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小朱醒来,发现洪泽正站在院子里打拳。
听到小朱出来,洪泽停下来,一转身,小朱唬了一跳,洪泽脸上顶着两个大大的黑眼圈儿,一脸疲倦。
“洪泽大哥,你没睡好?”小朱关心道。鬼魂的神识也得睡足了?头回见洪泽困倦。
“小哥哥,你没睡好?一定是小朱在隔壁打呼噜,吵到你了。”
这小鬼一开口就含枪带棒的,洪泽苦笑,心中暗自担忧,生怕小朱和小鬼两个又会吵架。可是小朱只做没听见,并不和小鬼计较。
小鬼讨了个没趣儿,有些失望,转着眼珠琢磨着再找小朱的茬儿。身旁的洪泽一拍脑门儿,猛地想起什么,奇怪地问他俩儿:
“你们俩儿昨天半夜一点动静都没听到吗?难道只有我一人听见了?”
小朱和小鬼都是一脸不解,一齐摇头。
洪泽面带困惑:
“我应该没有听错。昨天刚睡着一会儿,突然被一声惊叫吓醒,睁开眼睛,又听到接连几声,声音不是特别大,后面几声传到耳边就已经若有若无了。”
小鬼眨眨眼,歪头问小朱:
“小朱,你果真什么都没听到?”
“没有,一点儿声音都没听到。”小朱认真地回答。
“就你心大。”小鬼一撇嘴,很是不屑。
洪泽息事宁人地一把拉过小鬼,干笑道:
“然后,我就失眠了,呵呵,说出来谁信啊,做鬼也会失眠。”
小鬼关切道:
“小哥哥你大概是心劳过度,阴阳失衡……”
洪泽点头,小朱想这小鬼倒说了句正经话。
“……都是被小朱折腾的!”
小鬼接着道,小朱被呛了一口气。她白了一眼小鬼,对洪泽道:
“洪泽大哥,我去吃早饭。”
小鬼立马啧啧:
“女人都嘴馋,真是麻烦……”
小朱向小鬼得意道:
“本姑娘就是胃口好,吃嘛嘛香,你羡慕吧?嘿嘿,本姑娘顿顿都要吃饱喝足,偏要馋死你!”
见小鬼的脸色变得比吃了大蒜还难看,她心下一乐。她对着洪泽明媚地一笑,理也不理小鬼,一扭身,高高兴兴去吃早饭了,洪泽则拉着小鬼先行前往当铺。
这个小镇上的生活步调与繁华的京城相比,明显缓慢许多。除了卖早点的,商铺都还店门紧闭。洪泽耐心地敲了半天当铺的门,门内一点儿动静都没有。倒是小鬼负手,径直走到门前,抬腿便是一脚,把门踹得直晃,当铺里才有人满嘴抱怨地打开铺门。
小伙计面带起床气,站回到柜台,连连打着哈欠。
“当什么?拿过来。”他懒洋洋道。
“不是来典当,是要赎回首饰。”洪泽掏出昨夜小鬼恐吓潘坦后得到的那一张当票,递给小伙计。
伙计接过当票,扫了一眼:
“赎银足够么?”
洪泽身旁的小鬼,一听这话,马上又大变戏法儿,得意洋洋地掏出那个大布包,掂起脚尖儿,一古脑儿将里面的银锭全都倒在柜台之上。
这么多银子?小伙计瞬间精神了。
“哎,你……”洪泽没料到小鬼竟如此烧包。一不留神,小鬼就搜哈了。这下可好,一柜台白花花的银子。
他有点发窘,伸手挠挠后脑勺,然后在小伙计充满不舍的盯视下,以及小鬼明显败兴的目光中,将柜台上的银锭一一收起,递还给小鬼,示意他收好。他又拿出大约二两散银,放至柜台上。
小伙计看起来脾气不太好,他一言不发,收起散银,拿着当票,转身走进柜台侧面的房间。
片刻后,虚掩的侧门后传来一阵争吵。
“你太没有用了!好吃懒做,这点儿事都干不好!”
“你好大胆子,没大没小的,以为老子不敢教训你?”
