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清晨,小朱醒来时,天色尚早,窗外的街道上还笼罩着一层薄薄的雾气。
她穿好衣服,走下楼梯,来到客栈的大堂。大堂里没有几个人,空荡荡的,几缕微弱的光线透过窗户斑驳地洒在地板上,空气中弥漫着一种沉闷的气息。
小朱找了个门口的位置坐下,点了一份简单的早点:一碗稀粥,几个牛肉包子,还有一碟小菜。
店里的伙计干活儿的时候有气无力、没精打采的,好像浑身都没了筋骨。
小朱坐着的地方,正对着门口,她挑了这里坐下,是想边吃早点边察看街头人来人往,趁机熟悉熟悉镇上的情况。
此刻街上的行人稀稀落落,清晨的阳光轻洒在门前的道路上,映出一片耀眼而苍白的光芒,令小镇显得更加冷清而萧条。
小朱看了几眼,便觉着无趣,低头喝了一口粳米粥,再一抬头时,感觉面前突然一暗,从门口照射进来的阳光似乎被什么挡住了。
小朱诧异地看向门口,果然,一个身影儿出现在门前。
在清晨的微光中,身影儿缓缓步入客栈。那人站到小朱的桌前,柔和的阳光从他身后洒落,在他的轮廓上勾勒出一道耀眼的金边儿,使本就英俊非凡的面容更加立体。他目光深邃,鼻梁挺直,嘴唇微抿,表情淡然,宛如一幅艺术品般飘逸而神秘。
潘金多?!
没错,正是潘金多站在面前,他就这样突然地出现!披着一身细碎如金的阳光,如同一位历经沧桑的旅者,又仿佛是时间的见证者。他的背后似有无尽的黑暗,而他款款地步入光明之中,从容自若,如微风吹来的一片叶子,悄然无声又无比自然。
小朱一时惊住,抬着头定定地望着他,手中的包子举在半空,忘记往嘴里送。而目光所及之处,潘金多的眼神深邃如寒潭,波澜不惊,却令她顿感飘渺,仿佛被一道无形的力量引领,她被这深不可测的目光送上一道时光的旅途……
小朱的头不由自主地猛地向下一垂……
她发现自己站在一片荒芜的土地上,四周弥漫着浓重的雾气。潘金多站在她前面不远,身影在雾气中显得有些模糊。
小朱的视线穿过迷雾,隐约可见远处的山峦,它们巍峨而险峻,仿佛是守护这片土地的巨兽,沉默而神秘。山间偶尔传来低沉的吼声,像是野兽的咆哮,又像是狂风的呼啸。
“这里是哪里?”
小朱忍不住问道,声音在空旷的荒野中回荡。潘金多回头,微微一笑,笑容神秘而沧桑:
“幽冥泽,这里既是过去,也是现在和未来,一个只有界域行者才能通行的地方。”
幽冥泽?传说中这里是阴阳交界之处,生与死的边缘……
小朱心中一惊:
“你带我来这里,是为了什么?”
潘金多没有直接回答,而是缓缓道:
“不要忘记,你是一只朱雀,通行三界六道,穿越时空的守护者。”
话音刚落,小朱立刻化作一只全身赤红的朱雀,腾空而起。朱雀展开其鲜红的羽翼,散发出一片璀璨的红光,驱散了周围的雾霭,使得辽阔大地瞬间清晰地展现在眼前。
朱雀侧头,看见潘金多微笑负手,御风而行。
他们的脚下,有高耸的山川,有蜿蜒的河流,有奇异的花草,有蛮荒的森林……
他们飞过连绵起伏的山脉,山脉间有巨大的龙脉蜿蜒,龙脉中蕴藏着强大的灵气;他们掠过波光粼粼的湖泊,湖中有着传说中的水怪,它们的眼睛在水面下闪烁着幽蓝的光芒;他们穿越了茂密的森林,森林中居住着各种珍奇异兽,它们在林中潜行,发出悦耳的叫声……
朱雀振翅翱翔,不禁啾啾鸣叫。身旁不断掠过上古的神兽,麒麟凛然、凤凰灿艳、饕餮狂野、獬豸雄壮……神兽们或在山间嬉戏,或在云端遨游……
而这一眼万年的思绪只是刹那……
当小朱再一眨眼,抬眼就见潘金多已然一身轻松,施施然地坐到她的对面。
刚才打了个盹儿?竟睡着了,还做了个梦……
小朱拍了拍脑袋,想让自己清醒清醒。
“和她一样的,再上一份儿。”潘金多招来伙计,吩咐道。
小朱看他慢条斯理地没事儿人一般,不由气恼,您倒是心大。
她用谴责的目光注视潘金多,等到伙计放好早餐走开后,压低声音问道:
“潘金多,我姑且先这样叫着,你昨天夜里跑到哪里去了?我到处都找不到你。”
潘金多没理她,不急不徐地咬了几口包子,方漫不经心地开口:
“你找我做什么,早点去找潘宝不好么?”
