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岛笼》上映那天夏阳酷暑,时憬提前一个月包好场次,请柳叶,高琳和剧院相熟的同事们看,放映厅外竖着包场的立牌。
她自己则回湖城消夏,树荫浓厚,细微斑驳的碎光穿过层层缭乱的枝干投到地面。鸟鸣啁啾,清泉泄山涧,一张缅甸花梨木摇椅前后悠悠晃啊晃,素白如葱根的手指握着桃形粽叶扇扇把。
入耳是步履轻弱的脚步声,时憬斜举手臂,扇悬额间,遏抑直面强光,门口的人穿着杏色POLO衫,下半身是白色直筒长裤,似天边流下的一片凉爽白云,从容温柔。
扇面啪的落地,圆眼中尽是愕然。
一堵厚厚的泥墙,隔绝纷扰。石子小路曲折向前,她走在前悠闲漫步,隔了半尺,他似误入桃源的渔人,生长着的各色植物与石灯笼相映成趣。内景外山静逸联动。
单如此只称得上是清新深远的山水画,袅娜而淡静的格调韵致,如一星半点的墨滴在宽大整齐的生宣纸上,涵盖万象,添补不可缺失的律动。
时憬穿着宽松别致的缎面碎花V领长裙,一头如瀑发丝披散在肩上,端雅不可攀,脚上一双卡其色软底凉拖,一来一回,柚木果盘摆满乌紫色的桑果,夏黑葡萄。
一只丝缕翠色的高冰晴水翡翠玉镯照着手肤若温瓷,还有清晰的青色血管,她背靠藤椅懒懒荡着腿,小幅搅动起裙摆,顿生褶皱。
无人会想到他们口中神秘高贵的时家大小姐,住在山间古朴的庭院,和他见过名牌衣裤首饰加身,肆意享乐的千金名门大有不同。
见他由浅入深的看向自己,眼里是不加掩盖的探析,时憬手放腿上,眼睑忽颤了下,轻耸眼皮掩饰心口的热流,像以前那样。
沈知节眉梢稍展,想到来做什么,腾的站直,垂眸凝着她,唇张了张,还是说出来了:“我来,为忆拾展会上的事说对不起。”
低沉的声闷闷的,上身略斜,神情歉疚。
时憬迎上他的视线,沉吟片刻,光线中浮动着微细的尘埃,她早不纠结这个了。
他来只可能是妈妈说的,怎么不能提前告诉自己一声,她没装扮,头发毛燥,裙子有折纹,连圈圈也没见过她蓬首垢面的一面。
久等不到她的回应,沈知节抬眼看她。
她双腿并起,一只手放在大腿上,双眸低着,静静的出神,微光渲染得侧脸浅影分外冷清。
“还气吗?”
他的一声拉回了时憬的神思,她静然卓立,脸上透出淡粉,美得寂静,神情寡淡得近乎无感,泠泠出声:“以后不用这般道歉。”
低微的姿态,一两次为她弯腰。
猛然之间,沈知节勃然变色,神经绷紧到极致,听完她接下来的话舒张下来,脸庞掠过一抹柔和。
“我是谁,我们都会是我们。”
她对他,不带一星半点儿野心和利用的色彩。
沈知节在飞其他地区路演时,空闲总想起在忆拾展厅消防通道的楼梯口,时憬别过头避躲,迟迟不落的泪珠流恋双眸打转,水雾混茫,淌得他失温。
再看她双眸,古井无波,轻而易举的接受,胸襟宽广,说出春风般温暖有力的话,清霜贵气展露无遗,可他自疚没有减轻,微蹙的眉心透着几分烦扰。
时憬踮起身子按他肩膀坐下,他昨天忙完路演,京市飞湖城好几个小时,坐大巴,爬山,风尘碌碌走到她院门前,她怪不了他,也没有立场。
不接他前几个电话是没想好,二是开了静音没听见,她未在他身边感受过摄人的压迫感。
随身掏出一块绣着兰花的青蓝色罗帕,放进他手掌:“来找我只说这个?”
