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他们循声来到了一个院落之内。
院子里比较昏暗,却仍能看清已经站了十来个人,一个个满脸惊惧,都看着院子中间的地面,指指点点。小朱他们远远就瞧见地面上躺着一个壮年男子,身体扭曲,不知是死了还是昏迷了,一动不动。
怎么回事儿?
小朱悄悄显出身形,挤进人群,走近细看,不由大吃一惊!这闭目躺在冰冷地面上的男子却不是别人,正是潘宝!
只见潘宝弯曲着身体躺在地上,双眼紧闭,脸色青紫。身上的衣服十分凌乱,被撕得一片儿一片儿的。小朱忍住惊慌,不易察觉地亮起金眸,快速扫了几眼。就看见潘宝的脖子上有一道明显的勒痕。这勒痕虽然又浅又细,但是十分清晰,猛一看去,更是触目惊心,如同一条紫色的毒蛇,紧紧缠绕在脖颈之上。
潘宝竟然被勒死了?!
“嘿嘿,小朱,你刚到,潘宝就一命呜呼啦?这也太巧了吧?你莫不是把黑白无常给引来了?”那小鬼贴着小朱的耳边,传音入耳,悄悄说道。他的嘴巴好像淬了毒的刀,直戳小朱的心。
小朱蹲下细看地上的潘宝,差点儿流下眼泪。她和潘宝一向亲厚,此时看到平日里开心果似的潘宝生死未卜,既惊慌又难过。
正不知所措,耳边传来洪泽镇定的声音:
“别听他胡说,潘宝还没有死。”
洪泽的声音如同一股清流,让小朱稍微冷静了一些。她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保持镇定。隐形的洪泽走上前来,蹲下身子,仔细检查潘宝的情况。他伸手探了探潘宝的鼻息,又摸了摸他的脉搏,然后轻轻拍了拍小朱的肩膀,温言道:
“放心吧,他还有微弱的呼吸和脉搏。”
小朱听了洪泽的话,稍稍恢复了心神。她小心翼翼地伸出手指,照洪泽的样子,在潘宝鼻子前面试了试,果然有微弱的呼吸。
小朱抬起头,望向围观的几名男子:
“刚才发生了什么?潘宝被谁勒昏了?”
半晌没有回答。
过了一会儿,才有一个老实巴交的中年人向前挪了几小步,紧张地开口,磕磕巴巴道:
“我、我那会儿恰巧经过附近,听到叫声,晓得不好了,再一听不是潘宝家么?就、就急忙跑过来了。就看到、就看到一个男子正蹲在院中央,弯着腰,不知道在看什么呢,我刚一进院儿,他就站起来了,嗖地一下,从我身旁一闪身就出门了,快、快得很。”
小朱追问:
“看清楚是谁了吗?你可认识?”
“没、没看太清楚,但是,肯定不是我们镇上的人,看着眼生。”
那人偏头想了想,慢慢道:
“不过他长得俊得很,不像恶鬼,倒像神仙……”
小朱闻言一惊,回头向隐形的洪泽望了一眼。
夜色中洪泽面色沉稳,并没有显露特别的惊讶,只是眉头紧锁。意识到小朱望向自己,立刻微展眉心,对她笑了笑。
小朱和洪泽几乎同时想到,潘金多相貌英俊,又消失多时,此人眼见的莫非是潘金多?可此人为何却说不认识?
小鬼王爷贴着小朱耳边,振振有词地分析:
“小朱,不管三七二十一,先把这人绑个结实,交给本王亲自严刑拷打,嘿嘿,不怕他不招。”
小朱白了他一眼,用你多嘴?人小鬼大,满脑子坏水。
小朱心中岂无怀疑?镇上接二连三地大半夜死人。这人却说恰巧经过,他半夜三更地还敢四处溜达,不怕遇害吗?
小朱指挥几个男人合力把潘宝抬进屋内,放到床榻之上。
“快去请郎中。”小朱坐在潘宝床边儿,见众人围成一圈儿,盯着潘宝和自己看,呆立着不动,便催促道。
“郎中早死了。”一个年轻男子忧愁地回答,
“我们镇上闹鬼……这位姑娘,你看着面生,莫非不是本地人?怕是不晓得吧?”
小朱心下同情,问道:
“你们看到潘金多了吗?到镇上后,我们不小心走散了。”
年轻男子茫然地看向小朱,满眼都是疑问。随后,他缓缓转过头,望向周围的人群,周围的人彼此间看了看,纷纷摇头。
年轻男子迟疑道:
“姑娘,你怕是记错了吧?我们镇上并没有叫做潘金多的人。潘宝的叔叔一直呆在镇上,哪儿都没去。”
“没有潘金多这个人?”