小鬼好奇地掂起脚尖儿,向门后张望。洪泽及时地按住他正要飞起的身形:
“别急,等一等。”
过了一会儿,小伙计没精打采地走出来,在柜台后站定,把刚才收好的银子和当票一起扔回柜台之上,面无表情地说道:
“银子还给你们,金首饰赎不了。”
“为什么?”洪泽问。
“找不到了。”小伙计依旧面无表情,仿佛眼前所发生的一切早已经司空见惯,与他本人并无半分的关联。
“当票没到期呢,凭什么不让赎?信不信小王砸了你的招牌?”小鬼气愤地大叫。
小伙计一摊手:
“当真找不到了,我也没办法,爱砸你就砸。”
见他一付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模样,洪泽也有些生气了,他正要与小伙计理论一番,身旁的小鬼早已两眼放光,激动得跳起来,高声喊道:
“叫你们掌柜的出来!”
除了小朱,还没人敢脸对脸地直怼小鬼,小鬼一时激起万丈斗志,不禁激情澎湃,兴奋不已。
“叫他?好啊。”小伙计居然咧嘴一笑,朝着侧门喊道:
“掌柜的!爹!出来!”
洪泽和小鬼瞠目结舌,原来掌柜的是他的爹!
随着话音,一个肥头大耳的中年人走了出来,站至柜台前,看着小伙计,呆头呆脸,一脸疑问。
小伙计往后闪身,冲洪泽和小鬼做了个“请吧”的表情。
“掌柜的,我们要赎典当的物品,小伙计说弄丢了,没法赎回了,您说怎么办?”洪泽问那掌柜的。
那掌柜的一张肥脸呆滞地看着洪泽,反应了好一会儿,才回头看那小伙计,慢吞吞地问:
“你给弄丢了?怎么办?”
小伙计好像爆竹一般瞬间被点着了,气得一下跳得老高,激动地冲他喊:
“我弄丢的?!我弄丢的?!我每天里里外外,忙得要死,就只让你整理整理物品,你还总丢东西!问我怎么办?!”
“丢了就丢了,你喊什么。你再喊,再喊,看我……”
掌柜冲着小伙计回喊,两个肥脸蛋上下直颤。
“我就喊,就喊了,你又如何?自打我爷爷一死,我就成日在柜上忙活,你手指头儿都不知道伸一伸,就知道吃!前半生我爷爷当牛做马养活你,下半生我这个当儿子的累死累活养活你!我喊,我就喊!你能把我怎么样?离了我,看你和我娘两个四体不勤,五谷不分的还不饿死!这个金项链,和前日姜娘子当的金首饰,恰好是一个款式,我还想着凑成一套,卖个好价钱!可倒好,又丢了!又丢了!吃啥啥不剩,干啥啥不行!”
小伙计跳着脚,大声咒骂。
肥掌柜被骂了半天,居然没有作声。直到小伙计骂完,他才梗着脖子,回嘴道:
“咱俩谁是爹?我是爹,还是你是爹?”
站在柜台对面的洪泽和小鬼看得目瞪口呆。
小鬼还想继续理论,洪泽拉起他往外就走。
小鬼向后直挣:
“金项链还没赎回来呢?”
“金项链丢了。多半是被那凶手给偷走了。”洪泽压低声音劝道。
“那也得有个说法!当票还没过期,凭什么不给赎?人无信不立,店无信不开,小王要砸了他们的招牌……”
小鬼被洪泽半拖半拽,走出好远,嘴上仍不罢休。
三人汇合之后,洪泽说道:
“依我之见,潘坦那厮必是利用协理丧事之便,暗中窃取了随葬的金银细软,其中便包括那条金项链。赌钱输了,就典当金银。不料金项链在当铺中不翼而飞,被凶手盗走,或许这便是凶器的来历。”
小朱和小鬼都点头赞同。
小鬼连珠炮似的发问:
“那凶手又是谁?是人是鬼还是妖邪?小朱你闭嘴,休得妄言必然是鬼!小王我倒是认为,那凶手特意盗取金项链作为凶器,其意在揭露潘坦那老贼的罪行!”
小朱仰头翻了个白眼,心里嘀咕你这鬼界的荣誉感也忒强了……
然而小鬼说凶手杀人是有意揭穿潘坦的偷窃恶行,她倒是十分认同,但口上却什么都没说。千万不能给小鬼太多面子,他若是狂妄起来,做事儿可真是没边儿。
他们再次来到老族长家中,小鬼依旧隐形。
洪泽坐下后,来不及喝上一口茶,便开口向老族长详细讲述了潘坦从当铺至赌场的经过,只是中间省略了小鬼的环节。
老族长面沉如水,眉头紧皱,不时低头叹气,却并没说什么,脸上也看不出特别镇惊。
小鬼寒着脸,咬牙骂道:
“老不死的!”
