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如海问二人今日可瞧完了园子，又看了看两人取的书，对余欢道：“读书之法，看、读、写、作四者，每日不可缺一。碑贴，你自己去楼中找。看书，则无外乎经史之学、考据之学、辞章之学。考据之学不必理它。经史之学，明则躬行有要，而经济有本；辞章之学，亦所以发挥义理者也。你若要从科第出身，四书五经必得熟读，此外最好常看《史记》、《汉书》、《庄子》、《韩文》、《通鉴》、《文选》、《古文辞类纂》、《十八家诗钞》，方不致死读书、读死书。余者诸书，看你的精力，皆可涉猎一二。”余欢忙起身躬领。三人闲坐一时，便都散了。
余欢领着晴雯沿着藤廊一路闲散向前，晴雯左顾右盼，说道：“可惜没见到藤花。”余欢扭头看她，问道：“我倒忘了问你，你可想回金陵？若想回去，让链二哥带你同回。”晴雯道：“我既和你一同出来，没有自己回去的理。你什么时候回，我便什么时候回。”晴雯又问：“袭人呢？”余欢淡淡道：“她回去。”两人回到楼中，各去自己卧房歇息。
待余欢午睡醒转，袭人进来送上茶点，余欢问晴雯，袭人说：“她还在睡呢。”余欢看了看袭人，道：“链二哥不日便回金陵，你和麝月随他一起回。”袭人张口欲言自己不回，又思及自出金陵以来，余欢根本不让自己近身侍候，见到了也疏远冷淡，虽心有不甘，待在此处实在无益，不如回去再作打算，便答应了默默退出。
这不系楼上原有一间书房，当地放着一张黄檀木大案，案上磊着笔墨纸砚。东墙书架落地，西墙上当中挂着一大幅马远的《寒江独钓图》，左右挂着一副对联，乃是文徵明墨迹，题着“去去无程客，行行不系舟”。余欢欣赏一时，便走至案后坐了，从自己选的两本书中挑了一本，细细研读。
余欢既无进行社会革命之大志，也无推翻封建礼教之野望，若不打算做一只任人踩踏的蝼蚁，便必得从科举出身获得起码的自由和体面，故对四书五经并无原身的抵触，如今学来，不过是取其精华，去其糟粕罢了。且四书五经原是儒学典籍，里面凝结了中华文明的精华和前人智慧，千年流传自有其价值所在，后世国学大热就可见其一斑。故此，余欢专心致志，渐渐沉浸其中。
日影西斜，门外传来一阵轻快的脚步声，继而晴雯推门进来，含笑说道：“宝玉，文姨娘叫人来请你去用饭。”余欢站起身来，伸臂拉伸几下，笑道：“我忘了时辰了，走吧。”两人快步去了用饭的偏厅。此时贾链犹在外游玩未回，仍是三人用饭。饭毕，一时文棋也用完了，进来在侧面坐了，温颜对林如海道：“天气渐渐转冷，我想着宝玉和姑娘来回这样走动，倒积了寒气在胸腹，不如每日午饭在此处用，早晚二餐送去他们各自楼中，倒也便宜。”林如海点点头道：“你说得不错，宝玉和玉儿明早就不必过来了。再者，你检点一下厚被褥，若有不够的速速补上，秋冬衣物也该做些。”文棋笑道：“是了，已叫了人来量尺寸，我看姑娘个子长了许多，想必宝玉也是。”四人笑谈一阵，各自回房。
余欢送黛玉至西园门口，黛玉因天冷便要他回去，余欢拗不过，拢拢她的披风，微笑道：“那我回去了，妹妹回去了早些歇息。明日咱们去找书。”黛玉点头一笑，转身慢慢走入花木深处。余欢瞧她走远了，方对晴雯说：“走吧。”
此时十一月已至中旬，中天一轮明月将满未满，寒光湛湛，清冷之极。晴雯提着灯笼在前，余欢在后，不时抬头看看月亮，不由自主地想起父母，胸中酸痛又强自按下，不敢细想也不敢多想。两人一路无话，待到了楼中，余欢让晴雯沏一壶茶去书房后便自去歇息，自己铺了纸，一边研墨，一边出神，待研了满满一砚台，提笔在纸上写道：“明月茫茫，夜来应照南桥路。梦游熟处。一枕啼秋雨。可惜人生，不向吴城住。心期误。雁将秋去。天远青山暮。”，又换一纸，写道：“何处夜行好，月明白笴陂。山光摇积雪，猿影挂寒枝。但恐佳景晚，小令归棹移。人来有清兴，及此有相思。白笴夜长啸，爽然溪谷寒。鱼龙动陂水，处处生波澜。天借一明月，飞来碧云端。故乡不可见，肠断正西看。”余欢写罢，推窗望月良久，狠狠心关上窗户，从书架上找了一卷《左传》，勉强自己看进去。
余欢之前便不让人在他房中上夜，此时晴雯等人早已熟睡，他看了约摸一个时辰，自去洗漱了上床，辗转一时，方迷迷糊糊睡着。梦中烟雨迷濛，他似和父母在西湖边游玩，父母二人眉目宛然、音容依旧，他不由得大喜望外，正待言说自己近日诸事，突然间白雾弥漫，他在雾中大声呼喊“爸爸、妈妈”，隐约听得父母也在叫“余欢，余欢”，只不见人，跌跌撞撞间一跤摔倒。余欢大喊一声坐起身来，大口喘息，只觉得背上冷汗涔涔，再伸手一拭，满面泪水，不由向后躺倒，以手覆眼，一时只觉得心中空空洞洞，好似缺了一大块，心神激荡间如冷风吹过，不由得痛彻心肺。
第二日余欢便起晚了，待醒转时，天光早已大亮。晴雯探头看他醒了，打水进来服侍他梳洗，梳头时端详他面色，道：“宝玉，你昨晚没睡好么？”余欢面色平静道：“看书晚了。”晴雯嘟囔道：“以前也没见你这般爱看书。”余欢笑笑不语。这边袭人和麝月已在一楼小花厅内摆了提盒内送来的饭菜，余欢下楼用了饭，便披了披风，带着晴雯一道去寻黛玉。
到了筠楼，黛玉已用了饭，正在收拾准备带给姊妹的纸笔等物，笑道：“宝玉，你略等等。”又对雪雁说：“收拾好了，叫几个人来抬去给文姨娘。”余欢笑道：“不忙，可别弄混了。”紫鹃双手捧着一件藕色提花厚缎夹绵披风来给黛玉披上，几人方出门去。
余欢二人给林如海请了安，说及今日去城中书肆，余欢本担心林如海不同意，黛玉在旁也有些忐忑，不料林如海欲待说女子不便出门，又深怜自己女儿从未上过街，略一沉吟，对文棋道：“让林安备轿，多遣几个人跟着，万不可让人冲撞了。”文棋答应了，又对两人道：“量衣的人已来了，先去把尺寸量了。”两人量了尺寸，在林如海惯常坐卧的东廊厢房内坐等。晴雯几人在贾府时也是出不了门的，此时知道要去那等繁华处，在旁虽强自按捺只互相以目示意，也遮掩不了满面兴奋。一时丫鬟来报，说轿已备好，余欢两人向林如海告退，路上碰到贾链来请安，说今日要去购些奇巧货物，便告辞而去。
作者有话说：本文所有篇目章回标题及正文所引用诗词皆引自古人，便不一一详细备注了。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3章 明月茫茫，夜来应照南桥路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