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慕景白先让人传出自己“已死”的消息,让真凶放松警惕,又叫付成元弄出一个“人头祭品”,引凶手亲自前来试探真假,等人群聚集之后,见时机已至,便开始实施计划。
第一步,是让家丁丢人头。这个不难,慕景白提前与那家丁商议好,只要看见“老道士”在人群里给出手势示意,他便扯下白布假装惊吓,同时将人头丢向人群。人头出现,必然引发轰动,如此一来,沈桂想要确认死者身份,一定会想办法现身。
接着,就是进行计划的第二步,让棺材发出声响。
要想让棺材从里面发出敲打之声,也很简单,不过是在棺木之内做了一道小小的机关,并用细丝连住,有人拉动机关,或者有强劲的内力推动,机关就会被启动,自己敲打棺壁。使用的内力越深厚,敲打的速度就会越快。
在沈桂祭拜付成玉之时,慕景白暗示了一个抬棺人引动机关,发出响声。同时,机关之中还连接着血浆,造成“棺木滴血”的异象,用响声加上滴血,再是无信鬼神之人,也多多少少会受到干扰。
这样,到了随后的“扶棺听灵”,沈桂才会不顾一切下手去试探棺木,露出自身破绽。
沈桂听到这里,只觉一切原来竟然这样简单,可是,他却还是上了当。
“你果然厉害,在棺材里设下机关,引我而来。可即便如此,你也不可能知道我是凶手,你根本不认识我,凭什么断定我就是凶手?凭什么只在我祭拜的时候,开启机关?”
是啊,一个压根没露过面的凶手,怎么也不会相信,慕景白能将他认出来。
慕景白道:“你说得对,你我本不相识,今日前来路祭者也不在少数,我并不能断定谁是凶手,在你出现之前,我也没有把握。但是,当你突然出现,走向人头,我便知道,凶手就是你。”
“为什么?”
“因为三个原因。第一,你出现的时机太巧。人头落地之时,一侧的人群在后退,唯有你往前走,可见你的目标很明确,你要确认那是不是一颗真的人头,你想确认死的人,是不是我,或者,是司马弱!”
“第二个原因,是付统领认得你。当日二公子死在假山下,那里其实并不是出府的道路,证明他应该是认识你,所以才会被你引过去。”
“当然,只凭你与付统领相识,便加深可疑,你也不能信服。所以,最重要的原因,是第三个。这第三个原因,是我推测,凶手定是一名太监。”
慕景白说到这里,众人哗然。
沈桂也惊道:“你……你怎么会有如此推测?”
慕景白道:“因为凶手一开始在静安侯府名册上写下司马弱的名字,本是为了嫁祸给他。大家都知道,司马公子不会武功,你只需要在杀人后迅速逃走,让司马公子替你拖延时间即可。可是,不知什么原因,你在送药之后,却改变了主意,你不想利用司马弱了。你先用内力击杀付成玉,又盗取短剑刺胸,这样一来,即隐藏了自己的杀人手法,也重新将此事嫁祸给了别人。”
沈桂道:“说得好像你亲眼看见似的。那你说说,我既然有心接近司马弱,就是为了利用他,事到眼前,我为什么要改变主意?”
“我猜测,你应该是知道了,你给司马公子送的药是为了治疗‘那方面’的隐患之疾,所以对他产生了同情。而能对此产生同情的人,只有太监……”
说到这里,躲在后面的司马弱已是又惊又羞,苍白了脸。
沈桂却突然大笑起来:“哈,哈哈哈哈,慕景白,这都能让你看出来了,真是厉害、厉害。我沈桂,输得心服口服!不错,我就是凶手,也是我偷了短剑,不过,你却说错了一点。”
“哪一点?”慕景白问。
“我当时,并没有因为同情司马弱而改变主意,我只是想多一重保障,给自己足够的时间杀死其他人。慕景白,我今天栽在你的手里,不是我能力不行,只是我运气不好,千算万算,没有算到我会碰上你。昨天,我本来要去杀刘应全的儿子,却不料被你提前发现,叫我晚了一步,要不然,今天又怎么可能抓得到我?”