不一会儿,老仆人引着潘坦走了进来,潘坦脚步轻浮,歪歪斜斜地走在后面。
小朱和洪泽松了一口气,还好,潘坦没有被吓疯。只是看上去说不出的蔫巴,好像突然得了一场大病,或者被人暴揍了一顿,整个人都缩小了一大圈儿,原本看上去老实巴交,现在一下子变成了一个畏缩颤抖的小老头儿。
潘坦扑通跪在地上,鼻涕一把泪一把地哭道:
“老族长明鉴……”
这潘坦竟还试图抵赖,可是,小朱金眸之下,清清楚楚地看到隐形的小鬼轻轻飞起,贴到潘坦耳边,嘿嘿冷笑几声,不知道嘀咕了几句什么话,便见那潘坦软瘫在地,浑身颤抖,仿佛疾风骤雨中的树叶,被闪电狠狠劈过,几近破碎。
“当当当!”
潘坦趴在地上,连磕好几个响头。嘴里含糊不清,连哭带嚎,话却不是向着老族长说的:
“大神饶命!饶命!是小人我赌博欠下了许多赌债,还不上,不得不偷了陪葬的金银!!是小人该死触怒神灵,大神饶命!饶命啊!可是小人没有杀人呐……”
小朱轻蔑道:
“高飞之鸟,亡于贪食;深潭之鱼,死于香饵。你没亲手杀人,但潘家这上上下下几十条人命,都断送在你的贪婪之中!”
小鬼又飞起,飘到潘坦耳边,低头轻轻吹了口气儿似的。那潘坦便吓得屁滚尿流,一个劲儿磕头如捣蒜,竹筒倒豆子似的把什么都交代了。
真是一物降一物,这小鬼将潘坦治得服服帖帖的。
老族长终于破防。他老泪纵横,激动地双手连连拍打太师椅的扶手,悲嚎道:
“人心不古!人心不古!我真是老眼混花,瞎了眼!连身边发生了什么都不知道,还当什么族长?!死了这么多族人,皆因我昏庸不察,全是我的罪孽!我不配当族长,还不如早点死了……”
贪如火,不遏则燎原;欲如水,不遏则滔天。
对眼前这个老人,小朱和洪泽真不知是该同情,还是该指责。
小鬼冷笑:
“哼!老狐狸,尾巴尖儿都白了,演戏给谁看?老牛拉破车,越老越不松套!”
洪泽回头,只见小鬼阴毒的眼神如毒刺一般刺向老族长。
洪泽摇头,感叹江山易改,秉性难移。这小鬼王爷,昔日因权谋宫变而丧命,阴阳流转,数百年匆匆而过,他心中的怨念却仍旧未曾消散,更未见其有丝毫悔改之意。
他又想到,这小鬼叫自己一声小哥哥,那自己好歹得教化他些许,起码要让他知晓万事万物都是因缘和合而生,应放下执念,思维因果。
正在这时,有仆人慌慌张张地跑进来:
“老族长,不好啦!又死人了!外面来了一群姜家的人,要请您老人家前去看看!”
“又死人了?!”堂上除了已然呆傻的潘坦,其余所有人均大吃一惊。
不到片刻,堂上就已冲进一群人,为首的向族长匆忙行礼,大哭道:
“老族长,您看看去吧,这回,这回事儿大了!姜家也开始死人了!姜三儿、姜三儿昨夜被杀死了!这,这下,不单潘家人遭殃,我们其余几姓,怕也不保,轮着来呢……”
洪泽闻言想起昨夜隐约的嚎叫声。
老族长颤抖着站起身,手指向前方,嘴巴张了张,还未说出话,身子就一歪,口吐白沫,软软地瘫倒在椅子上。
众人大惊,纷纷扑上前,掐人中的掐人中,推拿的推拿,哭嚎的哭嚎,乱做一团。
小朱和洪泽也想上前探视,可是老族长身边围了太多的人,根本挤不进去。于是两人转身疾步出了厅堂,小鬼冲着老族长“呸”了一口,也跟着走到门外。
他们打听到姜三儿的住处,向着姜三儿家快速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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