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眠天天从幽冥谷往鎏水涧跑,一到左忘跟前就开始哭,哭了几天后哭不出眼泪了,只是扯着嗓子吼——这就是为什么左忘不答应唐眠住到鎏水涧来,怕晚上吵得睡不着。
秦久怡和夏不言刚开始还往鎏水涧跑了几次,后面就几乎不见了——紫忞把鬼域的事故处理好了,了因池西南角重新恢复使用,有些住了一整个月客栈都快发霉的魂灵全都被拉去泡池水,喝完孟婆汤过不了奈何桥的魂灵顿时多了起来。清闲了一段时间的渡灵师开始变得繁忙起来,那两人自然就没有时间往这儿跑了。
没人来正和贺晚心意,他乐得这小小的木屋里只有两个人。
贺晚扶着左忘到露台的时候,左忘闻到了自山巅吹拂而来的松香。
“起风了。”
贺晚从后面上前半步,和左忘并肩而立,“风从来都没有停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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左忘在鎏水涧住了大半个月,练就了一副听声辩位的本事,不用别人搀扶就能到处走。
贺晚不放心,要给左忘做一副拐杖,左忘拒绝了。
“你不会是嫌拄根拐杖难看吧?”
左忘不说话了,只是一小口一小口地抿茶喝。
“我跟你说,一点都不难看,你拄根棍往那儿一站,再披件斗篷,我给你在后面拿风扇扇扇风,斗篷被吹起来,多酷啊……”
一旁的唐眠听完想象了一下这副画面,觉得有点像很中二的□□老大,但他没敢说出来,毕竟没有眼睛上缠着纱布的□□老大。
左忘没唐眠那么丰富的想象力,光听描述就够瘆人了。
“你堂堂七殿阎罗一天到晚就没什么事干?”
贺晚诡异一笑:“谁知道我是七殿阎罗?护烬作为我的同僚都不承认——哦,他现在也承认不了了。”
“什么意思?”
“紫忞和巫峫那天以二打一——虽说这样有点以多欺少的嫌疑,但那是护烬非要把自己脸皮拉的比墙还要厚的——然后护烬就被打出了一点内伤。后面你师父去卸了护烬一条胳膊——能装回去那种。”
左忘听着觉得贺晚这段描述不怎么符合事实,后来问唐眠,发现果然如此:
“护烬虽然看着虚,但其实还挺厉害的,紫忞大人和那个拿琉璃盏的两个人打到最后也只是打出些不怎么严重的伤——比当时师父你的伤差远了……”
见左忘在皱眉,唐眠立即转话题:“后来师公去找护烬,发现护烬被打成了重伤,躺床上起不来,全身除了眼珠没有一处能动的。所以师公卸了他一条胳膊就回来了……”
左忘的眉头皱的更深了,“护烬再怎么说也是五殿阎罗,伤成那样总殿不追究?”
百忙之中前来探望——前来偷懒的秦久怡边指挥商柒剥橘子边说:“总殿不知道。”
那天鎏水涧地都快塌了,总殿不知道?
唐眠解释:“护烬自己肯定不想这事被总殿知道,当时在阵外圈罩了层锁音罩。贺——九——贺晚”
自从知道贺晚就是九掣后,唐眠都不知道怎么称呼贺晚了。以前都是直呼大名,现在叫“九掣大人”叫不出口,直接叫贺晚又觉得怪怪的,最近当面都只说话,不叫人。
又一想自己还拿着一副九掣的骨牌,那可真是当成遗物来用的,现在想想……
“贺晚好像也不想让自己是九掣的事暴露出去,现在除了当时在场的人都还不知道贺晚就是九掣。两边的人都不说,总殿自然就不知道了。”
贺晚为什么不承认自己是九掣?
秦久怡吃着商柒剥好的橘子,含糊不清地说:“要不是护烬整的那一出,谁能想到贺晚和九掣是一个人?别说实力,气质这一块儿首先就差了十万八千里。”
左忘立马问:“你见过九掣?”
“那倒没有,”秦久怡低头仔细撕着白色的橘络,“我比你还晚进冥界,你都没见过我怎么可能见过。我就是听我师父提过,说九掣一副煞鬼鬼面,玄色宽袍,站在总殿三十三层高台上,如松如钟,有一种万鬼都要拜倒在他脚下的王者气概。”
左忘想象了一下,确实无法将贺晚代入到立于总殿三十三层高台万鬼齐拜的画面之中。
秦久怡想了想继续说:“没人见过他鬼面下是什么模样,除了身边副使也不见和谁人亲近——还除了一个魂灵。”
左忘猛然抬头。
“魂灵?”
“我师父也是听说的,毕竟九掣属于神出鬼没的那种。再说,总殿之外的地方你见到过几次某殿阎罗,某阁阁主……”
唐眠吃着从商柒那儿拿过来的橘子,点点头:“那倒也是。”
商柒在一旁兢兢业业剥橘子,顺带提了一句:“好像跑题了……”
于是后脑勺收获了一巴掌。
“据说——据说,九掣经常和一个魂灵在鎏水涧出双入对——这个词有什么问题吗?”秦久怡看着举着瓣橘子却迟迟不送入口中的唐眠发出疑问。
“没——没什么问题。”
良心发现的唐眠发现这屋四个人就自家师父没有橘子吃,连忙双手奉上橘络都撕的干干净净的橘子,却被左忘拒绝了。
“我不喜欢吃橘子。”看不见的左忘对着空气说。
唐眠:“?”昨天不还吃的吗?