说完,沈桂突然恶狠狠瞪着付姚,道:“而他们,付姚、孟祭、还有刘应全,他们为了自己的权力,害了六公主,毁了我最重要的人,我就是要让他们失去亲人、追悔莫及!”
付姚听到这里,厉声道:“上书联姻,让六公主嫁去胡周之人,是本相。你有仇有恨,大可冲本相而来,为何要杀害本相的儿子!”
“因为你们这帮狗官坏事做尽,就该断子绝孙!”
“恶贼,你说什么?”付成元忍无可忍,踏步上前,一把揪住沈桂的衣襟,将他提起,狠狠一拳打在脸上。
沈桂被打得嘴角流血,啐了一口,嘲笑道:“付成元,你有种与我单打独斗,我保证让你死得比付成玉还要凄惨。”
“王八蛋!”付成元大怒,转身抽出一个禁军的佩刀,厉声道:“死到临头还敢嘴硬,看老子……”
“等等。”慕景白突然冲上前,站在沈桂面前——站在了付成元的刀下。
“慕景白,你找死吗?”付成元怒不可遏。
慕景白道:“他要是死了,你永远别想知道主谋是谁。他能扮成小厮杀害付成玉,又能在禁军的追捕之下逃无踪影,你认为,没有指使者或通风报信之人,他能做得到吗?”
付姚也道:“成元,先不要冲动。”
付成元只好“哼”了一声,强忍愤怒,收刀拂袖退至一旁。
沈桂抬头看着慕景白的身影,道:“你是在同情我吗?”
慕景白转过身,看了看他,又抬头看向遥远天空。
此时,天际阴云已越来越暗,远处,渐渐有雷声隆隆。一只不知从哪里来的白色凤尾鸟从空中飞过,美若白练、穿云入画,可它,却是那样的……迷茫失措。
“我只是觉得,这世上之事多有不公,要不是经历过痛苦的事,也不会有偏执的执念。凡这世上的人,都无法选择如何‘生’,为此,只能拼命努力,想自己掌握‘死’。你的命,已注定活不过今天,你有什么话,若现在不说,恐怕以后就再也说不出了。”
沈桂苦笑道,“你说得对,我注定活不过今天。慕公子,你能帮我一个忙吗,听我说一个故事。”
慕景白点了点头。
沈桂长叹了一声,缓缓开口道:“有一个人,他从小在笳箜国长大,自记事起就没见过父母,六岁被卖到公府。为了保护府上主子,他小小年纪就成了太监,跟着师父习武,受尽苦楚;十三岁时,两国开战,主人被派去战场,他也跟着去,结果,不久后的一场战斗,让他们全军覆没,只有他一个人逃入难民中,被义宣王带回了大涼国。”
“他本以为,身为别国之人,到了王府必死无疑,可义宣王却让他做了贴身侍从,还让他留在王府,照顾女儿兰嬉。兰嬉年方五岁,少小天真,未将他视为仆从,反视为兄,欢笑围绕,嬉戏打闹,这让他感受到了什么是快乐、什么是安宁、什么是美好。也让他真正明白了,即使变成了太监,也可以堂堂正正、开开心心地活下去。”
“然而,不久之后,王爷和王妃在一次变故中相继离开了人世,皇帝将兰嬉认作女儿,封‘六公主’,接到了宫中。为了守护在六公主身边,他也一起进了宫,侍奉贵妃。对他来说,在哪里都无所谓,只要能时时看见六公主,只要能保护她,他就不会觉得孤单,他就有活下去的希望。他本以为,这辈子只要能像这样守在六公主身边,就心满意足了。可是……”
说着,他的声音微微有些颤抖,接着道:“可是那帮狗官,为了让自己升官发财,却让十五岁的六公主嫁去胡周国,他们可知,那胡周国的皇帝都七十多岁了,这样做,让六公主怎么活?”
“世人都说,公主殿下得宠,有着天下少女梦寐以求的荣光,可这所有的一切,根本就不是她想要的。慕景白,你知不知道,公主殿下在到达胡周国不久,就已经……已经不在了!没有人、没有人知道她是怎么死的,就连皇上和太后也不过问,要不是‘那个人’告诉我消息,我永远也不会知道,我一心保护着的、等候着有一天还会回来的人,已经再也回不来了!”
