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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7章 相见再见

一秒,两秒……

一分钟,两分钟……

还是一刻钟,两刻钟?

当时间在“梵月”结界里流逝,集中全部精力与“迷谷”对抗的苏寐,从来没想过会见到这样的情景:青轶竟伏身在吉祥巨大的飞翼上,乘风而来,“梵月”结界为此大开方便之门,结界开合的瞬间,青轶已将苏寐从结界里带出。

结界之外,仍是茫茫沙海。迷谷树是其中唯一不动的存在。

青轶带着苏寐落地,迷谷树自动化为人形,同时于沙地里化开一片平地,迷谷人形模样同苏寐在“梵月”结界里见过的那个人并无两样,只是神情傲娇许多,一个眼神扫过来,吐槽声仿佛就在耳边向起,“你…你…你……枉你还是他们的女儿,你即使看不到危险,也应该知道这里并非善地,除了那狡诈的沉沙,还有——”

“有什么,我待会儿自会告诉她。“

青轶将迷谷的吐槽打断,迷谷哼唧道:“行,这里让给你们。谁让她姓苏呢!” 随后,直接从原地消失了。

“到底……”

而苏寐本想急切地问清一切因由,却在看到青轶如同枯木的身形,以及风中残烛般的灰败面容后,喉咙似被梗住,没再继续说下去。

苏寐的反应落入青轶眼中,青轶想起他和净瞳总争嚷的“苦肉计”,心中默默长吁了一口气。他就猜到,即使苏寐因卫逢的死对他有恨,但她也不会对他完全无动于衷。

“可能若不是你来了,它也不会现身。”青轶指了指荒原上空飞翔的吉祥,他的身影正在渐渐变淡,感伤道:“他的魂魄其实一直守在这里,守着……主人生前守护的东西。”

“你已经没有任何妖力了?”苏寐看着吉祥的虚影,却问着言不由衷的话。

青轶轻笑,“我被人偷袭了。日后,你若是遇到他们两人,当小心些。“

“他们是谁?”

“无言和宣琤。”

苏寐实在很不喜欢有话想说却说不出来,有很多疑问想问也问不出来的感觉,更何况如今的对手也不明朗,她希望一切感受也能快刀斩乱麻,让她不必焦虑迟疑,“你——”

青轶许是从苏寐神情的变化中看出了什么,快语一步截过了话头,“你一定想知道你的父母后来发生了什么事,三途冥君告诉了我,我告诉你。”

“小叔?”

“我,冥君,还有净瞳,我们三人其实是一起来的无回荒原。”

苏寐闻言,似觉得有点怪异,可没等她细想,青轶已经开始述说起来。

实际上,苏淙和棠华回到无回荒原时,两人已经秘密成婚。

虽说一个是他的前主人,另一个是他认可的好友,但迷谷总觉得,与两人相处不太自在。迷谷认为苏淙和棠华应该去过属于他们两人的生活,而且他也觉得,他应该想个办法向两人证明他有能力,能看守住沉沙,让两人放心离开。

迷谷绞尽脑汁之际,忽然又于某一天发现了吉祥并未完全消散的魂魄。迷谷越发认为,有他这颗万年枯树和吉祥,怎么可能看守不住沉沙?

想了许多时日后,迷谷想到了一个方法。他决定去收服“梵月”。沉沙根本不能让“梵月”为他所用,但假使他能,那他自然比沉沙强。这就是迷谷的逻辑。

“梵月”的灵性使它自然看得出迷谷的逻辑,但它显然不认同。因此,很长一段时间内,“梵月”没对迷谷的挑衅做出任何回应。

可迷谷没放弃。一个人假使被惹烦了,极容易做出昏脑的事,在被迷谷长时间不停地骚扰后,“梵月”似乎也有点崩不住了。某日,它终于在沙海里幻化了大风沙,来表示他的愤怒。而迷谷枯树在风沙里摇摇欲坠,仿似被暴雨冲刷的娇花。

苏淙和棠华看着迷谷和“梵月”如此儿戏地比试,却有点苦笑不得。两人甚至考虑着,要不要满足一下迷谷的好胜心,上前去搅弄一番?

