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罢,许妙仪毫不留情地转身就走。
没走出几步,身后便传来了萧韫冷冷的声音:“时至今日,你以为我们二人还能彼此独立吗?”
闻言,许妙仪步子一顿。片刻后,她缓缓道:“那么,我允许你对我下杀手。”
萧韫没想到她会这么回答,不由得怔了一下。
许妙仪很快离开了,室内重新静默下来,唯有烛火偶尔的“噼啪”声。
萧韫对着那杯茶水,默坐许久,眸色沉沉。
……
翌日一早,许妙仪刚出房门,便听得旁边传来了开门的“吱呀”声。她下意识地循声看去,见萧韫正好跨出门槛。
察觉到了许妙仪的目光,萧韫偏头朝她看来。
萧韫漆黑的眸子平静无波,许妙仪的眼底亦是一片淡漠。
两道目光只相交一瞬,紧接着便迅速错开,仿佛是陌生人。
萧韫若无其事地往前院而去,许妙仪刻意等他走远了,才终于迈开步子。
来到正堂外,她一眼就看见了庭中停着三辆牛车,分别载着三个大箱子——若细看,便会发现这箱子侧面开着不少小孔。
许妙仪知道,这里面装的是那些将要被做成奴隶的人们。一想到他们要像牲畜一样蜷缩在箱子里好几天,她的心就忍不住揪了一下,救人的念头也就更加坚定了。
老羊派出了三个车夫,随岳强等三人一同回阳泉。
当日午后,天色忽变,隐有落雨之势,一行人不得不在路边客栈临时歇脚。
几人同桌用饭,岳强和车夫们相谈甚欢,没怎么注意到许萧两人的情绪异常。
酒还未过三巡,萧韫忽然起身:“我出去一会儿。”
岳强目露惊讶:“外头下着雨呢,你去哪儿?”
“随便走走。”萧韫淡淡答道,快步往门口而去。
许妙仪望着他撑伞的背影消失在朦胧雨幕中,眸光微动。
半晌,她也站了起来,丢下一句“我去看看他”,拿过手边的伞匆匆出门。
此时天色还未黑透,她远远就看见一道正在舞剑的人影。
但见他身形矫健,手上剑走龙蛇,光芒耀耀。其势时如雷霆万钧,时如江海凝光。
许妙仪犹豫了一下,终究还是停住了步子。
不料,萧韫在连着几圈翻身挂剑后,猛然一个上挑,激起浪波一片。随即,长剑破开重重雨幕,直冲许妙仪面门而来!
许妙仪一惊,连忙丢开伞,拔剑抵御。
“铿”的一声,两人长剑相抵,震荡开一片细密雨珠。
剑光映亮萧韫因湿润而更加昳丽的眉眼,亦照出他眸底冷冷的笑意。
“你发什么疯?”许妙仪怒道。
萧韫唇角微勾,讽刺道:“许兄鬼鬼祟祟的,某还以为是不轨之徒呢。”
许妙仪有些恼了,冷笑一声,道:“我哪里鬼鬼祟祟了?”
萧韫不答,转而道:“来都来了,不若就切磋一番,如何?”
“好啊。”许妙仪咬牙切齿地应下,猛然收势,迅速旋身到萧韫背后,抬剑欲刺。
萧韫的反应快,当即回身一挡,并大力往前一送。
许妙仪整个人被迫后退半步,连虎口都被震得微微发麻。
紧接着,萧韫再度横剑扫来,带起凌厉的破空声。许妙仪也不含糊,全力迎战。
两人的剑光几乎舞出残影,声声铿锵有力,仿佛对方是不共戴天的仇人。
最终,许妙仪的剑先一步架上了萧韫的肩头。
“你输了。”许妙仪的声音缓慢而凝重。
天色已然昏暗了下来,两人的面上都淌着雨,看不清彼此神情。他们并不动作,也不说话,就这么无声对峙着,任由夜雨的洪流将他们吞没。
最后是许妙仪先开了口,她的声音在雨声中有些模糊:“你究竟为何而来?”
这件事她好奇许久了。
起初她觉得他是别有图谋,但经过这么些日子的同舟共济,她已然对他生出些许认同感。但昨夜一事,又让她内心大有动摇。
她想要一个答案。反正她都说出那样的话了,两个人的关系已然降到了冰点,还差她这一句质问吗?
萧韫的语气带着些许嘲弄:“许兄既要与我撇清关系,何必问这么多。”
许妙仪一噎,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不自觉握紧了剑柄。
但很快,萧韫又开口了:“你为何而来,我便为何而来。”
“我为百姓而来,你莫非也是吗?”许妙仪讥讽道,“你别装了。就算我们不合作了,我也不可能去揭发你。”
因为萧韫同样掌握着她的秘密。
萧韫轻嗤一声,反问:“某为何不能是?”
