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杯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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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座破破烂烂的土房，木栅栏有些矮，叶招舟感觉自己抬脚就能迈过去。
这种房子在叶招舟的认知中只会出现在电视里。
叶招舟看着面前破败的房子，想不通厉则深为什么要今天晚上带他来这里，总不能是这个房子的主人要贷款吧？
不是吧？
叶招舟看了一眼这个房子，默默在心底估算了一下房子的价值，说句实话，即便是这个房子真的可以贷款吗，能贷出来的数额也有限，他们银行估计不会有人愿意做这种小额的贷款。
毕竟手续一点都不会少，审核一点也不会松，甚至因为资质并不好可能审查会更严。
厉则深推开栅栏之前提醒了叶招舟一句：“等会儿进去别说话。”
叶招舟点点头，懂了，今天他估计就是来凑人数的，看来是个贷款户？
叶招舟跟在厉则深的身后走进这个看上去更像恐怖电影里的破房子里。
厉则深抬手敲了敲门，屋子里传来一个苍老并且有些沙哑的声音，“谁啊。”
厉则深大声道：“是我，大爷，小厉。”
叶招舟有些想笑，平时见惯了厉则深被人称呼厉总的样子，乍一听厉则深自己谦虚的声音，总觉得有些别扭。
房子的门被人从里面打开，厉则深跟在老人的身后走进去，没有丝毫的迟疑，倒是叶招舟犹豫了一下才抬脚走进去。
左转是老人休息的房间，在昏黄的灯光映衬下，墙壁看上去更显陈旧。
叶招舟站在房门的旁边，倒是厉则深坐在了炕沿上，丝毫不介意炕上铺着的单子上有着说不清的污渍。
老人招呼叶招舟也做，叶招舟犹豫了一下，坐在了凳子上，这样无论是厉则深说话还是老人家说话，他都可以看到两个人的眼睛。
今天的厉则深把叶招舟安排在一个陪同者的身份上，并不需要他多说什么，他只需要负责看，负责听就够了。
厉则深长得板正，是那种老年人很喜欢的周正的长相，浓眉大眼，看上去一脸的正气。
叶招舟知道只要厉则深笑一笑，不板着一张脸，会有很多人喜欢他的，毕竟笑起来的厉则深莫名会让人觉得安心。
厉则深脸上挂着不刻意显露的笑容，因为知道老人的听力并不是很好，所以说话声音有些大，语速也比平时要慢一些：“大爷，刘旭最近回来过吗？”
大爷摇摇头，眼睛在听到刘旭两个字的时候亮了一下。
“没有啊，他很久没有回来了。”
厉则深点头，看上去并不意外，“那他有给您打过电话吗？”
老人摆摆手，“他从过完年到现在就没有回来过，也没有打过电话。”
厉则深若有所思，但是依旧和老人聊着天。
“您就自己一个人住在这里啊，生活会不会不方便啊？”
老人大抵是习惯了，也没有觉得不方便，甚至因为太久没有人陪他说话，所以开始同厉则深解释他的生活。
“院子里有菜园，自己种点菜就够吃，也有水电，就是外面的灯泡坏了，本来想等刘旭回来，让他给自己换一下的，但是他一直也没有回来……”
叶招舟早就从两个人的对话中猜出了今晚叶招舟来这里的目的。
刘旭是他们支行的一个贷款户，上个月的时候利息没还，客户经理在扣款日当天提醒的时候人还接电话，只说自己忙忘了，马上就会转款到银行卡。
结果第二天上班的时候，叶招舟查了一下欠息明细，还是有这个人，叶招舟记得自己当时还和客户经理说过这件事情。
只是没有想到，刘旭会失联。
叶招舟借着转动脖颈的时候偷偷打量着这间屋子，破旧的老式柜子，还是大块头的电视机，炕上那打了补丁的床单，无一不显示着主人生活的拮据。
如果，他没有记错的话，刘旭的那笔贷款，金额是170万。
抵押贷款，贷款额度不得高于抵押物的70%，也就是说，刘旭手里的抵押物价值起码243万。
243万的资产在江夏说不上有钱人，甚至也说不上中等，但是即便是这样，刘旭的父亲也不应该是这个生活条件才对。
叶招舟有些不明白，但是依旧遵照着厉则深的叮嘱，一句话没有多说。
回到车里的时候，叶招舟还是把那句为什么问出了口。
