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儒秋强忍着腰疼,坐电梯回到了自己的公寓。打开门以后,季儒秋先是跌跌撞撞地进了洗手间,打开水龙头就开始刷牙。用尽最后的一点力气把牙刷了以后,季儒秋跌跌撞撞地进了卧室,什么都顾不上了,把自己往床上一砸,再把甚至还没有套被套的羽绒被子往头上一蒙,让自己的感官封闭在黑暗之中。
睡着吧,季儒秋,睡着了就不疼了······
但是怎么可能睡着,每次腰伤发作的时候,季儒秋都觉得整个身体都变成了一个巨大的腰椎骨。每一个缝隙都在叫嚣着这么他。而且腰伤导致的疼痛还会逐渐扩散,季儒秋觉得全身的骨头都在疼。
他有时候会和李热开玩笑,说自己上辈子如果是个恶人,说不定就是被腰斩了,不然怎么会到了这辈子还在疼,那么疼。
李热比季儒秋大不了多少,一路上跟着季儒秋经历了很多风风雨雨,虽然在跟别人谈判的时候雷厉风行的,但是在季儒秋面前总是心软得很。她每次听见季儒秋这样说都会红眼眶,如果两个人都喝了点酒,李热甚至会当着季儒秋的面留下眼泪来。结果,虽然每次都是季儒秋忍不住要跟李热诉诉苦,但是最后的结局总是会变成季儒秋安慰李热。次数多了,季儒秋也不爱说了,不过李热倒是真的听进去了,甚至专门为了季儒秋去学了一套推拿技术和急救方法。
季儒秋蒙在被子里,感觉自己浑身热得很,但是手脚却是冰凉的。他都不需要体温计,只需要出现现在这个状态,他就知道自己大概又是发烧了。
发烧对他这样的早期心衰病人来说是很有风险的,因为心衰病人发热多半是由于情绪紧张导致的低热,这样的低热在一定程度上会加重心脏的负担,有导致病情恶化的风险。
这么多年来,季儒秋一直在吃药控制心衰的进程,总体而言他是个让一声省心的好病人,一直按时服药,把先天不足带来的心衰症状控制在了早期阶段。但是季儒秋自己也清楚,随着他的年纪越来越大,甚至不需要年纪增长,有时候工作强度大、压力大的时候,季儒秋就会出现明显的免疫力下降和心率不齐的症状。
身边的人,包括李热在内,都劝季儒秋趁早离开模特这个圈子。这个圈子最大的好处就是来钱快,但是季儒秋自己根本就不缺钱,所以当模特在物质上给不了季儒秋什么。除了来钱快这个唯一的好处,模特的圈子压力很大,更新换代极快,层出不穷的新人一茬茬地出现,将前辈拍死在沙滩上,一般地模特干了几年以后,一般都会识相地自己慢慢淡出这个圈子,省得给自己留个“晚节不保”的坏名声。
除此之外,作为华裔模特,季儒秋要应对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出现的种族歧视,职场霸凌,甚至还偶尔会有职场骚扰。
曾经有一个满脑肥肠的秀场导演妄图把手伸到季儒秋的身上,妄图让季儒秋为了一次次能上场的机会委身于他。但是季儒秋从来没有让这些恶心的人得逞过,他甚至不愿意搬出自己的家族势力,而是直接放弃上某个秀,转身寻找下一个机会。
一次次的试镜,失败以后成功,成功以后为了尊严拒绝,再次试镜直到遇见合适的机会。模特走秀追求衣架子的感觉,为了达到这个效果,就要求男模们都微微有些塌腰。反复地练习台步,长时间塌腰行走,虽然让季儒秋从外形和形体上都达到了国际舞台的顶级水平,让他不需要经历一些龌蹉也能够得到很多很好的机会和曝光,但是这也加重了季儒秋的腰伤。这样恶劣的职场环境,根本就不适合一个需要得到静养的病人待下去。
季儒秋自己也说不清自己在坚持什么,可能只是想要在有限的生命里,或者说在生命质量还算高的时间里活出属于季儒秋自己的荣耀。而不是作为二世祖,在祖辈积累的财富的阴影里平平淡淡地过一生。等到人生的最后一天,在医生护士家人朋友的泪水里一事无成地离开,只能让人们假惺惺地感慨一句:“这个幸运又不幸的孩子在成年以后确认了心脏病,只能窝囊地走完了他平淡又短暂的一生。”
发烧了,不过季儒秋还不想死,所以他强行启动自己接近报废的身体,从床上爬起来喂自己吃药。
季儒秋一站起来就觉得自己头重脚轻,而且有些喘不上气来,眼前时不时会出现白点一闪一闪的。每一次呼吸都会导致肋下疼痛,连带着发作的腰伤前后夹击。
他把自己的常用药都带回国了,其中正好就有用在发烧的时候的药。季儒秋就着刚刚贺扬临走前给他烧的一壶水把药吞了下去,又自己偷偷加了一片止疼药。趁着药效还没完全发作,季儒秋强撑着回了卧室,连卧室门都没有关,就把自己埋进了被子里。
