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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第五回上:无诸海之坟茔

自戚光盈离开兕方城,已经有三年未祭拜过父母亡魂。

队伍从清晨起便奏响哀乐,声音如泣,响彻周遭,俨然不像祭拜,倒是跟葬礼差不多。

金沁棠亲自替戚光盈戴上祭拜时才用得到的银龙冠。

穿戴完毕后,金沁棠看了又看,笑道:“果真是长大了,上次见你,还只有我这么高,现在穿你哥哥的衣服都嫌小。明天我就让人再为你重新量制礼服,等你封王的重大日子,可不能再拿束月的旧衣裳将就了。”

戚光盈和皇嫂关系不错,微微一笑,算回应她的调侃,继而又问:“摄政王走了么。”

金沁棠微惊,雏焘这次前来兕方城本是隐秘,除她和戚束月之外并无人知晓。

但转念戚光盈与雏焘的关系,她心下已明,便低声道:“兕方城被你皇兄封锁,摄政王这几日一直在万福永寿宫帮着圣太后协理政务。”

“果然。”戚光盈想起这几天一直悬在兕方城上的封印,又随口道:“封锁兕方城是摄政王的主意吧。”

“此事与我们都无关,你就不要多问了。”

戚光盈不动声色,轻嗯一声,随即抬起下巴,方便金沁棠帮他把银龙冠系紧。

等戚光盈吃下鲛人肉的那夜醒来,雏焘已不见踪影。

戚光盈浑浑噩噩从床上起身,浑身是近乎被撕裂的痛楚,可他神智异常清醒,洗脸时无意瞥向铜镜,镜中他脸颊血迹已干,还黏糊糊残留在脸上,让他更明确昨夜并非梦境。

但挂回他脖子上的那枚鲛珠已不再发光。

戚光盈尝试着翻身干呕,却又吐不出任何东西。

他颤颤抬头,盯着镜中自己的脸,好在并没有太多改变,让他心中稍稍安定:那块肉应是不会起作用吧,好歹我还是人皇血脉。

人皇戚家身上有一种名为“王气”的真气护体,会洗尽其余种族的痕迹。这就是为什么戚家历代与天海两界通婚,后代却始终表现出纯正人族特征的原因。

可他反感雏焘拿捏他人为乐的恶劣。

对雏焘割肉喂他的行为,戚光盈十分矛盾,陷入两难——不知该以恩情相看,还是恼火老师这不负责的异想天开。

一旦雏焘表现出摄政王的强权,而非老师的温柔。那连“雏焘”这两字,都在戚光盈心中发生翻天覆地的改变。

雏焘用种种行为警示他:我不是你的老师,我是你们整个人族都需仰视的君主。

七岁初遇老师的那一日,尽管过去十三年之久,戚光盈仍记忆犹新。

圣子祸难平定后的第十二年,南摄政王重临兕方城的那日,百官恭贺,万国来朝的景象相当热闹。此后十五年,戚光盈再也没见过那么多人齐聚在一座城市里,众星拱月只为一人。

但真让戚光盈永生难忘的不是热闹,是雏焘支颐坐在高台,漫不经心地俯视脚下芸芸众生的样子。

那份浑然天成的尊贵,恐怕也不只有戚光盈无法忘怀。

当时戚束月和他手牵手,掌心不断冒出密汗。

戚光盈看向兄长,发现哥哥脸色煞白,睫毛颤栗,从小到大修养出来的高贵仪态,此刻一败涂地。

七岁的戚光盈茫然不解哥哥为何震怒,于是顺着戚束月的目光看去,才发现他们一向高傲的母亲正以人族皇后之尊恭敬跪拜,极尽奉承。父皇虽不用行跪拜之礼,却也老老实实陪侍左右,不敢正座。

高座上的银发鲛人察觉到来自两个小孩子的目光,眼神漫不经心地投射过来。

就当目空一切的表情即将落在他们身上的前一刻,戚束月突然用力抱住弟弟,用瘦弱的怀抱将戚光盈护在身前,并把弟弟的脑袋摁在自己怀里,保护他不被轻贱目光所伤害。

戚束月竭力低吼出只有他俩兄弟能听到的话:“我不会活成那样的。”