厉则深启动车子，声音平淡，听不出情绪：“哪有那么多为什么？”
“刘旭怎么说资产也有200多万，为什么他会……”
叶招舟想不出一个合适的形容词，不赡养、不孝顺，似乎都不太合适，没准是老人自己念旧，想要住在这里的，但是老人的生活条件真的是太差劲了。
厉则深没有回答，反而问叶招舟介不介意他吸烟。
叶招舟摇摇头，厉则深摸出一支烟咬在嘴里，从储物格里拿出打火机凑近香烟，深深地洗了一口气，香烟缓缓点燃。
厉则深把驾驶位的玻璃降下去，缓缓吐出一口气，“你看到了什么，又想到了什么？”
“你是不是想说一个独居的老人，破旧的房子，还有一个有钱但是却不管他的儿子，但是，眼睛看到的不一定是真相，叶招舟。”
叶招舟的心头一震，他没有想过的，任谁看到这样的场景，下意识的反应都会是刘旭并不孝顺的吧？
厉则深轻弹烟灰，声音带着些许的哑：“那位老人是刘旭的继父，刘旭是被他继父从小打到大的，后来刘旭满十六岁之后偷了家里的户口本去给自己搬了身份证然后就再也没有回来了。”
叶招舟震惊地看向厉则深，不敢相信自己耳朵听到的话。
“是真的。”厉则深食指和中指夹着香烟搭在车窗上，“我们跑了很多地方，问了很多人，刘旭的同学都是这样说的。”
叶招舟还是不想相信，“那，他的妈妈呢？”
厉则深长长的叹了一口气，“你还记得我们去他继父那里的路吗？”
叶招舟点头，然后又摇摇头，记不清了，太绕了，在路上的时候他根本就来不及记路，思绪都在坑坑洼洼的路况上了。
厉则深又问：“那你觉得他继父的家周围环境怎么样？”
叶招舟脱口而出：“荒凉。”
是啊，荒凉，荒无人烟的地方矗立着一座破败的小房子，但凡是个正常人都不会主动来这种地方。
叶招舟也反应过来了，“所以他母亲是被拐卖的？”
厉则深摇头，“不是，他们那个年代重男轻女，他母亲大学没有毕业就被家里人安排嫁给了刘旭的爸爸，后来因为一场车祸，刘旭的爸爸去世了，她一个人带着刘旭实在是辛苦，所以听人介绍，认识了他继父，但是没有想到再婚之后的日子还不如自己一个人的时候过得好。”
“你……”
叶招舟想要开口问些什么，却又不知道要从哪里开口问。
“我其实真的很想帮一下这些暂时还不上利息的客户，不管是申请降息还是借新还旧，我去打听了很久，今天来这里也只是想碰一下那个万一，但是没有万一。”
厉则深将手上的香烟在烟灰缸里摁灭，“今天让你过来也是情急之下的权宜之计，毕竟行里规定客户经理不得私下面见客户及相关亲属，今天辛苦了，回去早点休息。”
回去的路上叶招舟没有再说话，他感觉自己的认知被冲击了。
从厉则深的车上下来的时候还有些恍惚，他以为只存在于小说和电视中的情节，现在就在生活里发生了。
挺荒谬的。
厉则深把叶招舟放下之后一脚油门奔向了自己的家。
打开门连衣服都来不及换，就被自家粘人的狗子黏上了，厉则深坐在客厅的地摊上，想着明天要面对的事情，顿时觉得头大，这个贷款并不算大额，但是刘旭如果一直联系不上，不良贷款的比例上涨，他作为支行的负责人是一定要出报告和解决方案的。
厉则深陪狗子待了一会儿就踩着拖鞋准备去洗个澡，偏偏最近他没有时间陪狗子，导致狗子特别黏他。
雪纳瑞咬着厉则深的裤子不肯松口。
厉则深蹲下身，揉着狗狗的头，温柔地商量着：“儿子，爸爸累了，先去洗个澡，等会儿再陪你玩还不好？”
雪纳瑞犹豫了一下，松开了口，厉则深解脱般地起身收拾着换洗衣服去洗澡。
从浴室里出来的时候，厉则深低头的时候和乖巧守在浴室门口的雪纳瑞对视了一眼，然后无奈道：“走吧，去床上睡觉。”
雪纳瑞起身跟在厉则深的身后走进了卧室，然后跳到床上，等着厉则深哄自己睡觉。
厉则深躺在床上，抬手关掉了床头的灯，一把搂住雪纳瑞，缓缓闭上了眼睛。
窗外的月光被窗帘阻挡，无所不能的厉总把脆弱展示给一个并不能开口但是会一直陪在他身边的狗狗面前。
月光会失约，厉则深会无能为力。
好在，这个世界还有小狗在坚定地守在主人的背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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