然而,沉沙总是窥视在侧,他又怎么会放任某些机会溜走?没过多久,在迷谷和“梵月”依然拖拖拉拉进行儿戏般的比试时,一个不速之客登场了。

魔神辻叶被沉沙引来了无回荒原。这位魔神是个戾气极重的主,除了血修罗神,昔泽大陆没人知晓他的前尘。但沉沙还是宋勰时,却恰好翻到过某本远古残卷,里面记载了魔神、血修罗神和九重天至高唯一的天命神“命运”之间的恩怨纠葛。魔神与第一任妖王是宿敌。想当然,沉沙是以“梵月”为诱饵,将魔神引到了无回荒原。

魔神现身,并非为了夺取“梵月”,而是为了毁灭“梵月”。因此,在察觉到魔神的意图后,“梵月”就躲了起来。魔神为寻到“梵月”,在无回荒原大肆作乱,久寻不到后,就像沉沙所预料得那样,魔神的矛头自然地转向了苏淙和棠华。

苏淙和棠华不是魔神的对手,但两人也苦撑了近七日。七日后,苏淙知晓若再坚持,棠华最后的结局必定逃不过和他一起灰飞烟灭。他作出了决定,将棠华送离。

而后,他散尽灵力,试图和魔神同归于尽,最后却仍被打败。直至临死,苏淙仍然牢记着血修罗神的叮嘱,并未释放背上的强大封印。

后来,魔神在无回荒原的放肆行径终于被血修罗神感应到,血修罗神亲自出手,与魔神大战三日后,将其诱到了椘泽囚禁。

迷谷在动乱中失了忆,不再记得苏淙和棠华。直到许多年后,他心生聊赖,从无回荒原出走,在途中遇到了初出茅庐的言有灵,他和言有灵一起经历了种种冒险,差点走入歧途的他才一点一点慢慢找回了他的记忆,自此他再也不曾离开过无回荒原。

而上一任司职神棠华,在生下苏寐之后,一点一点回溯前事,却发现苏淙命运的每个关键节点上,不仅有沉沙的算计,还有另外一人于暗中不停在推波助澜。比如那次妖族对无回荒原的征讨,又比如魔神的出现,最后,棠华愕然发现,那个暗中的推手竟然就是九重天至高的天命神“命运”。

棠华去挑战至高神“命运”,但最终失败,就此消散。

之后,神缈之境便迎来了苏寐作为司职神的时代。

或许因为是第三者的转述,青轶在最初听到这段往事时,他甚至都不太明白苏淙和棠华的选择。

但苏寐听完后,却在第一时间告诉青轶,“我知道……我知道他们所行所求,和你心中所求,其实是一样的。沉沙和‘梵月’是最不稳定的变数,一旦沉沙逃离了无回荒原,或是‘梵月’被不怀好意的人得到,只要有一件事发生,昔泽大陆必将被戾气搅乱。因此,他们宁愿守在无回荒原,杜绝任何可能的发生。“

沉沙是神缈之境的叛徒,棠华如何能忽视他的野心和狡诈?

“梵月”是苏淙主动担负的责任,或许因为背负着神秘封印降生,他天生便有种使命感。

诚然苏寐从前也并不是小情小爱的人,经历过许多后,她确实是变了,变得……

“假使我面临他们那样的境地,我想,我也会做出和他们一样的选择。“

青轶的话还含在喉咙里,苏寐却已开口明确道出了她的选择。苏寐不知,这也正是青轶刚刚意识到却不愿说出口的事:尽管苏寐拒绝承认,但苏寐身上已有了身为司职神的使命感。

其实,在铭剑冢,苏寐向他谈起,捉妖师之道即在于捉妖师手中的剑可以守正驱邪;那时,青轶就有隐隐的预感,苏寐终会明白,司职神的神力就和捉妖师手中的剑一样,是司职神的武器,也是司职神的责任。苏寐这一路走来,她既然拿得起手中剑,最终必定也会明白她身上担负的司职神的责任。

苏寐的成神之时,似乎近了。

这就是青轶刚才忽生恐慌而不敢接话的原因,苏寐成神,是不是意味着也是他和她该告别的时候了?

却听苏寐又道:“走吧,那人既然千方百计诱我入局,又怎会轻易放弃?他知我必会去寻沈寞,不管他是否和沉沙联手,我也只能继续往前走。“

“他不会和沉沙联手。“青轶十分笃定。

苏寐面露疑惑,“为何?”

“因为他,最喜欢窥视,喜欢挑拨恶意。他冷酷而无情,不喜欢任何反抗,喜欢将人当作满足他私欲的工具,肆意侵入他人的人生……”青轶越说越愤怒,“他为神却不具神性,他——”

“青轶,回来!”

伴随着虚空里传出的苏河的呼唤,青轶忽然从苏寐眼前消失了。

下一刻,青轶出现在黑色莲花结界里,苏河和净瞳正和仍是迷谷模样的天命神“命运”对抗着,但两人显然已撑至极限,头顶都出现了灵力溃散的青色光线,青轶向两人道了声谢,立刻加入了对峙中。

“命运”冷笑道:“方才,我只是没料到,你们竟能让‘梵月’为你们开方便之门,以梦妖的入梦术将青轶送入苏寐梦中,此刻,你们以为还能继续反抗我吗?”

