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醒非醒时,觉得有人轻轻碰触我的额头,我一惊,睁开眼睛,见乾隆坐在我身侧,我转头看了看四周,不知什么时候,已移坐到一辆马车上。
我坐起身,盖在身上的披风掉落地上。
乾隆伸手将披风拣起来,替我披到身上:“三月乍暖还寒,别冻着了。”
我边系披风带子,边掀开车帘:“皇上这是带臣妾去哪儿?”见长街上人来人往,穿戴不像宫里人。
乾隆笑道:“近来怎么不叫朕弘历了?”
其实什么都是习惯成自然,初入宫时,不习惯说奴婢,做了贵人后,又不习惯自称臣妾,而如今叫乾隆‘皇上’已经顺口了,要称呼他为弘历,反而觉得有些矫情。
我轻轻笑了笑:“臣妾怕叫弘历叫顺口了,哪一天不小心被太后听到,又得挨骂了。”我把头探出车窗外,被乾隆拉了回来:“你虽算不上倾国倾城,给朕一个人看足矣,就别露脸了。”
我回头冲乾隆展颜一笑,他本来含笑的脸,竟有一瞬间愣住。
我笑着问:“这是去哪儿?臣妾怎么看着眼生的很。”
乾隆笑着在我后背上轻轻拍了拍:“你看哪里不眼生?连养生殿的东西耳房都分不清。昨晚上你入睡后,许是被亲蚕礼吓的,竟真做起噩梦来,梦里不停口地叫‘妈’,朕想你是想家了,今儿特陪你回家瞧瞧。”
昨夜做梦与否,我现在一点儿印象也没有,估计既然叫的是‘妈’,就和魏府那两位‘娘’没什么关系。可是我又不能和乾隆说实话。
乾隆的身份,此时别说驾临魏清泰府,就是去王公大臣府,也会掀起一场轩然大波。
和魏清泰家的关系,除了现今能给他们一份荣耀,不想有过多牵扯。
我忙拦阻乾隆:“皇上,臣妾出身寒微、父亲年迈,此时别说接圣驾,就是臣妾归省,也不可草草行之。”
乾隆笑了笑:“魏清泰再寒微,他是令嫔之父,他就是有功之臣,朕此行,只当回岳家走走,无需拘礼。”
说得轻巧,‘岳家’,别说魏清泰受不起,就是傅恒敢不敢受,还得看他是否有胆识。
我拉住乾隆的手:“皇上爱护臣妾之心,臣妾知晓,可是天子驾临民宅,何等大事,即便皇上屈尊降贵,也万不可草率。若是臣妾当真想娘亲了,自会向皇上请旨,准她们进宫觐见。”
乾隆反握住我的手,凝视了我片刻,点了点头:“你不想让朕去,朕就不去了。”乾隆掀开车帘,叫过胡世杰吩咐道:“去正阳门外瞧瞧射箭。”
原来在正阳门外,有个校场,是皇子及侍卫们练武的地方。校场本是官家之地,平民百姓勿进,胡世杰亮出腰牌,今儿是考验皇子、侍卫们射箭的日子。因乾隆是微服出行,胡世杰本想唤人接驾,乾隆吩咐道:“不必了。”
马车徐徐驶入校场,因怕刀箭无眼,误伤到圣驾,马车远远停下,胡世杰掀起车帘。
乾隆边向外看边低声问我:“朕前些日子见你拿着弓弩射鸟,准头不错,要不下去比试比试?”
我愣了一下:“臣妾何时拿弓弩射鸟了?”
乾隆笑道:“忘了四阿哥还夸你了。”
经乾隆一提醒我忽然想起,当日在御花园,正好遇见四阿哥拿着铁弹弓在射鸟,人小弓沉,鸟没打着,反险些被鸟啄伤。我自告奋勇给他报仇,可是弹弓跟我小时候玩的不一样,太沉了,每次都慢了半拍,鸟飞起,我的弹子才到,结果连鸟毛儿都没碰着,何来的准头不错?
