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元节这日,首先是皇城内开始了祭天仪式,祭祀亡灵告慰先祖,仪式的典礼由光禄寺负责,而常其乐任务繁重。
但实际祭天的过程需要钦天监监正,也就是左丘蒙辅助皇帝来进行,祭祀时要有皇帝、皇后、太子共同完成,三位贵人身穿祭服,分别手持三炷未点燃的香,先拜于祭坛前不动,而百官伏拜于下。
祭坛中幡旗林立,青红飘浮,犹如颜色鲜艳的浪涌,又让阴冷的天色显得愈加异象呼出,令人不由得背后发寒。
常其乐用锦布奉呈着一把青铜剑,左丘蒙拔出剑身,便有人牵上一条被束缚住口齿的黑犬,它低吼不断很是凶暴。
左丘蒙看着那条黑犬便一剑斩落下去,仿佛有什么异常的灵体脱离而出,头首分离在祭坛前。
常其乐闭眼不看,再回过神时只见那黑犬停下了暴动,反而摇起了尾巴。
鲜活的黑犬被带了下去,左丘蒙放回青铜剑,用铜斝中的水净完手,来到皇帝三人旁取回祭坛上的拂尘,轻轻一挥,那未燃的香顿时燃起了蓝紫色的火焰。
“可供香——”
坛外的鼓声这时响起,风起幡飘扬,阴霾的天空中如有雷霆动。
其他官员拜礼守候在天坛外,又听左丘蒙的声音道:“建除破日,日冲月冲,义取破损,诸事不宜。”
祭祀完毕百官便纷纷散班回家了,今日算是特别休沐日,一路上也很少看见百姓出门,基本都是在家准备祭祖。
其中今天宵禁的时辰会延后不少,因为晚上会有远放河灯的活动,届时会有巡逻兵和钦天院的学修共同巡视,而子时前无论是普通守卫还是修士都会一并撤离。
左丘蒙出宫时坐着文轿回来,路上碰上一对流浪的母子,他们衣衫褴褛面容憔悴,见是官轿便连忙躲避跪倒在了旁边。
“等一下。”
他叫来仆从道:“给他们些银钱,今日不要轻易再出门了。”
那仆从依此照办,便将其打发走了。最近京城中偶尔会有一些外来的乞人,但从前倒是很少见到。
文轿在天监第门前停下,李管家正在宅门前指示家仆们进行一些洒扫,左丘蒙从轿子里出来时,首先就感觉到一丝灵气的波动,他环顾四周却并没发现有何异常。李管家上前来迎接,左丘蒙便瞧见了他身上佩戴的木牌子。
左丘蒙伸手拿过那木牌子,仔细端看一番,上面由红绳牵引,新写就了一道符文。
他道:“哪来的?”
左丘蒙的声音听不出太多的情绪变化,令李管家迟疑了一刹,遂道:“回大人,这是无尤姑娘给大家做的,他们都有。”
“都有?所有人?”
“呃......是。”此时意识到不太对的李管家,心里打起了小鼓。
左丘蒙听罢微皱眉,便轻手快脚地走上了府门的台阶,李管家见左丘蒙的反应后狐疑起来,“嘶......难道不该说吗?”
但凡中途经过的家仆都能在他们身上看见那木牌的影子,不多时,左丘蒙就在一处院子里找到了“摆摊”的无尤,她正在人堆的尽头里埋头写符文的木牌,写好一个交给秋梨或者紫藤打红绳的结,由此这么发放。
不过呢,十文钱一个。
长星随后赶来,看见了在廊间的左丘蒙正面无表情地站着,他随其目光的方向望了一眼院中的景象,就心知肚明,便快步上前低声道:“大人,这......我们也不好阻止。”
左丘蒙不动声色地瞥了长星一眼,对眼前的状况不知是无奈还是无语,遂无声地短叹一息,走进了院内。
无尤正埋头拿着毛笔写符文呢,直听众人一声“大人”,她抬起小脑袋就看见了左丘蒙不怒自威的脸庞,她却说道:“噢师兄,我算是在做好事吧?”
“......我该说你会做生意,还是做好事呢?”
“嘿嘿,师兄,这就是你先入为主了,这可不是我想干的啊,是他们自己来求的,不信你问哪。”
左丘蒙向众人环顾一圈,在场的家丁和丫鬟本是噤若寒蝉,但碰到他寻味的目光后一个劲地点头,无一例外。
今日是中元节,还正逢一个阴暗的天气,白日的街上都是人烟寥寥,真到了晚上还不得人心惶惶,更别说他们好些人晚上还需要去放河灯。
无尤叼起小毛笔撑着脸颊,两眼旁观,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等到左丘蒙确认完事实,她拿下毛笔说道:“师兄,我已经快写完了,而且......你有点挡路。”
她倒是敢直言不讳,旁边的家仆倒是不敢真这么表现,他们的脑袋顿时垂得更低了。
左丘蒙捏了捏眼睛的穴窝,出乎所有人意料地道:“还有多少人,笔拿来,我来写。”
众人一听纷纷抬起眉眼,与同伴面面相觑,左丘大人这是打算亲自上手?
