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遥感觉全身的血液都快凝固了，孟彦和奚塘耶跟着看过来，一并愣了神。
他把书捡起来，那是仙尊之前给孟彦的《宗门必备常识》，那一页上娟秀的字体写着几个大字：谢云裳。
谢遥一目十行地看，谢云裳是青云宗几辈以前的大能，曾一剑动天下，是宗门不可多得的传奇人物，放眼当时可与之匹敌者了了。
其于两百年前参与涵灵珠一战，率领正道获得胜利，将涵灵珠毁灭后身死殉道，成为历史上一轮满是缺憾的明月。
“云裳仙子！”奚塘看愣了眼，“她居然就长这副模样……”
“所以在那里自杀的是她！怪不得灵力如此高强。”
谢遥微微蹙眉，既然如此，那正好验证了他之前一个大胆的猜想。
他想起之前的一个疑问，转头问奚塘，“既然两百年前那次战役这么重要，那为什么已然道成的无尘仙尊不代表宗门参与呢？”
奚塘回忆道，“我上山后听师兄说，无尘仙尊当时正在闭关，没有炼成就出关的话有毁道的风险，所以宗门就推举了云裳仙子去。”
“说起来，云裳仙子和仙尊应该还是同门师姐师弟呢。”
谢遥和孟彦互相对视，也就是说他们可以借着探听往事的名义，试探试探云渺了。
“没想到居然就这样找到了线索。”奚塘又惊又喜，“不过师兄，你为什么要随身带着这种书啊？”
“因为我有先见之明。”对于奚塘这种问题宝宝，孟彦应付起来已经驾轻就熟，“你看，你不就不知道云裳仙子长什么样嘛，真正的学霸要牢记各种偏门知识，温故而知新，可以为师矣。”
奚塘听得似懂非懂，放弃对这个问题的探究，高兴地跑出门要告诉弟兄们这个好消息。孟彦终于松了口气，却感觉手被人捏了捏，回头看见谢遥玩味的眼神。
“真是学霸？”
孟彦面无表情地看着他的眼睛，片刻之后无奈败下阵来，“从小到大考试都低空飞过，老婆你饶了我吧。”
夜也深了，孟彦走去窗边准备关窗户，心不在焉地盘算等会儿软磨硬泡能不能跟谢遥睡一张床，却见窗外飘进一只银白色的蝴蝶，羽翼近乎透明，在夜色中发出朦胧的微光。
他顺着蝴蝶来时的方向往下一看，发现云渺正坐在楼下的院子里拂琴，月光如流水一般顺着他的发丝滑落。
似是感应到他的目光，云渺抬头，他那双蓝色眼睛在月色中显得更为温润柔和，散发出某种微弱的，近似神性的光辉。
他开口在说话，虽然离得较远，但孟彦仍敏锐地感觉到他说了什么。
下来找我。
他们正愁无法找云渺对峙，这样一来完全是得来全不费工夫。尽管事情有些奇怪，但孟彦仍转头告诉谢遥，“云渺在院子里，他让我们下去。”
谢遥有些诧异，但略一思索后点了点头。孟彦打开房门，门的吱呀声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明显。
屋外的风是凉爽的，沾着水汽的。云渺一袭白衣坐在夜色中，睫毛上好像都凝结了滴滴水珠。
他没有管两人的到来，只是自顾自弹着什么，手下流出的曲子有种悠长而又旷远的悲伤。
一曲终了，他才停手，淡淡道，“想问什么就问吧。”
孟彦斟酌片刻，先开口道，“你知道我们是谁？”
这个问题其实存了点打哑谜的心思，既是在问这个故事里他们的身世，又是在问云渺是否知道这场角色扮演的真相，委婉又不失试探，全看云渺想回答哪一个。
云渺点点头，“我请来的人，我自然是知道的。”
他的目光蜻蜓点水一般掠过孟彦，最终停在谢遥身上。他看自己的眼神中带着陌生和警惕，一如很多年前他们初见时的样子。云渺鬼使神差一般开口，“谢遥，你后悔这样的选择吗？”
这个问题其实有些突兀，以至于没头没尾，让人一头雾水。但谢遥却在听到的一瞬间，脑海中浮现起一些旷远而模糊的场景。
“你会后悔吗？”白衣男人问道，眼神淡漠而又有种奇异的剔透。
他的背后是一片火海，痛苦与哀嚎遍落一地。在流弹，火星与灾痛里，谢遥看见自己摇头。
“我不知道，我别无选择。”
“我不知道什么选择，所以谈不上后不后悔。我什么都忘了，你应该是知道的。”谢遥回答道。
“放弃登上舞台，放弃所有一切。我从不认为自己看走了眼，你一直是一个很精明的人，也曾是我最好的演员，如果仅仅是因为这个人而改变想法，那确实令人诧异。可当真是这样吗？”
云渺说这话时竟然带了点微微的笑意，可那双蓝宝石一样的眼睛却透着漠然。
“所以你真的，后悔过这样的选择吗？”
在沉寂的夜色里谢遥最终开口，“我不知道，但我想，我应该不会回头望自己做出的决定。”他扯起嘴角，“况且与其戴上面具，我想我更倾向于做我自己。”
云渺就这么看了他好一会儿，最终叹了口气，道，“果然是这样。”
他站起来，一头白发如瀑般散开。孟彦已经确定他知道所谓“梦境”的真相，也确定他曾与谢遥关系匪浅。骤然得知的一切在他心中缠成乱麻，使他忍不住问，“你到底是什么人？”
云渺淡淡道，“我啊……”
“一个导演而已。继续走下去吧，不必着急，总有一天你们会知道一切的。”
孟彦意识到他不会再继续透露下去了。未知而无能为力的感觉让他感到烦躁，却只能将这种感觉咽下，透过微凉的夜色看向谢遥。
似乎只要看见他，便平白有了无限的信心和勇气。
“那好吧，师尊。”他微微叹气道，“那我们谈谈剧情以内的东西。你知道谢云裳吗？”
他先前已经将那个幻境的真相告诉了谢遥，两人都发现彼此有着同样的猜测，或许说甚至不叫猜测，几乎是板上钉钉的东西。
“我只能告诉你我应该知道的。”云渺道，“角色扮演第一条，掘弃上帝视角。”
“两百年前我尚在闭关，出关后涵灵珠一战已然结束，谢云裳命殒途中。可世人只知仙家众派取得成功，却鲜少有人知道，厮杀中活下来，最后争得涵灵珠的，正是谢云裳。”
“而他人更为不知的是，当年青云宗于北渊境外一个小镇中找到她的尸体，却如何也探查不出她因何而死。谢云裳在那场大战中全身而退，宗门猜测渊外会有贼人为夺灵珠而与之交锋，但她无论如何也不像被人杀死的，倒像是……自己耗尽灵力而亡。”
“最后一群人讨论许久，又将周围翻了个遍，最终盖章定论，谢云裳在混战中耗尽了灵力，吊着最后一口气将灵珠摧毁，然后身死殉道。这也成了至今流传最广的一个版本。”
他似笑非笑，“但要说宗门内部认同这个说法……那也不一定，不然，又怎会连续两百年，始终不依不饶地监察着这里的每一丝波动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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