,就是不太干净。不知你们可否愿意?”
说这话时,他双眼直勾勾地盯着面前两人,似乎是要将他们的一举一动都捕捉到。
“我愿意!”许妙仪连忙应道,双眸发亮,隐隐浮现一丝贪婪。
庆三并不意外,扭头看向萧韫,无声询问。
萧韫假装迟疑了半刻,这才下定决心般道:“人为财死鸟为食亡,郎君肯带某入伙,某自是感激不尽、求之不得。”
庆三露出一个满意的笑:“好,你们很有悟性。那接下来,郎君就要交给你们一个任务。我们在附近各地都有猎手,他们会把货物带到城外的庄子安置。每隔一个半月,我们就要派人去取货。这次你们跟着岳强去江阳镇,明早就出发。”
“是。”
翌日一大早,三人就骑马出发了,一路马不停蹄。傍晚时,他们在一家客栈落脚。
“上些好酒好菜,再来三间上房。”岳强说着,阔气地在柜台上排开几十文铜钱。
掌柜见了,先是双眼一亮,紧接着面露难色:“哎哟,这位英雄,真是不巧,我们这儿只剩下一间中房和一间下房了。不若,您三位挤一挤?”
岳强面露些许烦躁,重重叹了口气,扭头看向萧韫和许妙仪:“这附近没有其他的店,只能如此了。你们去中房,我去下房。”
萧韫立刻应道:“好。”
许妙仪犹豫了一下,还是同意了。接着她看向掌柜,问:“能多给床被褥吗?我睡觉爱抢被子,怕我朋友着凉。”
“当然可以。”掌柜满口答应,“我这让伙计送去,您三位可先入座用膳。”
三人上桌等候酒菜,随意聊着天。
聊着聊着,岳强忽然察觉到,许双、向玉两人的氛围与之前不太一样。尤其是许双,不但没接过一句向玉的话,就连一个眼神都没给过向玉。
为了保证任务顺利行进,岳强直接问了出来:“你俩吵架了?”
“没有啊。”萧韫语气十分自然。他自认说得不假,两人的确是没吵架,只是许妙仪单方面与他置气了。
许妙仪跟着点头。
岳强活了四十几年,哪能看不出他俩是强撑。想着他俩既然不愿意说,他也就没多问,只道:“无论你们有什么嫌隙,郎君交代的任务才是第一位的,千万不要因小失大。”
“是。”二人一齐应道。
结束了尴尬的用膳,接下来就是更尴尬的环节了。
伙计把萧许二人领到房中,简单说了些客套话便离开了,并贴心地带上了房门。房门一关,气氛就变得诡异起来。
最终还是萧韫先开口了:“许兄,今晚如何分配?”
许妙仪抿了抿唇,道:“我们来猜拳,谁赢了谁睡床上。”
“好啊。”萧韫欣然同意。
“三、二、一!”
倒数声响,许妙仪出了布,萧韫出了剪刀。
萧韫挑眉笑道:“承让承让。”
许妙仪没理他,面无表情地去打地铺。
赶了一天的路,许妙仪的身体其实不大吃得消。洗漱完之后,她便径直钻进了被窝。
外间不知何时落起了雨,淅淅沥沥的,叫人生出无尽倦意。许妙仪闭着眼,渐渐坠入了另一个世界……
土坑底部,她抱膝蜷缩着,望着头顶越来越暗的天幕,一颗心几乎被恐惧和绝望填满,眼泪止不住地往外滚。
隐隐有“嘶嘶嘶”的声音响起,她本以为是幻听,然而那声音却越来越近,几乎要贴到她耳边。她侧目看去,恰好对上了两盏幽绿的灯!
……
萧韫正在灯下看书,忽然听得一声嘤咛。他愣了一下,随即循声看去。
只见许妙仪整个人蜷缩成一团,满脸恐惧,嘴唇嗫嚅,含糊说着什么——这是萧韫从未见过的。
莫非是梦见蛇了?萧韫唇畔勾起一个浅浅的弧度,又转回头去。
“阿兄救我、救我……”许妙仪惊惧的呼声越来越高,渐渐地还带上了哭腔。
萧韫的心神被这动静扰乱,再看不进去一个字。他扭头看去,只见她的身体暴露在外,而被子则堆叠在脚下。
秋夜凉寒,纵使屋中有碳火,不盖被子还是会着凉的。
萧韫踌躇了一会儿,还是决定做一回好人。他走到许妙仪身边蹲下,替她重新盖上被子。
熟料她一下子抓住了他的胳膊,紧接着整个人贴了上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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