他并不看小朱,盯着包子,神情竟和德叔有些相像。
小朱手里的包子想飞到他的脸上……
她深呼吸,语气尽量轻柔,继续问道:
“那总要解释下,您究竟是谁?”
潘金多吃了几口包子,嫌弃地直皱眉:
“这包子不好吃,和德孟轩的差远了。”
本姑娘明晃晃地坐在你对面,张嘴和您说话呢,竟还没个包子显眼?
太小瞧人啦……
小朱胸脯上下起伏了好几下,低头咬了咬嘴唇,再抬起头时,明亮的大眼睛里闪烁着坚定的目光。她开口亮出底牌:
“你就别骗人了,本姑娘已经知道你并非潘宝的叔叔。你压根儿就不是这镇上的人,镇上自古以来就没有潘金多这一号!说吧,你究竟是谁?”
说完,小朱美目圆睁,凶巴巴地盯向潘金多,心想,看你怎么编,别说你是失散多年的远房亲戚,本姑娘不信!
不料潘金多仍然不动声色,继续盯着包子,淡淡道:
“别总问些不紧要的问题。”
“你?”小朱被呛了一口气,不觉间提高了音量:
“你究竟是谁?为什么要假冒潘宝的叔叔?把我们骗到这里来,是何居心?还有昨夜的黑影,是鬼还是妖?和你有没有关系?不许不回答,这个很重要!”
潘金多这回笑了,抬头看向小朱的眼神就像在看一个不谙世事的孩童。他微微探身,稍稍凑近小朱,注视着她乌黑的瞳仁,轻声道:
“你自是单纯,但周德是那么好骗的么?”
这话仿佛一道光,瞬间将小朱乱了方寸的脑子照亮。但一瞬而逝,小朱仿佛明白了什么,却又没有捕捉到明确的信息。
小朱脑子里闪过客栈后院内,德叔的话:
“周某倒也不是特别感兴趣。不过虽非己事,旧缘未了,潘兄大约亦如是,呵呵。”
两个老狐狸早有默契……
潘金多向后一靠身,正色问道:
“我猜你们已经知道潘宝是被勒昏迷的。那可否知道他是如何被勒昏的?”
“不知道。哎,你是怎么知道我并非孤身一人?”小朱眉头微蹙问道。这个潘金多看见洪泽和小鬼王爷啦?昨夜他究竟做了多少事儿?
还有刚突然就打了个盹儿,他就在梦里出现了,清晰得简直和真的一样……
“小朱姑娘,你太单纯了。我想周德也是有意历练你,才让我带你出来。你为何不把你的两个小朋友叫出来呢?三个臭皮匠抵个诸葛亮,遇到事情也好一同商量商量。我看那个叫做洪泽的,年长些,他倒像经历过一些事情,沉得住气。那个小鬼王爷很机灵,我很喜欢。”
你喜欢小鬼?鲇鱼找鲇鱼,乌龟找王八……
把他送给你好了……
可是她马上就领悟到潘金多话里的重点,她在心里吐槽,德叔,你真是我的亲师傅吗?啥都不交待,就让这个十分不靠谱的潘金多带我历练,不怕他把我给卖了吗?