打个电话,发个短信,托人带话比老远来快,还省事。
沈知节转转原木大板茶桌上的杯子,如玉般的脸上是复杂难明的意味,缓缓归于平静,目光凝视着杯中晕开的金花绿叶,鼻息略沉,轻嗯了声。
“想要什么?”
他微仰的喉结轻轻滚动,咕咚咕咚,几滴水自下颌划下条直线没入衣服里。她能住这里,一无所求,可他仍想为她做点事求得原谅。
时憬两眼染上柔柔波动的水样的光,拿走他手上的光滑方巾,轻柔擦拭他额头的汗珠。口头上的致歉,行动上的弥补,他都想到了。
她若是个家境普通的事业型编剧,会让他引见结识圈子里厉害的大佬,经济上的条件他必然不吝啬。是迷恋他的女粉丝,会觍着脸请他当一日男友。太多人试过,他片叶不沾身。
两者不足以全然囊括她。
低头看去,闯进他颇有深意看不到底的视线,空气有什么成团粘结胶着。
他身体未动,不觉得她对他做的超乎普通朋友的亲密熟悉的举动有任何不妥。安安静静由她为自己擦汗,下一瞬眼前漆黑,不着一物,她用手蒙住他的眼。
她暂时人为的封闭他的视觉,右手抚过他的脸,俯身,唇轻擦他的耳后,他脸庞发红,后背微润的衣料印出精壮的身形,荷尔蒙气息爆棚。
人看不见,触觉会加倍敏锐,她若有若无的撩拨,他浑身绷得僵直,两眼紧闭,手紧紧攥成拳。
她动作滞涩,和《蜜糖》示范那次引逗区别很大,纯洁带着一丝丝无辜,花晨月夕,她在他面前笑过,忍过泪,大多时候淡然冷静,唯独没有像此刻顾盼生姿。
不大熟练的动作完全绞住了他的心。
她移开覆住他眼的手,不让他看她对他的狎亵,是她在得到他许诺后,在他面前做过最大胆的事。
沈知节缓缓睁眼,眸色是引人卷入其中未知的深沉悠长,喜怒不辨。
时憬两眼狡黠发亮,她在复刻那天的情境。可男女颠倒意义变了,长发掉到身前,软布下雪嫩的肌肤透着光泽,颈下是系起的绳结,美目放大上勾,弯成下弦月,凝注着他。轻柔摇惑说出足以让人失去理智的话。
“如果我想要,你,好么?”
她话中尽是迂回试探,身子后倾,做好他会决然谢却的设想,在他推开前可随时撤退。
他眼底幽暗噬掉清亮,渐渐笑起来,行动代替言语,双手箍住她的腰肢往怀里带,任她无人知晓的山间雪还是雍容华贵的明珠,早生独擅其美的欲念,他可往,犹可观,亦可赏。
她叉开腿坐在他大腿上,他的唇浮在她面颊上,若即若离。
移动了下身体,他微凉薄唇,绵柔春水照梨花般贴上她的嘴角,很快,不再满足现状,轻微转头覆上她柔嫩不点而朱的双唇,游移轻触。
山风卷过这一方小地,拂过苍劲的枝丫,卷走几片树叶从头顶落下,掉在两人身旁。
时憬眼皮上下轻颤,眸间是混沌的迷离,人像在平底锅火燎的巧克力化成一摊粘稠甜腻的浆糊,微喘着气,缩着头躲到他怀里,只留两边似红玛瑙半弧的耳根在外。
她的娇羞在他看来也是灵动可人。他气息烫得厉害,如愿尝到嫣红晨露,恍如梦寐,手上桎梏力度不减半分。在她耳畔问再来,怎么说时憬都不理他,小手握拳轻捶他的胸膛。
夜里,时憬在院内沐浴星光,楼上水声小了,沈知节留宿,没有男士衣物用品,去镇上买了几套干净的服装,不知道合不合适。他为了和她赔礼千里迢迢来,赶人未免太无情。
清冽微苦的松香越发浓烈,感知到他来了,缓慢看去,手倚在门框上,很有力量感的肌理线条。另一只手拿着毛巾在擦头发。
睡袍稍微有些短,带子松松垮垮系着,身上冒着水汽,冷白又结实的胸口半敞,残余的水珠滴滴落落流到锁骨,到胸膛内,隐匿不见。
时憬无意识咽了咽嘴里的甘涎,轻咬下唇,不敢在任何一个部位多停留一秒,急忙转过身背对他。请他住一夜她真想不开。
沈知节像看出她的想法,走到她背后,散漫不羁捋了捋发根,眸子如月色下宽阔无垠的原野,有着微亮的火苗,嗓音平静:“小憬刚才看我了?”