秦久怡继续说:“那个魂灵——不知道谁画了张九掣和那个魂灵的画像,虽然只有模糊的背影,但那个魂灵站在九掣身边竟然丝毫不降气场,有种少年将军的英气,反倒看着十分登对。”
商柒剥橘子剥的手指都染黄了,停下来问:“师父,这哪儿的画像,为什么我从来没见过?”
“画像……画像,唔,想起来了,是在夏不言那儿看到的。”
左忘觉得哪天应该去看看师父了。
三个人一下午吃了一筐橘子皮,贺晚晚上进屋的时候吃了一惊,然后找了两个竹簸箩,把橘皮全都倒上去摊开,然后放露台上去了。
“晾一年,明年就可以入汤做菜了。”
左忘一愣:“我以为你要晒陈皮。”
贺晚回来爬上床:“这种好东西又不是只有入药一种用途。”
睡前左忘问了贺晚自己琢磨了一下午的事:“你为什么不承认自己是九掣?”
贺晚回答的倒挺快:“谁乐意去上班?你看这些天秦怡他们忙得昏天暗地的,你在这儿围炉煮茶,吟酒听风,不比他们惬意?”
“可渡灵是我本职。我眼睛好了……”
还是要回去渡灵的。
贺晚卷着被子抱着左忘评价:“你这种放‘上面’就是考公考编的好苗子,思想觉悟太高了。”
左忘觉得贺晚现在也与时俱进了。
“那还有个问题……”
“嗯?”
“你以前——”话到嘴边左忘又不问了,“睡觉吧。你别扯我被子。”
“我身上的被子就只够盖住肚脐眼……”
安静的日子日复一日。
左忘原本对失明这件事并不是很介意,可慢慢的,嵬介的古术和寒青沫的中药一日一日送来,可他还是什么都看不见。
看不见这间出现在他脑海中数次的小木屋,看不见远山黛影和檐下木牌,看不见盛着明黄茶汤的茶盏和松雪酿的酒壶,看不见此刻吻上来的人的眼睛……
贺晚轻咬了下左忘的嘴唇,“看不见就看不见,这样你就不知道你衣服被扯成什么样子了……”
左忘把贺晚扯着自己衣领的手拉下去,摸索着理好衣领,“扯坏了你赔。”
“我赔我赔。你现在哪件衣服不是我给你穿的?想知道你现在身上这件是什么颜色吗?”
左忘心里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贺晚凑过来咬耳朵:“鹤顶红配螺青。我染的,纯天然无公害。”
左忘一时气结,“换一件。”
“换胭脂紫配杏黄?”
“留着你自己穿吧。”
“我穿的就是这个配色。”
左忘:“……”
左忘坐在床头,腿屈着——本来是直着交叠着的,贺晚非要挤过来,就把他的腿掰到两边屈起来,把自己放中间。
“贺晚……”
“嗯?”
“没见过你穿青色的衣服,也没见过你穿……绯色……”
刚才还萦绕鼻尖的属于另一个人的气息霎时消失了,整整一分钟,久到左忘以为贺晚不在自己面前了。
他身体前倾去触碰寻找,腿也要放下来,一阵莫名的恐慌笼在头顶,就像这无边无际的黑暗。
要挨到床时,腿弯却被从下面托住,往上拉。双腿被重新屈起来。
“我有一次穿青色和寒青沫撞色了,站一块儿我就像个背景板,后来就不穿青色了。至于绯色……我穿上太过风流倜傥,为了不祸害别人小姑娘,还是不穿了。”
左忘重新向后躺,倚在床头厚厚的抱枕上,“人家小姑娘看不上你这款。”
“你看上就行。”
左忘不说话了。
过了好一会儿,左忘昏昏欲睡想躺下的的时候伸手突然摸到了什么。
“贺晚——”
“嗯?”
“你这里是不是有道疤?”左忘指尖触碰到贺晚锁骨下的位置,那里有一道凸起,约莫一寸长。
“嗯。都快看不见了……放心,不是很丑,衣服一遮根本看不见,除了……晚上的时候。”贺晚有一搭没一搭说着,左忘打断了他:
“怎么弄的?”
“以前渡灵的时候有个魂灵觊觎我的美色,非要以身相许。我誓死不从,他就又挠又抓,生生给我抓破了皮。”
左忘推开贺晚:“那魂灵是有九阴白骨爪?能抓出这样的伤痕。”
贺晚倒在一边,噗嗤噗嗤的笑。笑完了爬起来,“他当真有九阴白骨爪,我背——”
话说到这儿有些不对劲,贺晚立马噤声,冷汗出了两层,“我背后说他他还不乐意,好歹是最后入轮回了。”
这话说的前后语意勉强能接上,可贺晚说的得像要断气了的老人,一波三折的。可惜左忘眼上缠着纱布,看不清贺晚的表情,也听不出贺晚话语里的情绪,最后只是评价:“背后说别人,别人总归不乐意。”
贺晚大舒了口气。
过了会儿,等呼吸平复下来贺晚又重新爬起来。
除夕快乐>_<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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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8章 偷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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