小朱深呼吸,暗自吐纳,努力按捺住满腔的不满和浓厚的好奇心。
可是一开口,话语里还带着些许怨气:
“他们两个是鬼魂,大白天怎能出来?”
“哈哈哈!”潘金多竟然难得地大声笑了起来,随后用哄小孩儿的语气对小朱说:
“你忘了自己是入梦而来的?你们此刻都不过是一缕神识,还分什么人和鬼?叫他们出来吧!周德是把你保护得太过周全了,太宠溺你了!早就应该放你出来冒冒风险。看你现在哪里有一丝朱雀的神采?”
包子没吃几口就要气饱了!小朱实在忍不住,刺了一句:
“还说什么神采,你就直接说我笨得了,本姑娘受得了!”
潘金多不慌不忙地享受完自己的早餐,叫来伙计结了账,站起身便往外走。
那毒舌小鬼再次言中了,潘金多哪里有半点鬼魅之气?不仅阳气外露,还很会气人呢。
潘金多走到门口却又站住了,想起什么似的回过头看向小朱,提醒道:
“且记,查查潘宝是被何物勒至昏迷的。”
小朱一声不吭,举着包子,难以下咽。
潘金多既斥又怜地叹了口气。
小朱瞬间感受到复杂的关怀。
她冲着潘金多勉强挤出一抹微笑,在心里嘀咕道:
“本姑娘也没那么笨,刀山火海都闯荡过…… ”
潘金多眼中闪过一抹微不可见的笑意。他伸手掏出三个铜板,随手一扔,就扔到小朱的饭桌上。
小朱微微一怔,占卜吗?这又是哪出儿?
但见这三个亮晶晶的铜板落到桌上,滴溜溜转了一会儿,“啪啪啪”几声,停落在桌面上,一个是正面,另外两个是背面。
潘金多扫了一眼桌上的铜板,语气柔和,安慰道:
“解卦,缓也。你不用着急上火,潘宝死不了。”
言罢,就在小朱一愣神儿的工夫,潘金多走入门外的阳光之下,身影在金色的光辉中渐渐模糊,转眼消失不见。
哎!这个潘金多,还真会故弄玄虚……
这清晨的不期而遇,小朱心头的疑团没有减少,反而更多了。
她朱咬了一口有点儿凉了的包子,心中打定主意,暂且不去追究潘金多的来历,管他呢,爱谁谁!眼下首要的是解决镇上的凶案,挽救潘宝的性命。决心已定,她便不再纠结,开始认真地吃包子、喝粥。
不然就听潘金多的,放洪泽和小鬼出来试试?小朱又想道。
正边吃边琢磨,客栈内突然一阵喧闹。小伙计一反颓态,快步从小朱身边奔过,迎向一位刚刚踏入客栈大堂的客人,殷切地招呼道:
“姜娘子,这是又得闲了,来我们家吃早点?”