被逮了个正着,时憬毫无心虚感,天真清澈的冲着他点头,像是在说看看怎么了,就是不算亮堂看也看不清。正是隐隐约约最为致命。
她的神态令沈知节嘴角含笑,一副躺平不想动的表情:“任君欣赏,绝不反抗。”
柳叶阿姨说,小院儿是时憬选的地,这座山峰地处偏僻没开发没砍伐,海拔适中,他上山听闻源源不断的流水潺潺濯秀,不知其末,她安宁清明,如不显不露云雾遮蔽的山峦,远望会忘却稀释负能量。
他去过类似的森林式度假区,比这里高档,精美,不如在她身边舒适,不用迎合甚微,会不会有人偷拍,跟踪,不用时刻保持微笑。以为她在此躲他,是他将自己在她心里的位置看得太重。
时憬心口止不住的起伏,听到他说的她也不会做,下午那场够了,再下理智会为情感让路,仰视头顶,白天看快下雨,晚上星象又是放晴,说变就变。
沈知节见她不动,侧首撩起眼皮噙着笑看她,语气冷淡:“小憬,你说独居女性留异性住下意味着什么?”
时憬轻挑眉尾,眉眼淑丽间是一切不及的风韵,他只差说她的名字了:“你是见色起意的人?”
他俩都清楚对方想问想说的。
沈知节默默勾了下唇,手臂比大脑更快做出决断,不费力搂紧少女纤软的腰,灼热的吐息落到她耳畔,冷沉的音调像弯曲不直的长勾。耳朵到大脑,向着心尖儿软肉而去。
“不要对男性抱有他们是谦谦君子的希望。任何男人都是。”
时憬瞥他,肩背很宽,发梢略带潮湿,露在外面的后颈骨节突出,眉眼收敛,让人艳羡的高鼻梁,嘴角提了提,看上去比平时多了几分随性。
说着不知道在说自己还是别人又冠冕的话,腰间的手却是不肯动一下。
她一把推到他在椅子上,抚上他裸露在外的胸口肌肤,手指游移,目光里迷茫疑虑交织,再往下一点,手会伸进袍子里。
沈知节没阻止也没帮忙,他盯着她樱粉的唇瓣,她能对他做到什么程度,眼底划过一抹暗芒。
出人意料的是,时憬拢了拢两边的布料,他胸口那块遮得严严实实。
他爆红第一年,有富婆排队开千万和时尚影视国际资源换和他一度良宵,他真有心思,睡光风霁月万人之上的男人,她也不算亏。但他,不会有。
“开始那两下手感不错。晚安,好梦。”
为了身体着想。她捂着绯红的脸快速逃离,踩到台阶脚下踉跄几步站稳。
沈知节抬头看闪闪星光,笑意在脸上流转。
清晨,薄雾漂浮,天边刚起鱼肚白,时憬六点醒来,楼下厨房,黑长石砂锅底是小股小股在燃的焰苗,锅中是熬得喷香咕噜的牛骨汤,案板上是切好拉好的手擀面,有两个拉面空碗。
水开下面条,煮熟后挑出,加上牛骨汤,野葱,蒜末,盐,辣椒油,配上溏心蛋和鸡毛菜,劲道入味。
她正要上楼叫他,却见他一头黑发拂在上额,穿着白背心,昨晚没看清的这会看得明白,手臂肌肉结实,半是慵懒半是强势,不紧不慢走下木梯。
两人安静享用早餐,碗里的面汤见底,沈知节这下知道时憬的厨艺为何驾轻就熟,常一人食,做时专注忘我,做任何事都不会太差。
时憬全程没抬过头,吃完一人去镇上买菜,回来放下背篓到杂物间,取出买的肉类和小零食。
沈知节在前院开直播和粉丝们聊《岛笼》。也有观影后路转粉的网友,问题多得看不过来,角色理解和人物形象,最近忙什么,工作安排等。