七岁的戚光盈还很困惑,可哥哥把他搂的很紧。

戚束月说完后,又喃喃重复了一遍——“我们不会活成那样的。”

人族内战“圣子祸难”的惨烈,已经完全耗尽人族与天海抗衡的本钱。人皇戚家从此彻底沦为摄政王雏焘殿下养的奴隶,连最后的遮羞布也没有了。

要论雏焘这千年来无数条小狗里最得心意的一只,戚光盈倒有些可悲的自信:这点算我先对不起戚束月,因为雏焘最喜欢的小狗定是我了。

每当他把从雏焘那里学来的剑法谋略,拿去对付雏焘本人的时候,雏焘就会露出一种欣赏又新奇的笑容,看戚光盈像在看一只能通篇背诵千字文的鹦鹉。

戚光盈在恭敬礼节之下,向来怒不敢言。

这种畸形的师徒关系持续将近十年。

真是这样么……

从金御台去往母亲墓前的路很漫长,戚光盈全程都在发呆,路途经过母亲生前信奉的“镜光圣人庙”。

那座天界剑宗的圣人雕塑栩栩如生,仿佛镜光圣人本人真的伫立于此,红发男子手里握着一把足有少女高的巨剑,发如枫叶染火,眼下泪痣似笑非笑,似泣非泣。

幼年时期,戚光盈常被母亲拉着一起来拜神,听寺庙主持讲述镜光圣人是如何以天界丹士的高洁之身,甘愿投入人族的轮回,经历百世苦难,只为感同身受人族的痛与泪。

正是这份坚不可摧的慈悲心肠,才使这位红发丹士成为天底下唯二拥有“圣人”之称的大贤。

母亲听后心里升起一股钦佩之意,敬香敬得更加频繁,戚光盈却一言不发,极为反感:天海两族所谓的同苦同难,都带着一种高高在上的施舍意味。

在这件事上,戚光盈压抑内心的想法:他曾经英气勃勃的母亲,现在就是个酗酒如命的可怜女人。他不会把母亲仅剩的快乐也变成争吵,反正上香敬神是她为数不多能做的事了。

只要母亲喜欢,那戚光盈再讨厌也必须跟着一起喜欢。母亲喜欢他扮成女孩子婉转歌舞,那戚光盈无论多厌恶这种将他灵魂阉割的行为,仍会照做。

但时不时酗酒失常的母亲、从小就不亲近的父亲、以及渐行渐远的哥哥,他的每一位家人都在把他往雏焘身边推。

雏焘在戚家的辈分极高,有时也会心血来潮替戚家履行教导后代的职责。

反正他收养人族孤儿的喜好人尽皆知,许是把这些人族小皇子小皇女也当宠物豢养。

一方想满足调/教人的乐趣,另一方渴求摄政王威慑天下的能耐。两方一个愿打一个愿挨,也算各取所需,何乐不为。

但凡事终有厌倦时,直至这一代雏焘开始意兴阑珊,再不管理戚家的任何事务。但他没想到戚寐居然会亲自出面,希望他收下戚光盈这个小皇子为徒,并把戚光盈抚养成才,以后为人族尽心尽力。

戚寐态度恳切至极,雏焘推脱不过,才勉为其难收下的。

从七岁直至十六岁,总共九年,每个月初一到初五是他们师徒二人的剑术课修行时间。

雏焘很忙,一回人界各种大事小事弄得他应接不暇。可答应别人的事,他也做到了言出必行,说好了一月五天的剑术课,就定会在百忙中抽出时间来赴约。

卯时晨曦乍现,等摄政王忙完政务现身校场,戚光盈早就收拾干净,穿好剑术服在校场等他赴约。

少年一身爽朗白衣,向着雏焘抱剑行礼:“老师。”