小朱难以置信,不觉提高了声音,
“怎么会?他是潘宝的叔叔呀?”
众人见小朱如此吃惊,更加不安,开始交头接耳,议论纷纷。
小朱一时心乱如麻,额头上已渗出一层细细的汗珠。这几个嘀嘀咕咕、磨磨叽叽的男人,真让人心急,她偏又无可奈何:
“那,潘宝的叔叔是谁?他在这儿么?”
随着小朱的话音,众人默默向两侧闪开,刚才那个老实巴交的中年人被几人推搡着,极不情愿地向前挪了两小步,看起来更加慌张,一脸有苦说不出的倒霉相。
这位中年人磕磕巴巴道:
“我、我是,我是潘宝的亲叔叔,我叫潘坦,不叫潘金多。”
小朱颇感意外,一双美目瞬时瞪得溜圆。
这是潘宝的叔叔?!
眼前这人与潘金多相比,简直就是天差地别!
潘金多风度翩翩,谈吐优雅,而这个男人却相貌平凡、满脸皱纹、蔫头耷脑……
一看就没经历过什么大世面,哪有一丝潘金多的神采……
“您真的是潘宝的叔叔?”小朱怀疑道。
“嗯嗯,我真是,我真是。我哪儿也没去,报啥信儿呢?镇上的丧事都得由我帮着老族长料理,我走不开啊……”
“哈哈哈哈哈,潘金多是个假叔叔,小朱,这可有点儿意思啦!他把你骗过来,准没安好心。小朱你涉世未深,见识短浅,本王奉劝你少犯花痴,那潘金多披着一副好皮囊,专骗你这种女孩儿……”小朱头脑正混乱,耳边又响起小鬼幸灾乐祸的声音。
小朱不由握紧拳头,真应该把他扔回收魂袋里,找几只老鼠吃了他……
小朱尚在惊异,一个苍老却威严的声音在小朱身后响起:
“没有这个人。镇上从来没有叫潘金多的人。他不是潘坦的兄弟,我们镇上祖祖辈辈都没有人叫潘金多。”
小朱闻言转头,就见一位老者缓缓走了进来。众人纷纷闪身,给老人让路,显然都对老人敬畏有加。
潘坦连忙为小朱介绍:
“这、这位是我们的老族长。”
老族长看上去得有八十多岁了,满头银发,皱纹深刻。他拄着拐杖,缓步走到床边。他先是看了一眼小朱,眼神中带着一丝询问,然后附身看向床上的潘宝,那昏迷中年轻的面庞让他的眉头微微皱起。他轻轻地叹了口气,叹息中饱含着深深的忧虑。
很快有人挪来一把木椅,请老族长坐下。老族长坐下后,扫视屋内众人,然后转向小朱,眼睛昏黄,眼神坚定,慢慢开口道:
“姑娘,你是我们钟川镇的贵人啊!”
“贵人?”小朱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这会儿她的心里很是自责,自己前脚刚到,后脚潘宝就遇害昏迷不醒,刚才小鬼王爷还贴在耳边说她是来催命的,她正满心懊恼,无从言说。
“这些日子以来,今儿个头一回没死人。姑娘你有所不知,自从上个月中旬开始,每隔两三天,半夜便有惨叫发出,惨叫过后,待众人赶到,现场便只有一条人命!连鬼魅的影子都瞧不见一丝儿!这接二连三的,潘家已有二十多个壮年男子被勒死了!唉!鬼魅出现,定下死手,人是必死无疑呀!今儿,还是头一回,惨叫之后人还没有死,头一回啊,这就是万幸了,姑娘!但愿你能给我们带来平安。”
老人的话音十分轻微,每个字都小心翼翼,仿佛在对着空中祈祷,又仿佛在说悄悄话,似乎空气中隐藏着神秘可怕的力量,只言片语的不慎都可能凭空召来祸患。
洪泽闻言,眉头微蹙,暗想:
“这老族长的话,字字直指鬼神。”
小鬼十分不悦,恨恨道:
“胡扯!什么贵人?鬼也怕恶人,小朱,这老头儿鬼得很,你别听他哄你,他明里说你是贵人,实则说你是恶人,鬼才躲着你……”
你才鬼得很……
小朱被他吵得心烦,却不能在族长面前表现出分毫,只得咬牙忍气。
这时,小朱耳边又传来洪泽平静的声音:
“问问老族长,死了这么多人,镇上有谁值得怀疑?”