身后是池苑,粉丝问是不是出去参观哪个古典庭院。
他没戴耳机,没放低声音,说的每个字她都听得见。
“在一个茂林修竹的秘境,微博《岛笼》杀青的花束吗?我很喜欢。”
听清以后,时憬面上一热,手上的黄皮百香果险些滑到地上。
“推荐纪录片么,最近看了上过热搜的苏慈导演的飞天入世,壁画璀璨无双。”
她做了杯冰镇百香果乌龙茶,绕过镜头来到他对面,四方杯轻轻推到他眼皮底下,上层冰块,下层是茶水渐浸的百香果肉,点上鲜薄荷芽,还有支玻璃吸管,明黄色调和天时相合。
沈知节望着镜头后方的人露出极浅的笑。
有粉丝眼快捕捉到这瞬刻,公子不是一个人吗?他的手握着杯子边缘近距离展示,像极了带货主播的操作,评论笑说上链接,十块一杯买了,她们想见见品牌方。
他声音低柔说和私下没两样,吸引着人每分每秒向他靠近。
“要来看看他们吗?我的,品牌方大人。”
我的和品牌方大人几个字带着流水滋润过的微哑,显而易见的蛊惑。
时憬沉默着,眼睛看向地面,心间落下羽毛,酥麻麻的,指节轻压鬓发,他坐在竹椅上,杯中是摆荡的汁液,背脊如松,眼尾勾着弧度,亮晶晶的一动不动的望着她。
一只脚往前走了小步,瑰丽不失淡雅的面容从侧后方进入摄像头可录范围,符合传统审美的端庄,一身白色盘扣水墨画短袖T恤,长脖如枝头白雪,素衣比景色也不逊色,周身是和年龄不称的气度。
直播间沸腾起来,什么神级美貌,她们也想拥有沈老师手上那杯仙女做的喝的,往那一坐比别人说得天花乱坠有用。
只呆了五秒,粉丝们还没来得及消化惊人的美貌,仙女离开了他们,沈知节只字未言,只在她来时动了动手机摄像头挪位。
微博头条榜有条沈知节直播间的美女词条在首位,从上午挂到晚上,几张直播回放截图,有人用截图和鼓吹美貌的女明星对比,有过之而无不及。
有人赞美有人嫉恨,有人酸溜溜说是高级整容神P图,现实不会有人长这样。
还是对比去年绿书爆红京剧院闺蜜门照片,是同一个人,照片和截图都看不出修过痕迹,图书馆看书的清纯学姐,好多人说引流,吵到最后帖子没了,用户注销。
下午沈知节在院里找了圈不见时憬,手机也在桌上,有张去山顶的条子,出门爬石梯,小院离山顶还有几百步。
她在山顶的白兰树下,逐光而立,她轻抬眼帘,裙袂翻飞,手心躺着朵风吹而落的花,狭长圣洁如雪的花瓣。一抹不易看出的笑从眼底显现。
“小憬想独占美景么?”
一道似真而假的懒散又缱绻的声音在前方响起。
时憬眉目灵动,眼睁睁看着他朝自己走来,眼眶如雨后河流明澈,二十多步,远不敌她放他在心的时光。真短。
他左右看了看,握住她的手去凸起的巨石前,见证了一场完整又瞬息万变的夕阳落幕,两人的身侧的影子拉的又宽又长。
时憬有些迟疑的回握住他的手,他们牵手几次了,他的力道重,她却不会觉得疼。叫他的名字,轻柔微哽的说了声谢谢。
为晴空,为大地,为对她侧目的他。
沈知节脸部完美,硬朗中带着温润,笑得温乎,斑斓天色下更是瞳若点漆,她那两个字用力压在他心上,他脑中陷入奇怪的嗡鸣,像是运转不及的开关。
“谢我什么?”
