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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负刀闯宫

京兆府尹今日上殿就觉得要完蛋,果然自己还没上奏就先被皇帝骂了一个狗血淋头,指着鼻子就说尚书府昨夜给人活活地烧塌了!你这个京兆府居然一点都不知情!

这一下差点当场摘了京兆府的帽子,老头在大殿上哭天抹泪地说自己辜负皇帝重托,又加上一帮子人求情才得饶。

下了朝京兆府登时人仰马翻的把全长安给封了,又求爷爷告奶奶的见了皇帝身边的掌印太监韦谙,塞了人家一小包的金子,才换回了一句话:

“府尹,您还不知道呢!昨夜听说尚书府有一个小丫头跑了,咱说句不该说的,尚书府肯定是有猫腻,他家姑娘跑了出去,陛下定是要活捉这孩子问个明白的,她要是被有心人抓去了,那些平时和尚书府有勾结的那可不玩了命的也要杀了她!——”

公孙竺一听恍然大悟,一拍腿嘿了一声:“合着骂我不知情是说这档子事,幸亏殿上我没敢多辩驳——”

韦谙见他上了道,这才放心下来提醒:“大人,您还愣着在这干嘛啊?”

“啊?”公孙竺还没反应过来。

“您还不快去找人啊!您要在内宫抓人吗?”

公孙竺一个激灵,朝韦谙作揖道谢后转头快步离开,出了宫门几个守在门口的官员立刻迎了上去,小跑着跟在旁边询问消息。

公孙竺此时一脑门子的热汗,一字不发,直到离了宫门好远,才张口高喊了一声:轿来!

——力人赶紧抬了轿子,公孙竺上去后,撩起帘子和围在周围的门生嘱咐了几句,急匆匆地就往兵部去了。

他一把年纪撩着胡子在兵部苦哈哈的蹲守了一天,连兵部侍郎捧来的热茶都不喝上一口,见到个有官衣的就抱着人家大腿不撒手,一把老泪的等人家的兵回来给自己消息。

他知道自己的那点手下根本不值得一提,兵部的人多,就是人海战术也得给这姑娘翻出来,再说了,眼下自己被骂这事谁还不知道,索性豁出老脸破罐破摔。

此时已逾尚书府出事有两天了,华灯初上,这两天内皇城内连带着整个长安都给各部戒严了,硬说是要找个小姑娘,又不说是找谁。

傍晚。

长安外近郊的一处湖边,临水的几棵高树在风中瑟瑟抖落了无数花叶,随风流转到了一座破旧的古寺中,寺中阒静恍若无人,只有一尊破败的石座持莲观音慈眼垂眸。

因为年久失修,虫咬雨蚀,时有木头之间发出支啊声响,地上零散的全都是破旧的稻草和被摔破的旧碗碟。

“真是对不住,又给你绑来了。”

一名女孩被结实的捆在一张实木大椅上,面色惨白,时不时啜泣两声。

仿佛是满意她的识相,站在她面前的男人流里流气地向她打了声招呼。

女孩一抬眼,脸都霎时白了一分——正是前夜那个叫一落枝的男人。

“你以为你跑沈仑那里,他能保护得了你……还去伺候皇上,做什么春秋大梦呢?”

一落枝哼了一声,越说越得意,丝毫没注意女孩的脸色稍稍变了。

说着,一只大手就往女孩下巴上略带猥琐地挑了上去,叹道:“哎,京兆府那个傻子把话都发出去了,现在满长安谁不知道你这么一个活宝跑了。沈仑怜香惜玉,我可不能放了你,上边要拿我的人头呢,只能让你做个饵了。”

话音刚落,寺庙旁响起一阵沙沙轻响,几个走神的士兵立刻警觉起来,哗啦一声将腰间的刀抽了出来。

一落枝的目光掠过众人头顶,钉在十步外那株枯柳上,随后握着身旁一只已抽出刀的手,一把将刀铛的一声推回了鞘,沉声道:“没事,树声。”

一落枝似乎没受刚才声音影响,继续道:“沈仑这人,看样子老实,私下里是男女不拒的。三四年前我就见过沈仑,那个时候他嫩得跟豆腐似的,听说有一次派出去就被下了药——”

说到这里,一落枝微狭着双眼,恨不得把女孩的脸上盯出花来:“我还没出手,就被一个男人截了胡,在我面前把他扛在肩上就走了!几天的没见到人——”

一落枝的语气越来越狠厉,音量却越压越低,面容微微扭曲。

见女孩冷冷地盯着他不作声,一落枝哼了一声,伸手摘下了咬在她嘴上的绸子,饶有兴趣地问她:“你说他们晚上能发生什么?”