说罢,“命运”即撤手而去。

另一边,苏寐在“梵月”结界里醒来,已明白刚才不过是黄粱一梦,她不动声色地调整好情绪,立刻开始寻找离开结界的方法。苏寐念头刚闪过脑海,孰料下一秒“梵月”结界已显现了离开的缺口。

苏寐想到苏淙所说,“梵月”自有灵性,果然不欺人。

苏寐从“梵月”结界里出来,谁知迎面即遭遇漫天黄沙扑面而来,风沙中夹杂着几丝微弱的求救。天地昏暝,风沙惑人。苏寐顶着要命的风沙寻找着,最后发现陷陷入黄沙中赫然竟是辛柠。

辛柠自知是与虎谋皮,在“命运”现身黑色莲花结界后,她便趁机溜了。可她不过是一个没有术法的女子,如何闯得了危机暗藏的无回荒原?没过多久,她便陷入了巨大的黄沙迷宫里。

苏寐和辛柠如今所在,正是一个巨大的黄沙迷宫。其中的迷宫掩体全是黄沙幻化,外观上都是些不规则的形态,掩体可随机变化,升高或下降;若不小心走至杀门,就会有黄沙武士现身,追杀闯关者。那些黄沙武士身体每一寸都是流动的黄沙,刀砍不着,火伤不着,辛柠正是被他们追得疲于奔命,一步错以致步步踏错,黄沙武士越来越多,她也几乎力竭……

“看着我这样狼狈,你的心里或多或少都觉得我是活该,自找的,是吗?”

黄沙如风吼,从耳边呼啸而过。苏寐正思索着逃离迷宫的方法,不妨身边突然传出了辛柠似自嘲的质问。

苏寐身不动,目光注视前方,平静道:“我不知你为何会来这里,但若是你的选择,我无权置喙。”

“不错,许多人都说你无欲无求,所以他们千方百计地想求得你的回顾,你的注视……”辛柠话中嘲讽之意更加明显,“你没有牵绊,你不在乎任何人,永远可以依照自己的心意大步往前走,可却有许多人因为你,一生被毁了,你觉得他们该不该找你复仇?”

“难道你……”苏寐迟疑着看了一眼辛柠,并没有将心中猜想说出来,反而问道:“你是否真的想从迷宫里逃出去?“

“当然,我是为沈寞而来!”辛柠语气灼灼。

苏寐眼里闪过一丝黯然,“沈寞……确实因我之故才生死不明,我答应了要看住他。”

“所以,你更该将我救出去!”辛柠无赖道。

苏寐没有与她争辩,辛柠对她有满腹怨气,她早就知晓,但现在不是化解的好时机。

苏寐刚才已仔细观察过迷宫的风向,黄沙的变幻,若她推测得不错,恐怕所有杀门的位置也都是随机而变的,换句话说,只要黄沙流动,这个迷宫里可能处处都会变成杀门。黄沙武士不过是法力幻化的杀招,沉沙的目的显然是想通过黄沙武士消耗掉闯关者的法力和心力。苏寐直觉这应是沉沙对付人类捉妖师的招数,要破解眼前的步步杀机,以高阶的结印法阵摧毁整个迷宫即可。然而——

“苏寐,我看到沈寞了……那是他的佩剑,是不是?”

辛柠的惊呼声忽然响起,苏寐放眼望去,果然见到迷宫的风眼上插着沈寞的佩剑。风眼是迷宫运转的关键和力量来源,如果毁了整个迷宫,必须先破风眼,以沈寞如今残缺虚弱的灵识,必将再无存活的可能。沉沙算计了她的每一步。

“烈烈劲风……”

没多犹豫,苏寐还是双手合拢,开始了结印,“源出东方,惟尔罡气,可敌——万沙!”

风自东方来,漫卷黄沙起。罡风扫四合,天地清明现。

以纯正的司职神神力召唤的蓝色法阵从天降下,即使天地风云异象,也不得不撄其锋芒。辛柠看着风眼的沈寞佩剑渐渐开始显露溃散之象,恍然意识到了什么,立刻扑到苏寐身边,试图阻止苏寐继续结印。

可终究是晚了。

沈寞的佩剑在法阵的威压下,一寸连着一寸从辛柠眼前消失……最终,迷宫阵破,沙海重归寂静。

苏寐迅速执剑飞向西方,沉沙的人影渐渐在沙海之上显现。他有一副青年男子的俊朗面容,嘴角永远微翘,带着几分暧昧和捉摸不透的笑意,“苏寐,亲手杀死沈寞的感觉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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