时憬蓦地转头看向他,眼眸微闪,并不做答。漫山遍野的花草树木,抬头可见的变化云彩,不及他闪耀鲜活,有体温,思想,笑容。
八月,《岛笼》票房位列榜首,甩第二名三倍多,老钱看完写了万字解析,评分也高,口碑票房同向而行的佳作。名导的班底,好演员,高要求,缺一不可。
时憬看完老钱的解析,齐兴发来信息,他最近回京市。等不及来找她分享拍摄的事。还问可不可以蹭顿饭。
久别再见,齐兴带了西北特产,米糕,烧鸡,苹果和葡萄酒,笑还没晕开,只见沈知节从屋内走出,平心静气的问小憬,中午吃什么,笑生生没了,绷紧牙关,手握了下拳。
两个男人都和时憬合作过,圈内说大不大说小不小,两人不是无名之辈,不算认识也认识了,齐兴手机存了剧照,电影拍完只等剪辑,发行。
时憬淘米,两个男人在外摘菜,谁也没有先说话,眼神相碰就是场无声的硝烟弥漫,火星噼里啪啦四溅。
沈知节没开口,一根一根挑着豆苗放篮子里,豆芽须要掐掉。
齐兴削着土豆,先发制人:“沈老师所作所为真让人大开眼界。”
《岛笼》最受出品方和粉丝关注的男主演窝在山上?他和阿时走近明摆着怀了别的心思,不好会为她带来毁灭性的麻烦。
他人在西北,网上好多她出现在沈知节的直播里的消息,想着回来找她问问,怎么能和认识没多久的男人共处一室?
齐兴进来的称呼沈知节听到了,和他说话也是一口一个阿时,唯恐别人不知道他们关系亲近,沉默片刻,出声是不变的低醇:“我哪里比得上齐导,一句话让小憬成了众矢之的。”
他也有,但他澄清了。
这话齐兴反驳不了,他眼睛发黯,努力稳下心神。一遍遍告诉自己,阿时没有给他介绍的,不是普通朋友更不可能是别的。
吃饭时,桌上摆满了好几个菜,面条炒豆芽,孜然锅巴土豆,糖醋小排,黄焖鸡,南瓜绿豆汤。
齐兴用公筷夹了一块土豆,小排,鸡肉给时憬,他在西北吃饼馕嘴里起泡,阿时做的每道菜很对胃,吃一道夸一道。
沈知节光吃不说,见齐兴放下公筷,用它夹了一筷子豆芽和面条到时憬碗里。
时憬看了看左右两个人,闷头扒饭,碗里的菜堆成座小山,同性相斥么,他俩,好像不是很熟。
沈知节是在三天后离开的,走时留了封信,纸是时憬买来练字抄诗词静心的竖条信纸,苍厚郁茂的一句,夏季狂野勃发,山间白兰铺地,花遇和风,霞光万道,云艳天高,远不及你。
前天还和时憬在山中煮茶谈笑的人很快出现在了播放量千万的主流频道中,观众掌声不断,光打在他半边脸上,另半张脸浸在光影里是冷漠的,有些感叹,亮眼的星永不会为谁停留坠落。
过客比相见不识稍好。
一天后,庭院门口聚集了群不速之客,带头的是个三十多手拿铁棒的高壮男子,脸上是凶狠的厉色,后面跟了十来个人。
半小时前,时憬接到了田桃的电话,有一群不好惹的人上山,可能是冲她来的,山脚面馆是上山的必经之路,手机给一个号码打去电话秒挂外加信息。
“你的老板这趟给了你多少?另外怎么称呼?”