说到这里,沈桂眼中含恨,更是含泪。
他哽咽问道:“六公主做错了什么,慕景白,你这么聪明,你告诉我,她做错了什么?”
慕景白全身一颤,不由呆住。
他忽然想起了那一天的暴风雨,想起了掉落在大雨里的花神小雕像……他一心想要保护的人,也再也回不来了!
梦儿到底做错了什么,兰嬉到底做错了什么?她们,到底做错了什么?
她们都不过是,这世界上平凡的少女罢了,为什么要成为这些权谋争斗的牺牲品?
“慕公子,我的话讲完了,多谢你让我把这些话说出来。现在,我要去……见兰嬉了。”沈桂轻声说完,突然仰天大喊一声,“公主殿下,奴将来也。”
——咬舌自尽!
“混蛋,不能让他自尽。”
付成元大惊,猛然推开慕景白,抓起地上一把冥币,捏住沈桂的下颌,猛地塞到他口里。
可是,可是为时已晚。沈桂口中的白冥渐渐被鲜血浸染,他抽搐了几下,便睁着眼睛直直倒了下去。
付成元见这家伙竟然自尽了,暴怒已极,原地怒吼,举起大刀,朝地上的人,狠狠砍下……
“啊!”围观众人被这一举动吓得惊呼出声,脸青面白。
慕景白却是紧紧闭上眼睛,不忍去看。片刻之后,他扶着额头,缓缓转过身,已是摇摇欲坠。
“公子。”赵鹤和汀枫连忙跑上前来。
“赵鹤,汀枫,我有些累了,不想留在这里,我们…我们走吧。”
“慕公子留步。”付姚突然大声道。
慕景白顿了顿,神情有些恍惚,颤声道:“事情已了,人也已经死了,相爷还有什么要说的?”
付姚道:“你替本相抓到真凶,本相欲请你入府一叙。”
“谢丞相,小民不敢承受。”说罢,迈步便走。
付姚并不想让慕景白离开,他的聪明才智若是落到别人手里,对自己无疑将是极大的威胁,便向女儿使了一个眼神。
付云婉上前一步道:“慕公子,你要走了吗?”
慕景白听见声音,知道是付云婉,他还欠这女子一个人情,回头看了她一眼,道:“是。”
“家父,家父……”付云婉望着慕景白,说话竟不觉有些吞吞吐吐。
她知道,父亲想用自己来留住慕景白,试问世上哪个男子,能抵御得住美貌少女的温声?
可是,当她看到慕景白苍白颓然的面容,知道他一定很疲惫,一时不想为难于他,犹豫之下,便将原本想好的那句“家父想请你留下”的话咽了下去。转而道:“公子若走了,不知到哪里,才能找到你?”
此话一出,也等于是放慕景白离开了。
付姚不禁转头瞅了女儿一眼,这丫头怎么不按他的意思来,真是越大越不听话。
“凤凰湖。”慕景白呢喃了一声。接着便感头晕无力,心口也沉闷不适,再想说什么,竟有些发不出声音来。
汀枫忙将他扶住,道:“我家公子住在东城外三十里的凤凰湖上,你们要找他,报‘凤凰公子’之名即可。公子,我们走。”
说罢,搀着慕景白走向了人群。
赵鹤也警惕地看了四周一眼,见无异常,方才大步跟上。
“凤凰公子?”付姚原本淡漠的眼中,不禁掠过一抹震惊。
这时,站在后面的管家付安突然上前来,开口道:“凤凰湖?凤凰公子?相爷,难道,他就是那个人?”
“哪个人?”
付安道:“就是那个凤凰湖上从未露过面的神秘主人。您还记得去年春交咱们去踏青,路过一处湖泊,看见湖心有几座小岛,岛上建有十二座繁华建筑,较皇家园林有过之而无不及。三小姐和四小姐还说那岛上花开美艳,想去看看,只可惜四面环水,湖上无舟,并没能进得去。”
付姚惊道:“你是说,他是那座岛的主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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