小朱依言,问了老族长。
老族长又是半晌无言,陷入沉思。直到暗淡的眼里渐渐透出泪光,才缓缓地摇摇头,无奈道:
“没有,怀疑谁呢?神明降罪,鬼魅作祟,并不是**。唉,只是镇上四姓,唯有我潘姓男丁接连遇害!这实在令人困惑。我这个当族长的,老迈无能,昏庸无用,愧对祖先……”
老族长的话再次戳到了小鬼王爷的肺管子,他忍不住嘶吼起来,声音尖利,十分刺耳:
“又说鬼魅作祟!凭什么?啥事儿都往我们鬼身上赖!做了什么伤天害鬼的事儿,召来此等报应,自己心里没点儿数儿么?!这老东西,腻腻歪歪,虚头巴脑的,压根儿就不像好人,君子坦荡荡,小人长戚戚……”
小朱刚刚松开的拳头再次握紧,你鬼叫什么?!八仙桌旁的老九,哪有你的份儿?
要不是老族长坐在对面,小朱真想伸手把小鬼揪到面前,捂住他的破嘴,或是干脆把他摔个稀碎,塞进收魂袋里烂成泥。
话又说回来了,事有必至,理有固然,钟川镇的异变,定有其根由。这小鬼虽然嘴里开了毒药铺,鬼话更是刻薄,但也不是全无道理。
小朱正在细思,不料那小鬼王爷已然脾气上来了,他又惯过谁?没等小朱和洪泽提防,这小鬼突然显形,只不过没有显出全部身形,只显出一张极为恐怖的鬼脸。这张雪白的鬼脸,龇牙咧嘴,口吐长舌,越过小朱,突然就飘荡在老族长面前!
老族长只觉眼前闪过一道白花花的光,脑里一昏,不觉惊叫出声:
“啊呀!”
身子也坐不稳了,向后晃了晃。小朱急忙起身,伸手扶住他。
没等老族长看清楚,洪泽手疾眼快,一把揪起小鬼的后脖梗,“嗖”地一下,拎着他掠至院中。
小朱吓得差点儿也叫出声,她扶着老族长的双手微微颤抖,感到胸膛里一颗心扑通扑通跳得跟敲鼓似的!
万万没想到小鬼会闹这出儿!
老族长惊疑地凝视着小朱。小朱收回手,坐回床边,强做镇定。她眼神清澈,面不改色地回望着老族长,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
老族长刚才反应不及,一时惊慌失措,但毕竟人老精,马老滑,岂是好糊弄的?他微眯双眼,目光深邃,越发狐疑。小朱被盯得心虚,几乎招架不住,刚要垂下目光,躲避老族长锐利的盯视,就听院内突然起了一片喧哗。
这片喧哗算是给小朱解了围。
小朱和老族长的目光不约而同地投向了院子。院子里,几个男人围成了一个小圈儿,议论纷纷,脸上都带着惊恐和不解的神色。
小朱走出去一看,只见他们指着后山的方向,七嘴八舌地谈论着。
“我看到了,一道影子,嗖地一下,飞快地向后山去了!”一个男子激动地说。
“是啊,是啊,我也看到了,从潘宝家中窜出来的,那速度,根本不像是人,就是鬼没错!”另外一人附和道。
小朱心中一紧,这时老族长也拄着拐杖出来了,站到小朱身旁。小朱侧头看向老族长,只见老族长眉头紧锁,皱纹里的忧虑愈加凝重。
“我去看看!”小朱道,说完便拔腿朝外奔跑。
隐形的洪泽和小鬼王爷立刻跟随小朱跑出院门。
小朱腾空一跃,化成朱雀,展翅高飞,洪泽和小鬼刚凌空飞起,朝着后山的方向飞奔。他们的速度极快,不一会儿就来到了后山脚下。
朱雀亮起金眸,金眸灼灼,便见后山的轮廓在夜色中显得锐利而险峻。月光透过稀薄的云层,洒下一片朦胧的银白。冷风掠过,带着刺骨的寒意,树木的枝叶在阴风中摇曳,投下斑驳的阴影,整个后山仿佛被一层不祥的气息所覆盖。
“在那里!”小鬼王爷指着一个方向,只见一道模糊的影子在树林中穿梭,速度极快,如同一道黑色的闪电。
三人立刻追了上去,那影子速度很快,奔跑如电,看样子是下定决心要摆脱他们的追赶。小朱他们怎肯放弃,一步不落,盯住影子,紧追不舍。他们猛追了一阵,朱雀翅膀舞动得都有点酸了,洪泽的额头上也已经布满了汗珠,呼吸变得急促。倒是那小鬼王爷,没有一点疲惫的样子,脚步如风,两眼精亮,极为兴奋。
他们好不容易在一处山崖边追上了那道影子。影子在崖边犹豫着,小朱在他身后几尺远处停下,金眸定睛一看,那影子竟然是一个模糊的轮廓,没有实体,仿佛是由黑暗凝聚而成。
还真有鬼……
“站住!”朱雀大声喝道,落地变回小朱。
影子转过身来,一股阴冷的气息如同利刃逼向小朱。
小鬼王爷和洪泽显出形体,站到小朱身旁。
那影子一看又出来俩,好像有点措手不及,后退几步,显出几分惊慌。
没等小朱和洪泽反应,小鬼上前一步,伸手一指,威严高喝:
“呔!何方妖孽?快快现出原型,还不束手就擒?小神饶你不死!”