“心怀百姓的人,不会做出你那样的选择。”许妙仪道。
“某已经说过,要想成事,流血牺牲总是在所难免的。”萧韫声音很冷,比秋雨还要刺骨三分。
“我也已经说过,我有兼顾二者的法子,可是你却不愿意走这一招,觉得它是步险棋。”许妙仪说着说着,语气就不由染上愤恨,“你看似是谨慎,实际上却是上位者纵观全局的冷漠!”
“他们的生死分明还未成定局,分明是有转圜的余地的,你为何要轻言放弃?牺牲不可避免,这话没错。可难道就能因此理所应当地放弃他们的生机吗?”她字字掷地有声,透着比轰隆雨幕还要沉重的力量。
愤怒之后,她心中涌起无限悲哀,鼻中有些发酸。
她在战场上看过太多太多的死亡了,有她的祖父、父母、兄长、朋友,还有许许多多她不太熟悉,但也同样鲜活着的生命。
常有人说,战场上的将士杀人如麻,早就把心练得如铁一般冷硬。
她想说这是错的。战争带给她的并不是冷漠,而是一颗对生命更加珍视的心。所以只要有机会,她就绝不会放弃任何一条无辜的生命。
无独有偶,对面的萧韫也同样陷入了沉思。
他想起了很久很久之前的一件事。大概是十六年前,他五岁的时候。
那时候,天下未定,群雄逐鹿,他跟随着父兄们四处征战。
那时候,他最崇拜的兄长正是他如今这个年纪,是意气风发的少年将军,战功赫赫,名震四方。
那时候,他读书还不多,有一次竟称赞兄长是封狼居胥的霍去病再世。长辈们笑着说,霍去病虽然功业辉煌,但英年早逝,故而不宜以“霍去病再世”夸人。
幼年萧韫懵懂地点了点头,怎么也没想到,他会一语成谶——兄长在一次战役中重伤,性命垂危。
等兄长好不容易脱离了生命危险,敌军却打了过来。他的父亲作为主帅发出命令,要求立即撤退。为了不耽误行军速度,父亲还要求放弃所有重伤患者,并,将他们杀死,以免他们落入敌手。
包括兄长。
父亲告诉他:“不破不立,没有楚霸王的破釜沉舟,就不可能有巨鹿之战的胜利;没有流血牺牲,就不可能有太平盛世的到来。你不要难过,你要记住你兄长的死,记住,他是为天下百姓而死。”
五岁的萧韫不理解这番话,但二十一岁的萧韫理解。
如今许妙仪的几句话,仿佛又将他带回多年前的那个夜。透过许妙仪的眼睛,他似乎看见了当年哭求父亲的自己。
是啊,其实当时的军情并没有紧急到火烧眉毛的程度,但父亲为了杜绝一切后患,就发布了那样的命令。或许,兄长还有一线生机……
这时,许妙仪冷笑着开口了:“无话可说了是吗?”
萧韫回过神来,启唇欲辩,却忽然滞住了——他竟真的无言以对了。
“之前是我看错了你。待此间事毕,他日江湖再见,我一定会杀了你。”许妙仪利落收剑,转身往回走。
萧韫深吸一口气,亦收剑回鞘。他本不欲跟上许妙仪,却忽然想起了什么,出声喊道:“等等。”
许妙仪顿住了步子,却并不回头:“怎么?”
“你的脸。”
方才他们一时情绪上头,居然都忘记了这件事。
许妙仪冷哼一声,道:“我自有办法,不劳御史大驾。”
目送着许妙仪的身影消失在雨幕深处,萧韫默默地闭上眼,并缓缓仰起了头,任由雨水在面上肆流。
许妙仪绕到了客栈后头,从院墙翻了进去,又灵活地爬上了自己房间的窗户,完美地避开了众人。她换好衣服,补好胎记,绞干头发便熄灯睡了。
而一墙之隔,萧韫却是一夜无眠。
此后的三日行程里,萧韫和许妙仪没再有交流。
许妙仪又重新讨厌上了萧韫,自然是对他视而不见。
萧韫的情感则复杂上许多,连他自己都有些说不清……
第四天的清晨,一行人终于抵达阳泉。
当日午后,许妙仪借口身体不适,外出买药。
她确实是去买药的,买一种名为“蛮连”的药草。可惜她跑遍了东城区的药铺,都没能买到,大多数掌柜都表示没听过。
碰壁无数,她心情沉重无比,心想这药草莫非是灭绝了?
好在她没有放弃,最后终于有一个老者为她解惑:“它早不叫蛮连了,叫飞夏草。这飞夏草可有毒呢,是禁药,一般药铺谁敢卖呀?”
许妙仪谢过老者,心想:既是禁药,那她就只能去“黑市”碰碰运气了。
除此之外,她还有一个意外收获——有个毛贼一直跟踪她。
不急,马上就会和好哒!
明天还会有一个2000字短更QAQ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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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切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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