女孩得了一丝的喘息,既没有张口呼喊,也没就这个问题搭理他,而是眼神注意到了什么似的向外一瞥。

随后,朝他展颜一笑。

那抹笑意在唇边绽开的瞬间,一落枝心头骤然升起一种不祥的预感,而且是极为不祥。

他猛地打了一个寒战,还没来得及随着女孩目光看去,女孩双唇突然微微翕动,一阵微弱的声音似有若无的响起,一落枝疑惑的侧头附耳道女孩身边:

“你说什么?”

女孩又说一遍,声音却仍旧不清不楚的,一落枝有些起急:“什么?”

女孩唇边微微的扬起一个弧度,顺着一落枝的凑过来的脑袋轻轻的吐出了几个字。

话一出口,一落枝脸色遽然大变,右手瞬间扣住腰间短刀一把拔了出来!

刀锋出鞘的寒光掠过女孩脖颈的同时,他指节倏而不受控地松脱,刀身竟朝着女孩心口栽去——而就在前一秒,女孩已经惶然失色地尖叫起来了。

屋内形势就在此时陡然一变,女孩声音还未落下,一道寒芒却从庙口破风而来!

银光一闪而过,光尾从银转红,一落枝的右手霎时间被空中飞来的一把断匕扎了一个对穿!

鲜血瞬间铺满了他的视线,一落枝捂手怒目圆瞪,顾不及痛,踉跄着后退两步,喉间爆出野兽般的嘶吼:“谁!——拿下!”

一落枝既惊又怒,肺部瞬间发出呼呼的声音。

适才少女和他说的话虽然声量极低,可每一字却如一口洪钟,铮然在他脑中回荡——

“他已经来了,你上当了。”

事实上,一落枝当时根本不是想向她扎去,可他忽然看见眼前的女孩目光灼灼地盯着他,紧接着露出了一个粲然无比的笑容,他心中一惊,刀就不知不觉的落了下去。

远远一看,就是一个男人正将刀刺向女子的样子。

他这才明白,那句“你上当了”是何意。

哐当——个几位精悍健硕的男人破门而入,单枪匹马的肃立在一地的碎木中,身上碎屑横飞。

一落枝的目光擦向男人视线的瞬间,突然一怔!

另一边,男人极快地向环境一扫,腾空劈倒了正向他挥刀的一个士兵,又一个翻身把第二个士兵连拉带拽的摔在地上,一脚踏风的把他踢昏过去,整套动作行云流水,连消带打的直接杀向了一落枝和女孩所在的地方!

一落枝手此时右手穿了一个血洞,已然有些脱力。他右脚后撤半步,左臂如满弓绷紧,单手握起自己的匕首,以刃朝外的横比在胸前,刃口映出一个扭曲的倒影。

突然,一个清晰而短促的叹气声响起,一落枝眼眸一变,男人竟在此时忽然收势,望向了他身旁刚发出一声叹息的姑娘。

一落枝捂着鲜血淋漓的手,从牙缝中挤出一丝嗤笑:“这位壮士——你是为了谁来的?我劝你识相点,要是为了这么一位——”

说着他瞟了一眼身旁一脸无辜单纯的女孩,阴鸷道:“那真是不值得了。”

男人置若罔闻,提刀一步步向此处走来,一落枝虎口收紧,正要与男人一决高下,却发现他不是冲自己而来,而是单膝跪在了他身边的女孩身前。

可十分意外的,女孩盯着他,脸色竟比之前还要差一些,似乎是极为不满意他的到来,甚至还带了一丝怀疑与警惕。

男人跪地,抬头向女孩望去,示意她自己是否可以把她身上的绳子解下来,还没等回话,一阵冲天的杀气从男人背后呼啸冲来。

女孩骤然向后一瞥,就这么一个简单的眼神,男人瞬间捕捉到背后的情况,向侧边飞身一躲,一落枝持刀的手根本来不及转势,差点捧刃杀到了女孩的心口!

女孩没有任何躲闪,她身前的男人却利落回身,双臂制住冲来的刀刃,猛然向外一带,一落枝另一只手又使不上力,只能顺势重摔在地上!

一落枝扑倒在地,身上被重重摔下,极难起身。他捂住肋骨半歪在地上,怒吼道:

“沈仑!你敢阴我!——”

男人未理会一落枝这没头没脑的一句嘶吼,二话不说就拦腰抱住了女孩,低声道了句:“姑娘,见谅了!”