季儒秋终于在药效的作用下睡着了,他睡着的时候眉头紧皱着,好像即使在睡梦中也在忍受着痛苦。他侧睡着,压着右边的一侧身子,让已经开始衰竭的左心室轻松一点。汗水汗湿了微卷的发尾,整张脸几乎埋进了床垫里。他就这样痛苦地进入了梦的深渊。
李热受贺扬所托,到季儒秋家里看看他的情况的。
在路上她还担心是贺扬小题大做,因为久别重逢,过于担心季儒秋的身体状况才让她来这一趟。没想到这一趟竟是来得很有必要。
多年以后,李热常常那这件事来恐吓贺扬和季儒秋二人。她恐吓贺扬,她要是晚来一步,季儒秋就真的死在他们重逢的那一天了。她恐吓季儒秋,他要是真的死在那一天,贺扬真的很有可能会和他一起去死。
在敲门五分钟无果后,李热感觉事情发展比她想象的更严重,贺扬的担心不是没有道理的。还好季儒秋曾经给过李热入户门的密码,李热就直接开门进去了。
李热开门的时候,差点被躺在床上人事不省的季儒秋吓死。
季儒秋已经躺在床上叫不醒了——这个情况甚至不是最糟糕的,李热曾经有一次在季儒秋位于加州的别墅里发现了晕倒在自己门口的季儒秋,当时又是一阵兵荒马乱。
发现季儒秋发烧了,不过自己吃了药,只不过烧还没退下来,现在还迷迷糊糊的时候,李热的心又悬了上来。她一边联系现在能上门的家庭医生,一边给在线等消息的贺扬同步季儒秋的情况。
李热原本以为贺扬可能会不管不顾地冲过来找季儒秋,没想到贺扬竟然只是语气很平淡地回了她:“我知道了,照顾好他。”
不过李热也顾不上好奇贺扬这个反应的原因了,因为没过一会附近一家私立医院的医生和护士就上门来给季儒秋看病了——当初季儒秋选择把公寓买在这个位置,有很大一方面的考量就是因为这个小区紧挨着一家全国知名的私立医院,能最大限度地缩短季儒秋在津海期间就医的时间。
医生之前就给季儒秋看过病,知道季儒秋的情况,来得很快。上门以后,他先让接近昏迷状态的季儒秋平躺在床上,基本的检查以后,让护士给季儒秋打了一阵退烧针,防止温度继续升高影响心脏。
随后,他严肃地对李热说:“主要是累着了,加上可能压力大或者情绪有波动,才会发烧。季先生这个身体状态,还是那句话,好好养着是没问题的,但是像现在这样折腾,会越来越严重。”
李热点点头表示同意,又扭过头对人事不省的季儒秋说:“听见了没。”
季儒秋无知无觉地躺在床上。
医生摇了摇头,转身出了房间,李热也跟着出去了,把季儒秋的卧室门也带上了。
送走医生和护士,李热顺手帮季儒秋把房子也收拾整齐了。正当李热准备在地上凑合一晚,防止晚上季儒秋出现什么紧急状况的时候,门铃突然响了。
——是贺扬在门外。
这时候夜已经又深了,贺扬没有穿白天来见季儒秋的时候穿的那一件卡其色风衣,而是换了一件更深沉的纯黑羊绒大衣。
看见贺扬李热一点也不意外,要是贺扬没过来,李热才要怀疑这是不是她以前认识的贺扬。
贺扬进门以后就脱下了大衣,只穿着纯黑的衬衫直接坐在胡桃木茶几旁边的地上。
李热从厨房到了两杯热水出来,一杯递给贺扬,一杯自己喝了。
“既然你来了,那你照顾他,我就先撤了?”李热喝了口水以后对贺扬说到。
“不,今晚我照顾他,天一亮我就走”,贺扬停顿了一下,又说:“别让他知道我来过。”
李热有些诧异,但她还是点点头,没说什么。正当她打算打开电脑去阳台处理工作的时候,贺扬又叫住了她:“我有些事情想问你,关于季儒秋。”
李热这次回过头,没有点头,而是对他嫣然一笑:
“想问什么就自己去问季儒秋,我不会越过他直接把他的事情都告诉你。”
“我现在没有立场问他,对他来说,我不过是个只见过一面的人,甚至算不上朋友。我不知道我们有没有希望回到从前。”贺扬看着李热,脸部是沉稳的表情,但是声音没能控制住地有些颤抖。
“哦,那我也没有立场告诉你季儒秋的事情。你是我的朋友,季儒秋也是我的朋友。但是很遗憾,你们现在还不是朋友。”说罢,李热拉开阳台门就要出去。
“我只想知道季儒秋现在的身体,怎么样了。”贺扬轻轻吐出一句话,却让李热转身的动作顿住了。
她站在原地,好像在犹豫。几乎过了整整一分钟,他们两个人没有一个人说话,只有贺扬的手机突然响了,发出震动的声音。
但是贺扬没有接电话,他在等李热的回答。
“好,我告诉你。”李热终于下定了决心。
贺扬直接挂断了未接来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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