这还了得,所有潜伏在院子内外看热闹的家仆冒头而出,齐刷刷地看了过来,就连长星也满脸的不可置信,大人竟然要亲自写避妖符?
“好啊师兄,反正我也写累了。”
无尤倒是乐得轻松,她爽快地交出毛笔让出了石凳,然后用钱袋子向每个人收十枚铜钱,“来来来,大家都放进这里面。”
剩下的人都纷纷掏出十枚铜钱,放进无尤的小袋子里,先后领走左丘蒙写的避妖符,但没有牌子的人也就在场的八个人,除此之外,还加上后来排进队伍的长星与奇月,写完那十个符文也就不到一盏茶的时间。
不多时,家仆们领完避妖符后逐渐散去,无尤摇晃着小钱袋子,发出当啷当啷好听的声音,没等她高兴多久,左丘蒙便冷着脸来到了她身后,只听道:“来我书房。”
“呃......”
紫藤见状上前担忧道:“姑娘,大人这是生气了吗?”
“咱不怕他,我又没做错。”说完无尤就抬头挺胸地跟了上去。
......
书房里,左丘蒙刚在书桌前坐下,无尤就紧随其后而来,不过她没有急着进去,而是将书房门大敞,生怕其他人看不见书房内的境况。
“你做什么?”
无尤道:“开门啊,万一你乱发脾气没人替我作证怎么办。”
“我,你——”左丘蒙捏了捏拳头,又告诫自己,淡定,淡定。
这时候,在附近当值的家丁仆从都拉长了耳朵仔细听,甚至假装在打理花园埋伏其中,左丘蒙的书房开着门,可将里面的情况尽收眼底。
左丘蒙身在书桌前,无尤身在茶桌前,二人的对峙之间好似一道楚河汉界,这些仆从们虽然对听主子墙角的行为感到有些背德,但这哪里是墙角,根本就没避着人。
左丘蒙敛容正色,先开口说道:“你知不知道今日这事有欠考虑。”
他的语气倒没有想象中的那般咄咄逼人,无尤漫不经心地说:“哪有这么严重,不就是给大家画个护身符么,师兄你不是也写了......不对,难不成你是为了那一百文钱和我置气,好说,这就分给你。”
无尤说一不二,拿出小钱袋子竟真的就要数出一些钱来。
但凡与解卦施术有关的事都会牵扯上因果,普通人免不了需要支付一些东西,最后那十个符文是左丘蒙代写,分出去一些钱也无可厚非,无尤觉得合理。
“胡闹。”
左丘蒙起身用那拂尘一挥,书房几扇门窗悉数关上,他继而道:“你只知十文钱能替你化了因果,若是一个人,可以,但滥用力量最后这溢出的因果还不是都化在你身上。”
“我这不是学着师父做好事么,应该没问题吧?”
无尤意图敷衍了事,但看见左丘蒙那郑重其事的神情,只好道:“好吧,但是画都画完了。”
左丘蒙走近伸手道:“交出来。”
无尤望着自己幸苦得来的充盈的钱袋子,面如苦瓜,心不甘、情不愿地将它递了出去,左丘蒙拿着东西旋即走出门面朝廊外,直听他道:“来人。”
正听动静的家仆们纷纷而散,在附近站值的一个家丁上前道:“大人有何吩咐?”
左丘蒙拿出钱袋子递了过去,“用这些钱去买些孔明灯,快去快回。”
“是。”
家仆刚走出去不久,无尤就急忙追上前喊:“我的钱——”
她心中了然,左丘蒙要让她放孔明灯,以便抵消一些频繁画符带来的因果之气,但是那可是一袋子钱呢!
只是很可惜,覆水难收,她折返回来气愤地跌坐在桌前,撑着小脸,姿势桀骜道:“师兄,你以后肯定和师父一样。”
“什么样?”
无尤掰着手指头数起来:“一样年老,一样长胡子,一样满脸皱纹,一样走得像乌龟,一样故弄玄虚,一样诡计多端,一样唠叨一样爱操心。”
气氛顿时凝结,左丘蒙越听越是脸色青黑,他说道:“你就是这样把师父气走的吗?”
二人的谈话内容毫不避着旁人,在这院中当值的家仆已经汗流浃背,他们的心里由衷仅有一个念头,那就是想跑,想跑,还是想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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