周围的几个正吃饭的男子也都放下筷子,伸长了脖子,齐齐望向门口方向。他们的眼睛好像被无形的力量牵引住了,露出猫儿见了鱼一般的痴迷眼神,口水流了一地。
小朱也扬起头,随着众人的目光看向门口。就见走进来一位袅袅婷婷的年轻女子。这女子二十出头的样子,长得确实漂亮,尤其是一双丹凤眼,眼睛妩媚细长,眼角上扬飞入眉梢,顾盼生辉,自带风流。她穿着一袭耦合色罗裙,罗裙上绣着淡淡的花瓣,裙摆在地上拖曳着,如同盛开的花朵一般绚烂夺目。腰间系着一条淡紫色腰带,将纤细的腰肢勾勒得淋漓尽致。她的肌肤白皙如雪,嘴唇涂着鲜艳的口红,整个人散发出一种迷人的娇媚。她手中轻捏着一块绣花绢子,掩面轻笑,更显得风情万种。
她人已是极美,打扮得又艳丽,站在客栈门口,就像一道光,耀眼醒目。
小朱心中服气,一顾倾人城,再顾倾人国,这女子堪堪的佳人难再得。别说是男人了,连女人见了也会为之动容。
女子抿嘴轻笑,对着伙计说道:
“哟,潘十八儿,你还好好活着呢?呵呵。前一阵我娘家有点事儿,我回去帮着料理料理,这不才回到镇上么。”
她的话音又软又娇,每句话的尾字都拉长声音吐出,似带着一个小小的钩子,听得潘十八儿不由自主地想往她身前靠,巴不得能够贴到她的身上。
“姜娘子,这些日子都不见你来吃早点,还真有些惦念呢。”潘十八儿笑道,声音里的谄媚肉耳可闻,听得旁边的人齐齐哄笑起来。刚刚还沉静压抑的客栈立时变得热闹起来。
“呈你记挂,心领了。老样子,还是一碗云吞。”
姜娘子并不在意众人的哄笑,在男人们热切的注视下,摇曳生姿地走向客栈里侧的桌子,经过小朱身旁时,小朱闻到一股浓郁的脂粉香气。
“姜娘子,怎么就吃一碗云吞啊?姜家那么有钱,还刻薄于你?不多给你些零花钱?”有好事的男子没话找话地搭茬儿。
“你懂什么?人家姜娘子就爱吃这口儿!嘿嘿。不然你以为你会有这个眼福?是不是,姜娘子?”紧接着便有人讨好道。
“就你懂?她丈夫姜三儿就是个赌棍,欠一屁股债,能给她几个钱?那当家的姜四儿更是看她不顺眼,不然她为什么搭上那死鬼李公子?”前一个声音不服气,高声反驳。
“哎呀,别说得那么难听,打人别打脸,怎么哪壶不开提哪壶呢!再说了,人家李公子一表人材,长得那叫一个俊,和姜娘子般配得很呢。”
第二个人好像要息事宁人,稍稍压低声音道,可惜话语还是清清楚楚地让客栈大堂里的每一个人都听到了。
“就你说话好听?你这么会舔,看她以身相许不?”前一个人粗鲁道,一点也不怕旁人听到。
小朱心中泛起对姜娘子的恻隐,这几个男人实在太粗野,竟然毫不掩饰地当面这样议论一名女子。
姜娘子却习以为常,好像什么都没听到一样,轻轻吹着勺子上的云吞。
“说的也是,还是面相好值钱,听说李公子活脱脱一只铁公鸡,姜娘子倒是情愿倒贴呢!”
又一句带着嬉笑的声音响起。
小朱听不下去了,用力一拍桌子,脆声喊道:
“伙计!”
小伙计潘十八儿跑了过来,惊诧地问道:
“姑娘,有什么吩咐?”
小朱正色问道:
“客栈里养狗了么?叫得这么难听,吵得很!”
小伙计一脸困惑,侧耳听了听,疑惑道:
“没有啊,哪里有狗叫?”
“哦?那我刚才明明听到了,好几声呢。”小朱边说边转头瞥向说话的那几人。
客栈里顿时安静下来。刚才说话的一人猛地站起身,张口便要理论,却被同桌的人拉了拉衣角:
“从京城来的,咱惹不起,也不看看眼下是啥时候?不太平……”
那人听了,愣了愣,默默坐下。几个喧哗的男人便都像是霜打的茄子一般,瞬间低下了头,不再言语半句。
小朱俊目一扫,轻蔑地一笑,有本事冲本姑娘来!量你们也没本事撒野!
姜娘子微微抬头,看了小朱一眼,默不作声,沾了云吞汤的嘴唇鲜艳欲滴,她嘴角微弯,露出脸上两个深深的梨涡儿。
小朱匆匆吃了几口包子,潘金多说的对,这包子真不如德孟轩做的,馅儿拌得过于咸腻,面皮儿没发好,硬的很……
范示刚真是个好厨子,他和潘宝都极能干……
小朱结了账,收起潘金多扔到桌上的铜钱,快步走回自己的房间,进屋后便径直走到窗前,一把拉上窗帘。
她小心地拿出收魂袋,玉手一甩,放出洪泽和小鬼。
小鬼刚一出来,便发出刺耳的惊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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