时憬当着在场的人坐下,毫不在乎的问,她没见过他们,没有结怨,他们只可能是听了谁的话,看这表情不会是来做好事的。
这里没别人,不表示他们能全身而退。
头头也在看他们的目标,先报上名来:“我叫杨普,湖城道上有名的大哥,有人花钱请我们来的。既然知道我们来,不要反抗。免得伤到哪儿影响弟兄们办事。”
他后面的人用下流露骨的看着时憬,像是臭虫盯上了色香味美的肉。身材正点又好看,真是不白来。
杨普拍了张时憬的照片发给了一个手机号码,号码那头的人眼中翻腾着各种情绪,发出恶狠狠的光芒。
秒回信息:事儿办成少不了你们好处,立刻动手。
时憬细细看他,不像职业出身的,手进兜摸到一把冰凉刚硬的物件,想收拾她,不能太便宜了。没个百八十万,京市圈子那些人要笑掉大牙。
田桃和时文宾带着几个村民赶到门口,他们放心不下时憬,叫了山下的几个村民拿铁锹锄头来。
杨普认为时憬为了拖延时间装冷静,叫后面的人一齐上,有几个胆大的□□走向时憬。
时憬飞快捡起地上两根拇指粗的青竹枝条,挑的都是肚子,脸柔弱的地方,啪啪开打,几声杀猪般的惨叫回荡在院内,其他人不再敢上。
杨普在时憬眼眸迸射出的冷意下,生出了几分胆寒。
最近的人吃痛,她扬手狠狠抡了一巴掌到对方脸上,声音脆响,肥头大耳的秃头男的脸上现出清晰的五指印。他是口水要流出来那个。
倒的倒,叫的叫,杨普骂废物,这笔钱没这么好拿,这群没用的一个黄毛丫头对付不了,该找退伍做过保镖的兵哥。
时憬给时文宾田桃一个安心别靠近的眼神。有村民拦住不死心还想上前的。
杨普动作可比手下快多了,时憬侧身闪过他的擒拿,左手穿过衣领,右手从下往上交叉扣合,趁他倒地一踢在他胸口,扭转他的手,拿出一把短刀抵在辛他脖子上锁喉,用它切过菜,砍过竹,削过木,可没抹过肉。
杨普不敢信一个女人会有这样的身手。想动,手被错骨般的疼。
一大批训练有素的警察赶来,院子内外围了两三层,带队的队长向天鸣枪,杨普带来的人纷纷做鸟兽四散逃窜。
湖城市顺奉区公安局,混混们声泪俱下控诉他们遭一个女人的无端殴打,为他们主持公道,秃头男还说要留着巴掌印调查取证。那个女人怎么没跟他们一起起来?
湖城国丹医院,护士长检查了,时憬身上没有皮外伤,一个身着宽大红横条短袖T恤,一条黑色西裤的中年男人出现在了急诊室门口。
石敢是湖城市负责公安的一把手之一。和时方同龄,也是朋友。在京市年终述职开会,会来时憬家做客。电话短信都是发给他的。
护士长猜出小姑娘身份不一般,说道:“哪哪儿都没伤着。”
饶是石敢经历过不计其数的刑事案件,不敢想时憬出什么事,他有何颜面见老时和老爷子。
时憬看了眼走廊外的人流,轻声说道:“抱歉伯伯,这件事先别告诉我父母。老爷子也是。”
一把年纪了,不能激动过头,会跳脚。
她继而淡声道:“您派几个人去庭院厢房的稻草堆里找我的手机,有拍摄的录像和证据,幕后的人。试试杨普手机,层层溯源。”
买了水果去看时文宾和田桃,包了红包给那些来的乡亲们,她和他们毫无关系,他们还冒着危险来,她很感激。
沈知节晚上有个京市独家访问,当看到湖城本地人传出的录像在熟悉的住处,说话的人狂拽叼炸,工作人员说都没听进去,有什么东西在狠狠敲打他的心脏,交握的双手因过度用力骨节泛白。
时憬清扫了庭院,一堆落叶,明天又闲不下来。外面是急切的脚步声,她抱着金枝竹扫把,要来第二批了?手上这个也能用。
一身黑色新中式POLO衫,微阔落肩,左肩的竹叶刺绣层次分明,穿着黑色休闲西裤。他摘下口罩,眉头皱得厉害。
她一句你还没说出口,沈知节已经上前一步,伸手将她抱了个满怀。从头到脚跟探照灯扫射她。几个人踩不出山路上杂乱的脚印。
时憬说了发生的事,简略清淡,有人来闹事,她和他们打起来,报了警。
沈知节单听没有中间的细节,不像她说的那么凝炼,指尖擦过她的脸,幽暗的眸子紧盯着她问道:“为什么不先告诉我?”