在童年期间,雏焘是他独一无二的依靠,戚光盈也从不否认这点。

雏焘太高不可攀,倒给予戚光盈一种无法取代的安定感。

在活了上千年的摄政王眼里,他那点童年阴暗的心态与矛盾,实属鸡毛蒜皮的破事。

每逢剑术课中途休息,便是师徒间的闲聊。

戚光盈任何埋藏心底的情绪,只能向雏焘倾诉,并寻求雏焘的开解。

况且雏焘给出的建议往往也无可挑剔,照着老师的话去做,最后也一定能得偿所愿,这点就足够让戚光盈佩服。

雏焘会时不时给出一点建议。说话的语气温柔成熟,每句话的开头一定是“那我再想想”,“我有个提议”,生怕有半分强硬令戚光盈感到不适。

逐渐的从剑术、到爱好、再到家庭,他们变得无所不谈。雏焘也不再避讳,甚至偶尔会讲起他那外人不敢置喙的家世。

戚光盈十三岁的某节剑术课午间,他俩一同坐在校场遮阳的大槐树上纳凉。

“北摄政王?噢,我差点都忘了,你指的我弟弟啊。”

当戚光盈好奇地问起北摄政王追云熹,雏焘顺手捏了捏戚光盈的脸,为避免划伤小徒弟的脸,他还把鲛人用以捕食和进攻的利甲都剪短了。

雏焘说道:“我有五十多个哥哥姐姐,就那一个弟弟,本该很宝贝才是,我最喜欢小孩子了,可惜母亲间的恩怨也让我俩没有手足缘分。我很少见到他,上次见面还是七百年前的事,隐约记得是在兕方城里,戚家内阁说要为我俩作一副摄政王肖像,供后人观瞻。就是你在太庙见到的那两张。我那副马马虎虎,但他那副北摄政王肖像就不怎么样了,比本人差远了。”

戚光盈说出最想问的:“那剑法呢。”

“噢,原来你要问这个。”雏焘恍然大悟,笑道,“追云熹的魔剑剑法跟我的正统剑法是反着来的,讲究率性而为,不被章法技巧限制,全凭他心意挥动——正所谓最高的技巧就是抛却雕琢,返璞归真。父亲喜欢他远远大于我,自然更欣赏他剑法天赋。武尊极玄认为我满脑子都是心机城府,这点跟我母亲一模一样,还骂她把我教坏了……呵,真有意思。论剑法,可能我真比不过弟弟,也不敢比。父亲都这么评价我们了,我干嘛去自找难堪呢。”

哪怕雏焘话语带笑,戚光盈也听得出他话中伤感。尽管很淡很浅,却仍能捕捉得到。

戚光盈静静聆听,眼神眺望远方的杨柳河堤,柔声劝慰:“我能多活几年就好了。”

“嗯?”

“等我到一百岁,差不多也勉强把老师的剑法彻底学熟了。到时我要去雷鸣海,让北摄政王见识一下我的厉害。”戚光盈早过了童言无忌的年龄,此番话完全是为雏焘开心,“若我能侥幸在他手里多过几招,说明还是老师的剑法更胜一筹。不幸输了也无妨,浑身快入土的老骨头输给雷鸣太子,也不算给老师丢脸的。”

“你好聪明。”雏焘愣了一会儿,紧接着开怀大乐,“那我就当真了,等你百岁的时候我亲自来接你去雷鸣海,你可不能临阵脱逃。”

戚光盈的眼神中平和又安定,只道:“反正我一百岁才出师,有的是时间。”

“嗯……那还有八十七年,够了。足够我把每一招剑法都倾囊相授。你也要保证会牢牢谨记,每一招每一式,都得刻进骨子里。哪怕忘记你的名字,都不许忘了我的剑法。”

雏焘总是一派温声细语的作风,但没几个人真敢看着他的眼睛说话。

不过戚光盈敢。

看着他的笑颜,戚光盈嘴角也渐渐上扬:“我保证。”

“好。”等笑完之后,雏焘认真问道:“都是你在问我,那老师可以问你一个小小的问题吗,我的小徒弟。”

戚光盈陪雏焘一起坐在树上,长久以来都是他向雏焘寻求解惑,这是首次被雏焘提问,难免有点紧张:“好的老师。”

雏焘换了个姿势撑腮,道:“你为什么愿意陪着我?”