乾隆慢悠悠笑道:“若是鸟不飞,等着你打,你的准头岂不是不错。”
场上忽然传来喝彩声,原来大阿哥连射三箭,箭箭皆中耙心。乾隆微笑着点点头:“我朝武备,胜于前代,皆因平日训肄娴熟,大阿哥幼时体弱多病,此时披甲上阵,也当得勇冠三军。”
大阿哥穿了一身银白色的箭袖袍,原本英俊帅气,此时更显得玉树临风。转眼看了一眼乾隆,身着明黄色暗云纹衣服,温文尔雅、相貌俊朗、闲逸下也难掩沉稳睿智。
乾隆指着一个紫红色披甲的男子对我说:“那就是高书麟。”
因为太远看得不甚清楚。
乾隆打发小太监唤过高书麟,高书麟直到近前见是乾隆的御驾,慌忙跪倒,乾隆笑笑摆手示意他起身:“都是自家人,勿需多礼。”
乾隆指着我道:“这是令嫔,绂斋,给你姑姑行个礼吧。”
一听高家人,我心里就惧得慌,我忙摆手道:“不必多礼。”
乾隆转眼睨了我一眼。
高书麟已二次跪倒:“奴才高书麟请令嫔娘娘安。”
我只得学着乾隆刚才的话:“都是自家人,勿需多礼。”乾隆展颜向我笑了笑,也不知道我这算不算套近乎。
等高书麟起身功夫,我打量了他一眼,长得虽不如皇贵妃及高三姐,但是在男子中也算是中上等了。而且行容举止甚是合体。
乾隆与高书麟闲聊了几句,忽然道:“绂斋,朕已拟旨加封你为西安副都统,不日即可赴任。”
对于清朝的官职我不太懂,不知道这个副都统官大不大,直到听到高书麟谢恩。
乾隆笑道:“不用谢朕,要谢就谢令嫔提携之恩。”我闻言一惊,我几时提携高书麟,只是希望他夫妇不受我牵连也就心满意足了。
回宫的路上,乾隆对我说:“你出身寒微,朕必须在朝臣中给你寻几个靠山,高书麟出身世家,与你又是亲戚,提携他终究比外人强些。”
我伏在乾隆的膝上:“皇上,臣妾只是后宫嫔妃,理当远离朝堂。”
乾隆笑道:“家事即是国事,能远离更好,怕只怕远离不了。”他伸手抚在我的背上,“有备方无患。”
四月鄂尔泰病逝,乾隆亲自临奠,传旨辍朝二日,遵世宗遗诏,准鄂尔泰配飨太庙。
鄂尔泰去世后,乾隆开始加紧整治朝堂,先是讷亲协办大学士,调来保为礼部尚书,以盛安为刑部尚书。加史贻直、陈世倌、来保、高斌太子太保,刘于义、张允随、张广泗太子少保。召那苏图来京,以策楞为两广总督。调准泰为广东巡抚。以魏定国为安徽巡抚。召蒋溥来京,以杨锡绂为湖南巡抚。
五月,命讷亲为保和殿大学士。以高斌为吏部尚书,那苏图为直隶总督。命高斌、刘于义仍办直隶水利河道。以梁诗正为户部尚书。命刘于义兼管户部事务。
高斌、史贻直、张广泗都是鄂尔泰的人,以此而见乾隆有意抬鄂而贬张。
六月,乾隆下旨普免全国钱粮。谕曰:“朕临御天下十年于兹。抚育蒸黎,躬行俭约,薄赋轻徭,孜孜保治,不敢稍有暇逸。今寰宇敉宁,左藏有馀,持盈保泰,莫先足民。天下之财,止有此数,不聚于上,即散于下。我皇祖在位六十一年,蠲租赐复之诏,史不绝书,普免天下钱粮一次。我皇考无日不下减赋宽徵之令,如甘肃一省,正赋全行豁免者十有馀年。朕以继志述事之心,际重熙累洽之后,欲使海澨山陬,俱沾大泽,为是特颁谕旨,丙寅年直省应徵钱粮,其通蠲之。”
前朝再风起云涌,后宫里反而风平浪静,自五月搬进圆明园,此期间,我已将十二幅宫训图尽数临摹好,摆在天地一家春的大案上,等着最后一幅《昭容评诗》干了,好给皇后一并送去。
身后一只手拉住我,我一回头,见乾隆立在身后,他拉着我坐到坐褥上:“在朕心里,宫训图里的女子都不如你好,不必效仿她们,做你自己就好。”
我看着乾隆,他瘦了许多,心里莫缘由的有些酸楚。
乾隆许是太累了,我起身给他倒茶的功夫,一回头,他已经歪在坐褥上睡着了,我忙拿了条薄毯盖在他身上。
原以为皇帝权位至高无上,吃、喝、玩、乐都是最好的,也是最令人羡慕的,而此时我才知道,做个好皇帝其实比任何人都辛苦,治国平天下是他的责任,他再伟大,也是血肉之躯,也会累,芥豆之微过错,就可能误国伤民。
乾隆刚睡了一小会儿,御史赫泰携绿头牌晋见,乾隆忙起身回了九州青晏。听说是赫泰请求收回普免钱粮成命,乾隆当场将其褫职。又宣纳亲、刘统勋进见,直忙到深夜才散。
次日,给皇后把十二宫训图送去,皇后亲自接过去,命送到如意馆儿去润色装裱,一面拉住我笑道:“依本宫看,明儿如意馆该解散了,他们哪如你,画得画儿又快又好。”
我笑道:“皇后又打趣臣妾了。”
皇后笑道:“哪里打趣你了,当日修西洋楼的时候,郎世宁亲自捧着十二生肖的画图,请你过目,郎世宁都如此看重你的画工,我辈又怎敢小看。”
见皇后人丰腴些,人也较以前爱说笑。
听殿外李玉高喊道:“皇上驾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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