时憬静静看他,她自己可以的。
他许久没再说话,目光停留在她身上,拇指食指张开,掐住她两边脸,嗓音低沉,透着成熟男性的魅力,强势又直白。
“下次不管遇到什么,先打给我。我会挂念。”
时憬惊诧万分的抬眼看他,好几秒后轻点头。
当晚沈知节在医院外和京市栏目连线,计划去演播室变成线上访问。
他结束时,时憬房间还亮着灯,他轻推门,抽走她手上的书,书停在中间的一页,爱伦坡的《孤独》,独自去爱爱的一切。
时憬睡眠很浅,他进来她便醒了,背靠床头,见他没有要走的意思,指尖滑过他的手背,放柔声音:“我不怕的,去睡吧。”
杨普胸口疼了好几天,局子里有一日三餐,可谁能忍失去了自由,他只说自己见色起意,听别人说山上有个庭院里有年轻女人,带着弟兄碰碰运气。
看美女带棍棒,还带这么多人,审讯民警越听越想不通。
“现在有直接证据证明你是故意伤害,再不说实话,知道后果吗?”
杨普还想着聚众闹事没造成大的影响,口头教育就行,不行十多天拘留再放,罚点钱也行,一听只得全部交代。
有一个电话找上他,是男是女不知道,对方用了变声器,说去湖城翠屏山上的一座古朴小院找一个女人,狠狠教训,叫上一群人轮流侵犯她,只要不死随便折腾,录下视频发给对方,他会得到五十万的奖金,手下的人各十万。
民警拿笔记下他说的,心中不耻,再恨也不会用这么恶毒的方式。成了姑娘下半生全毁了。
石敢看到审讯结果纪录的轮流侵犯,怒不可遏,拳头嘭的一声砸到桌上,真是无法无天。和手下说:“这事一定要查清。”
查不清他怎么面对好友。
警方根据杨普的手机查了对方手机号,是个虚拟号,查出购买地点是在京市,购买人是一个刚上大学的女大学生。
查杨普卡上的转账,假装得手和对面交流。
时憬和沈知节进了警局,得知杨普和指使者的意图,时憬淡定,那些人的眼神明摆着就是,最了解女人的一定是女人。沈知节沉下了脸,眼里是暴怒的寒光。
想过可能比她说的繁复,没想到在警方这边听到的看到的现场异常凶险。
湖城警方请京市警方协助办案,女大学生所说,手机卡买回来没用几天,不见了,女大学生亲属网里有个人引起了时憬的注意。
回去以后,时憬在庭院煮酒,温度适中,谁也想不到她在两天前差点遇到一场有预谋的侵犯,凭一己之力赶走教训那群混混。
时方电话来了,她不说坏的,没措好辞,说有点小事能自己解决。
时方口气陡然严厉:“遇到流氓混子是小事?要瞒爸爸多久?”
以时方在京市的信息网,机密会封存,这种事却不是,石伯伯不说,他也会知道的。
想说没受什么伤,可在时方潜移默化的教训中,她自己置于险境也是错,京大的学生都说时校长的辩论不是说说,开口暴击,她蹲在树下,双唇抿着,挨了亲爹半小时的训。
一站起来,两腿发软倒在他身上,把头埋在他胸膛,也许是有他在,她像个孩子般,嘴唇微微下撇,低低的和他说:“挨骂了。”
沈知节将她更紧的拥入怀,手停在她的脑袋上,无声安抚。
第二天一早,时憬打电话给警局,她想起了那个女人,好像叫张沫,做的是艺人助理。她在辛晓身边见过。
张沫人在警局,她坦白是自己看不惯时憬,才想找人教训她。
事件本该就此结束,但疑团未解,以张沫的经济状况不好,为杨普转账的金额来源何人,深度调查后,在张沫即将销毁的旧手机里找到了录音文件,证实和辛晓有关。
通过对辛晓手机通话记录和旗下的银行流水,辛晓雇人打钱给杨普,最终辛晓以主犯涉嫌唆使他人罪带走调查。
和沈知节慢悠走在街上,她蹲下头歪着靠在腿上,从警方那里得到恢复辛晓手机数据的通话记录,是她没想过的人。过会儿眼前出现一快半个手掌大的小蛋糕。
圆形的抹茶慕斯,上层嫩绿中间是薄奶油,有蓝莓和青提点缀。
沈知节没多说,拿起叉子,喂她一口。
丝绸般顺滑的微苦茶味,轻盈的触感,时憬拨通齐兴电话,他声音听起来没有任何异样,问她在湖城开不开心。
时憬露出怀念之色,她和齐兴认识五六年了吧,她问他:“要来湖城看看辛晓么?”