说完便足尖点地,重重一踏,飞也似的进入了门外的一片墨色中。

那姑娘被男人一路扛着,景色飞快从眼前倒过,中途,男人怕女孩不舒服又换了一个姿势抱着继续往城内走,女孩任由他轻搂着自己的腰,一声没吭,直到到了快长安最繁华的地段,才跃入一条小巷把女孩放了下来。

虽是被陌生男人截走,可女孩没做反抗,极为顺从。

到了没人的地方,男人从上到下地给她解下绳子,直到把她双脚的绳子都松了下来,一抬头发现这姑娘歪着头盯着自己看了许久了。

男人眉目深邃,眼带寒星,鼻梁英挺峭拔,正是年轻小姑娘喜欢的俊硬模样。

“姑娘,在下——”男人被这么一看,倒有一些不好意思了,赶忙站起身来要解释点什么,女孩看着他人高马大的却手足无措的样子,发出了一阵轻笑。

“你跟踪我多久了?”

“什么?”男人一时没反应过来,略有迷茫,“咳,我是想来进京,却发现现京城已经戒严,还没进城就给城门守卫拦下来了。本想在寺庙对付一晚,没想到看见有歹人对姑娘不轨,事急从权,否则在下也不会贸然翻越城门……”

女孩扬了扬眉,用一种微哑的语气再次打断他的话:

“你不认识我?”

男人一噎。

女孩慢慢的卸下了头上简单发钗配环,面容也随之一变,逐渐的露出了一个俊秀清透的容貌,虽然只是眉眼间细微的变化,但显然,这是一个男人。

一个极为精致清冷,却带着一股生人勿进气息的男人。

他把自己散乱的头发向后一拢,随意的挽上——

男人沉默了片刻,倒是没有太多惊诧于他为何男扮女装,缓缓道:

“原来是公子,是在下适才眼拙。”

“无妨……”沈仑极为淡定,“继续说你的事吧,你刚才说,你失忆过?”

“正是,”男人见对方愿意搭理自己,继续道,“在下脑袋曾遭过重击,经人搭救才勉强活了下来,其余一概不知,只记得曾是长安人,其余却什么都不记得了。难道是,公子认得我——”

说罢,男人脑袋却骤然一阵紧绷头痛,他抵着额角,眉头轻颤,好一会才恢复。

“从什么时候的事?”一阵可疑的沉默后,巷子中响起了淡得不能再淡的声音。

男人情况稍好了些,抬头略微哑道:

“听救我的人说,是三年前。”

男人本想再追问下去是否他见过自己,却发现沈仑垂眸不语,似乎在细细思考这什么。

“公子,”男人登时觉得自己唐突冒犯,小心翼翼地问道:“是不是我适才打扰您了什么计划了?”

沈仑侧头抱臂:“何出此言?”

男人细细地回忆起来:“我进来之时,看见您好像很不乐意似的。不过我看绑着您的人实不像什么好人,所以才出手的。”

沈仑顺着他的话才想起当时的事情,斜了他一眼:“我还以为你能一刀杀了他,真是扫兴。”

本身他下了如此血本扮作一个姑娘,还满长安的放出尚书府小姐失踪的消息,便是想引出陈安想要联系之人,结果那人没找到,他倒没头没脑地冲了进来,还和一落枝打的有来有回的。

男人轻轻地哦了一声,面色有些尴尬。

“你从哪里来的?”沈仑望向了他随着垂眸而落的眼睫和眉间硬朗的线条,不禁开口问道。

“西洲府。”

西洲府远在西疆,天山连绵,雪域千里,人烟稀少罕至,接天连日的一片茫白,不知他走了多久才背负长刀一路行至长安。

“西洲府是个不错的地方,为什么突然想来长安?”

“在下幼时曾住在长安城中,后来失忆流落在外,如今有些模糊的印象,便不远万里而来了。”

男人垂睫,不假思索地说了出来,可声音却和之前那副温和的样子截然不同。

他从眼底深处悠悠浮上的冷意,孤星一般转瞬划过。

此时长安城内月落参横,浓重的血腥味从男人身上渐渐地传了过来。

“长安城不是什么好地方。”沉默了良久,沈仑声音有些喑哑,“若不记得以往,对你来说也不是件坏事,不必苦苦追寻。”

沈仑满目浸润在月光下,神色如常,眼底却泛起一阵轻微的抖动。

男人胸口忽然漫上了一阵酸胀,眉头不禁微微蹙起:“我见过您吗?”

“没有。”沈仑淡淡开口,语速飞快,“还有,我要走了,别跟过来。”

“公子!若有机会,我在哪里可以再见到你。”男人胸口一窒,下意识脱口而出。

巷子中静了片刻,随后一道随意而散漫的声音悠悠传来,轻轻没入夜风中:“如果你能进到大明宫中,就能见到我。”

“不过,我却十分不想再见到你。”

好的!我们的攻终于出现!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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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古寺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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