戚光盈道:“我是你徒弟。”

雏焘煞有其事地摇摇头,“兕方城所有人都敬我畏我,我经历过二十多代人皇,抚养过几百位皇子皇女,尤其你的父母最不想见到我。虽然有时你看到我也会露出一种担忧表情,但那不是恐惧,我能分辨你与他们的不同——因为你宁愿害怕父母,都不愿意远离我。”

戚光盈垂下眼帘,想了很久才道:“我总是初一见你时紧张,初五离你时难舍。校场比金御台更像我的家,老师比父皇更像我的家人,但也仅限于校场。一旦我在金御台或者万福永寿宫遇见老师,那份紧张还会存在的。”

“因为在校场我是老师,在金御台面对你父母的时候我是摄政王。你讨厌摄政王。”每逢与人言谈,雏焘总会露出得体笑容,可目中无人的傲慢是掩饰都懒得掩饰,此刻眼中却真有发自肺腑的随性,“但你喜欢当老师的我。”

“是吧。”戚光盈点点头,重复一次,道:“是。”

“你知道我叫什么名字么。”

戚光盈不至于连他的名讳都不知道。

但尊崇君君臣臣的礼教,直呼老师的大名实在是大逆不道,戚光盈斟酌半天,也没能喊出雏焘的全名。

“雏为幼鸟,取稚子的含义。焘是神文海的国姓,拆字为寿火,乃世间第一长明之火。两者加起来,还有点薪火相传之意,是不是一个蛮有趣的名字?”雏焘耐心地解释一番,又朝戚光盈眨眨眼,“毕竟传道受业终有尽头,我可以做一百年的老师,但一百年后呢?说不定这个名字就用的上了。”

“其实我都不一定能活到百岁吧……”

“嘘。”雏焘竖起一根手指,放在唇边,“想想那个百岁承诺,千万不要轻易失约。”

“不失约。”戚光盈在他眼里看到自己的倒影,良久才声若细蝇,道:“其实我也可以喊摄政王的。老师固然亲切,但重要场合我分得出轻重。”

“所有人都可以这么喊我,但你就不必了。”雏焘认真回答,“我不希望你离开我。若你讨厌我那个身份,那在你面前我可以不是。”

戚光盈道:“没有所谓的身份,只有名字,只是你?”

“对。你很聪明,在我面前也最真实,这一点很难得。”雏焘想了想,倏地一笑,歪头看向小徒弟,道,“我也想在你面前做个坦诚之人,每次你拿我教给你的技巧来对付我,我却不感到无礼,反倒……很开心。”

戚光盈在槐树上愣了好长时间:他确实在模仿雏焘的一切,从剑法到言行,再到处事作风,有时他与雏焘立场相悖,还会故意模仿雏焘先前的做派来反驳。

雏焘做什么决定,最后往往是对的。戚光盈学以致用,自认为伪装得很好,原来早就被人看出端倪。

“你不生气吗,老师。”

雏焘反问:“你把我的本事学的炉火纯青,我怎会生气。你可是我的小徒弟啊。”

老师毫不畏惧地迎向他,仿佛早就看透戚光盈内心与戚家所有的子弟一样:他们害怕雏焘,又仰视雏焘,他们渴求被雏焘庇护,又生怕这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掌心会把他们也活活攥死。

戚光盈算其中比较聪明的一个,他会拿雏焘的本事应付雏焘本人。

这份坦荡让戚光盈有些羞耻,喃喃道:“可我……”

“别计较这种师徒间的小事。”雏焘将手遮在头顶,迎着艳阳望向天空,“今日天气不错,嗯……春游也算学习的一种,在天界云宫和桓氏两个宗派的修行法门里,这叫做‘感悟’。”

“感悟?”