说完,悄无声息挂断。
来过小院的只有他和沈知节,她宁愿辛晓在沈知节身上装定位器,也不想是齐兴主动告诉辛晓。
齐兴发了很长的解释。他会告诉辛晓是不想时憬身边出现别的男人,想着以辛晓的性格会去带走沈知节。
普通地址无可厚非,异地独居女性的地址主动泄露像是褪下她的保护壳。
近期圈圈认识的几家媒体多次截下和她有关的新闻,有人造谣人肉她,包养,男女关系混乱,霸凌等等,对女性致命的屎盆子全扣她身上。有她和齐兴拥抱的照片。
有几家一发撤下,她还是看到,有辛晓粉丝第一时间转发。
她身边人不可能提供,他去西北前约她,地点是他定的。情谊深重的道别,变成他和人交易的筹码,人啊善变无疑。
辛晓犯事的通报上网,对时憬这个受害人的描述寥寥数语,官方听到风声发表了系列评价,学艺先学德,明星不应有特权。
在人脉极广经纪人的赎金保释下,辛晓出来了,时憬在局里见到她,比头几次见没那么精神了,依旧高傲,比起猎物挣扎,从地狱但天堂,再到地狱不是更好玩吗?
辛晓见时憬身旁的沈知节,迷恋而又固执。可惜时憬没出事,不会让她得意。
“齐兴是告诉我了地址,但不是沈知节IP,我不可能会下定决心。”
“动机无所谓。结局是场空。”时憬轻轻捏了下沈知节的手,走到辛晓面前,在她耳边杀人诛心般的小声说:“猜猜我和他同住发生了什么?”
说完撩开头发,颈下锁骨上方两指处有团红痕格外显眼。
辛晓瞳孔紧缩,彻底抓狂要去掐时憬脖子,被值班站岗的民警制住。口中说不可能,泪眼汪汪的问沈知节:“为什么不能多看我一眼?我比她差在哪儿?”
沈知节看她眼底没有一丝动容,像是素不相识的路人,换到时憬身上有了温度与喜乐。
经纪人带着人上了车。
辛晓工作室发了条微博报平安,否认涉案,可她的黑料跟压不住似的,一茬一茬冒,包含PUA下属,狂躁,随时随地动手打人骂人,霸凌同组女演员,她的对手都来踩上一脚,多个平台对她进行软封杀,还有天价违约金。
沈知节这几天接了很多电话,很多是要打给时憬的,他将自己的电话作为她的第二联系人,电话那头是圈内某个大佬,也是和辛晓交好的人,说的是软话。
沈知节周身是强烈的隔阂感,眉眼加倍锋利,浅淡的讽笑,打他的人的主意,局子里喝口茶就完了?
那道沧桑的声音说:“知节啊,她对你可是一往情深。你不能这么狠。好几家公司和她绑着,我们以后会看好她,不让她乱来。这次要不算了?”
沈知节紧紧握着手机,墨色的冷眸古井无波,几分凉薄,没有融化的迹象:“我真狠,她这次是出不来的。两个选择,进去呆几年,你敢以她有精神问题干预庭审,我也不介意让她提前进入老年生活或精神病院。”
无论怎么选,等待辛晓的都是万劫不复,公众人物的社会性死亡带来的影响远大于生理性。进去几年出来也改不了什么。
他的话充满狠戾,没有多跌宕,和他一贯给大众和颜悦色的形象相差甚远。
“在辛晓身上投的各类资金最好早日止损,再从新签的人里拉个出来捧就行。”
他们识人不清与他无关,一想到她可能会面对的,他不允玉洁沾上秽恶,眼里愠色渐浓。不止他一个人会这么做。
对面半天都不敢接话,最终只得一声长叹挂掉。
又又又又重写的~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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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逆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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