小朱和洪泽无语。
妖孽?
小神……
再看小鬼,派头十足,还以为自己是降妖的神仙。
影子没有回答,它只是发出了一声低沉的咆哮,然后突然发动了攻击。小鬼王爷和洪泽立刻迎了上去,小鬼手上电老虎迅疾异常,扑向黑影,张口便咬。洪泽手诀结出,一道道青色光芒射向黑影。
黑影打出几掌,并无太大威力,便开始不停闪躲,窜来窜去,速度奇快。
小朱没有动手,站在一旁观战。她金眸灼灼,紧盯着黑影,想要看清楚它究竟是什么?是鬼还是妖。可是黑影一是速度太快,二是形体实在模糊,或者说就只是一团黑气的聚集,小朱看了半天,也没有看清楚它究竟是何物。
就在这时,后山深处突然响起一阵诡异的咆哮声,紧接着,整个后山都开始震动起来,仿佛有什么恐怖的生物在山中苏醒。
影子好像听到了召唤,不再恋战,身形晃动,突然使出了一招诡异而迅疾的身法,穿越电光,身影突然更加模糊,然后竟然消失在了空气中。
“不好,它要逃!”小鬼王爷喊了一声,急忙窜向半空,手上电老虎在夜空中四下追击,奔跑得飞快。
但是已经晚了,黑影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小朱三人站在原地,面面相觑,心中都充满了不甘。
老族长等人站在潘宝家的院内,举头仰望,但见远处夜空之上,异彩纷呈的光芒忽明忽灭,混乱交织,犹如天人交战,恐怖异常。
老族长扶着拐杖的手不住颤抖,身子微晃,几乎站不稳,好在潘坦凑了过来,伸手搀扶住他。
老族长长叹了一口气:
“唉,不似好兆头,流年不利……”
当晚,小朱从潘宝家中出来,住到镇上客栈之中。
洪泽在房间里边踱步边低头思索,口中喃喃自语:
“黑影是鬼是妖?还有潘金多太奇怪了,他入梦后便消失不见,却出现在潘宝家院内,是在救人还是在害人?”
小朱一向被德叔照顾得密不透风,哪曾独当一面?此时早就折腾得心神俱疲,困得眼睛都睁不开了,坐在椅子上直打瞌睡,闻言抬头迷迷糊糊道:
“黑影像鬼不似妖,那潘金多也鬼得很……”
这话又犯了小鬼王爷的大忌。他气得做出昏倒状,倒在小朱的床上,两腿故意乱蹬乱踢,把床单踢得乱七八糟,气呼呼地怪叫道:
“什么事儿都往我们鬼身上赖?潘金多哪有半分我们鬼的气质?他阳气外露,小王我隔几条街都能闻到!小朱你头发长见识短,以为我们鬼是那么好当的?我们鬼太难啦!鬼也怕恶人呢!小王我就怕小朱你,对不对?”
恶人小朱忍无可忍,困意全无,从椅子上一下子跳了起来,来到床边,伸手去拽躺在床上的小鬼:
“快起来,床都脏了!叫我怎么睡?”
“就不!谁让你鬼迷心窍,动不动就冤枉我们鬼!!”
小鬼坚定地躺在床上,边蹬腿边大叫,委屈得不得了……
小朱:你这恶鬼!鬼迷心窍也是被你迷的……
洪泽站在一旁,看着他俩闹,忽然淡淡道:
“不做亏心事,不怕鬼叫门。死了这么多人,镇子上上下下众口一词,都说是鬼魅作祟,怕是真有隐情,不宜对外人言。”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