“就是尽情感受生活的喜悦与乐趣。天界丹士认为只有领悟‘生之美’,才能使他们灵魂充沛,金丹充盈,因为喜悦即是至高真经。我认为天界典籍九成都是废话,就这一句在理。”雏焘解答道:“其实剑法、谋略、经济浅尝即可,无须去钻牛角尖。我送你的那把怒春侯剑,本意也是希望我的小徒弟像怒放之春那样人生灿烂。十几岁的少年人,干嘛非要遵循古板规矩活着呢。”

雏焘拉起戚光盈的手,一起从槐树上跃下来。

这是雏焘第一次没有遵循他们之间的剑术课约定,反而在该学剑的时候,带着戚光盈不务正业逃课。

戚光盈一向循规蹈矩,但打破他这个规矩的,恰好是交给他“凡事要先学会条理清晰”的老师。

他带着戚光盈御风而行,弹指一瞬的功夫,就从校场飞到兕方城郊外的河堤,随后两人轻轻落下。

雏焘深深呼吸,随后伸展一下手臂,懒洋洋说道:“今日我提前批完奏折,但怕你等急了,想偷偷破了万福永寿宫不许御风的规矩。结果被圣太后逮到痛骂一顿,问我是不是太宠你了一点。我还当她在开玩笑,可后来细细一想,是有那么一点点的宠而不自知。”

戚光盈轻轻开口,只有口型,却没有发出声音。

“什么。”雏焘弯下腰来倾听。

“悄悄话不能说第二次。”戚光盈回答。

“好吧。”雏焘并不计较,拉起戚光盈的手,领他走完这条柳叶青绿的河堤。

春日柳花飞舞,郊外河堤的春絮若雪,雏焘穿着厚重的四重纱衣,紫橙红粉四色组成的锦绣松垮挂在肩膀上,锁骨玄黑碎紫的鳞片在艳阳下闪烁光滟。

戚光盈体格在少年人中算出类拔萃,可跟在雏焘身后,仍是个小不点。

雏焘走着走着,渐渐哼唱起一首不知名的海族小调,步伐也逐渐轻快随性起来,突然即兴地跳起一小段舞蹈。

他手臂挂满环佩珠串,手指纤瘦又柔软,摆出一朵好似兰花状的手势,花袖翻飞,金线蝴蝶在纱衣上跃跃欲试,挂在腰间的铃铛剑坠也随着舞蹈泠泠作响。

在柳花飞舞的季节快活跳舞,做一切喜欢做的事情。世人眼中杀伐果决的神文太子,在陪戚光盈散步的这一日,毫无顾忌地卸下平日的层层伪装。

“来,小满。”他喊出戚光盈的乳名,拉着戚光盈在河堤上转起圈圈,“也让我看看你在长时阁学的舞蹈怎么样了。唉,你怎么不笑呢?”

话音刚落,雏焘还做了个鬼脸逗戚光盈开心。

戚光盈被拉着一起转圈,最开始还满脸茫然,但见一个滑稽表情出现在雏焘平日里气定神闲的脸上,他呆怔半晌,突然反应过来,扑哧一笑。

原先戚光盈学习剑舞,只为满足母亲渴望女儿的心态,他本人则意兴阑珊,没有半分热爱。

他在浑浑噩噩的家庭中丧失热情。十几岁的孩子衣裳不是黑就是白,要么就是更惨淡的灰青色。唯一有色彩的地方是长时阁,那里声色犬马,繁花烈火,靡靡之音,对十三岁的戚光盈来说未免过于颓烂浮夸,他虽为春剑,心中比寒冬更枯槁寂灭。

而雏焘和他的无味枯燥相反,只喜欢华丽夺目的东西,歌舞是雏焘除剑术以外最大的爱好。

此刻舞动起来,身为鲛人的颀长身形顿时力量十足,艳丽非凡的纱衣和它的主人一样轰轰烈烈,占尽风采。

戚光盈顿时领悟歌舞存在的意义,并小心试探这份难得的喜悦,沉寂眼神逐渐放亮。

杨柳依依的河堤上,他学着雏焘一起卸下假面,如真正的十三岁孩子一样,在春游之日尽情笑出声,转动时犹如抛上天的风筝那样纵情畅快。

就算身系一根无形的风筝线,现在他也没被囚困在金御台的牢笼,而是翱翔在风中,穿梭于天空。

虽仓皇失措,终究也是快乐。

“世人都以为我活了一千多岁,就肯定什么都懂,什么都会。”舞蹈能让雏焘褪去素日那份威风,他也从未在别人面前也笑得这样肆意,“其实告诉你一个小秘密,这辈子我只学过剑术和歌舞,但这两样我都做得很好。真正热衷之事能做到尽善尽美,就已是顶尖天才了,其他一窍不通又何妨。”

戚光盈睫毛微垂,再次抬起时,眼中神采奕奕,大着胆子说道:“其实我不喜欢歌舞,也不喜欢剑法,我只是喜欢你,喜欢一切你喜爱的东西。”

明明那天,雏焘听完这话笑得更开心了。

既然如此,为什么十六岁自己彻底向雏焘缴械投降,想了很久才鼓起勇气,向雏焘说出一番大逆不道又字字恳切的表白后,雏焘反倒没有答话。

他只是不笑了,望着戚光盈的眼神十分古怪,毫无喜悦,只有冒犯。

戚光盈自取其辱,又奇怪他喜欢雏焘那么多年,此刻被对方用看苍蝇一样的眼神看过来,居然没像想象中的痴男怨女那样大哭大闹,反倒大彻大悟。

其实初次见面那天,若是没被戚束月护在怀里,他早在十年前就该领略这份轻视目光了。

他顿时明白:“无爱既是仇敌,这句话不仅对雏焘适用。在天海两界眼里,人族从来就不是东西。我怎么会在他面前发这个疯,竟希望他会回应我,我到底在做梦什么啊……”

冥冥之中,想起戚束月曾对他的劝诫。

后来兄长被戳瞎的那只眼睛黯淡无光,再无复明可能,却仍看人看得格外准。

只听戚束月语重心长劝道:“为什么非要掩耳盗铃呢,光盈。我不爱过问插手你的事,可对雏焘这个人,我又必须得警醒你。当年的圣子祸难是我们戚家大祸临头,这件事并不影响咱们摄政王仍在君临兕方城,谁是皇帝都不会妨碍他的地位,他把自己活成一本人族史书。若你肯翻开这本书看一看,你也定会找到惊喜:在这本书中恨他之人——无数;怕他之人——无数;爱他之人——也无数。在这无数、无数、无数人里,恨他的尸骨无存,怕他的侥幸偷生,爱他的万劫不复。你千万别做这三者中的任何一个。在这三种人里姓戚的最多,也最不值钱。”

戚光盈心中猛地一动,意识到:十三岁的我太小了,也太不懂事。说些胡言乱语固然能博他一笑,但凭什么又认为最受宠的小狗,在雏焘眼里就不是狗了呢。

良久,戚光盈倒退几步,没再迎着雏焘复杂的眼神,他选择给他们师徒俩保留点体面,直接转身离去。

却不料雏焘蓦地叫住他,声音再不似从前温柔,很严厉地问道:“你把我当什么了?”

戚光盈没有回头,唯独离去的脚步停了停,留下三个字:“摄政王。”

……

戚光盈坐在马上,手掌用力覆在脸颊处,五指狠狠掐攥,试图划伤自己的脸来证明雏焘对他身体的操控摆弄其实一点效果都没有。

侍从看出他的不对劲,连忙驾马赶过来,问道:“殿下,你的脸。”

戚光盈猛地清醒,眼神顿了一顿,渐渐恢复清明。

他把手从脸上放下来,五个指印掐出带着一丝血痕的浅红半月形,仿佛被人轻轻啃咬后留下的牙痕。

“没事,走吧。”戚光盈对着侍从说话时,仍是态度平和的礼貌,“方才头晕,现在好了。不过,这个方向不是前往帝暝山的位置,难道说母亲没有跟父亲一起葬在历代人皇的帝陵里?”

闻言,侍从立马惊疑不定,轻声道:“您皇兄在太后薨逝后,专门为她建了一座新的坟陵,让先皇后以‘磐州节度使’的身份下葬,不是以太后的规格葬在帝暝山……”

侍从越说越小声,窥视着戚光盈的表情,生怕他会有不悦。

谁知戚光盈低头想了半晌,只是淡淡道:“我懂了。”

写完后我忘记定时了……才发现一直没有发出去。

下一章就和老婆重逢了,整点甜甜的东西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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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第五回上:无诸海之坟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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