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景白道:“当年,你带人监视明王府,凡有接近者无一不除,后来明王府被查抄,先皇分明有意留夏子信一命,却有人在宣旨之前假传圣意,要杀了他。你没有假传圣旨的胆量,所以,那个人,定然只对你下了命令。告诉我,他是谁?”
“你为什么会知道这些事?”张镇舟已然变了脸色。
下令杀夏子信这件事,只有当时的神威军和在场的人知道,那些神威军不敢背叛他,而夏子信也在此后失去了一些记忆,这么多年来,从未有人提起过这件事。这个慕景白,怎么会知道?
正想到这里,突见慕景白拉开自己的衣衫,露出肩膀上的一处箭痕。道:“堂堂禁军校尉,对着两个孩子放箭,你不会已经忘了吧?还是说,你杀过的人太多,根本不记得了?”
“原来,原来是你!”张镇舟惊呼出声,不由得退了半步。
他猛然想起,当时和夏子信在一起的,还有一个少年。那个少年,胆大包天,敢与禁军叫板,那个少年曾去过明王府,并在他手里逃脱了性命,那个少年,很可能知道他们全部的秘密,包括,明王府被抄的真相……
如果说,刚才慕景白露出武功让他震惊不已,那么,现在突然亮明身份,才真正让他感到后背发凉、措手不及。
“你是明王余孽,你是来替明王报仇的?你,你到底要做什么?”张镇舟本能握拳,运起内力,扑上前要打慕景白。
只可惜,他刚一动作,瞬间被锁链死死拉住,如同画上之人,只能空摆出一个打架的动作——他竟忘了自己已被铁链牢牢栓住,根本迈不出三步之外。
“该死!”
他攻击不到,忽又想起墙上的四叶飞镖,连忙转身,准备将飞镖拔下,射杀慕景白。然而,令他没想到的是,他的手刚伸出去,却突觉眼前一花,还没明白过来怎么回事,就“咚”地一声,重重栽倒在地。
他这是怎么了?怎么会全身酸疼,使不上半点力气……
难道,难道是刚才的饭菜里被下了药?
就在张镇舟又惊又乱之时,眼前忽然出现了慕景白的鞋子和衣角,只见他慢悠悠上前,“噌”地将四叶飞镖从墙上拔出,拿在手里玩味。声音也从正上方传来:
“你刚才吃的酒菜里,被下了‘醉尸骨’之毒,此毒半个时辰就能要人性命,越是运力,越是死得快,你若不想死,便告诉我那个人是谁,说不定,我能帮你拿到解药,救你一命。说,他是不是付姚。”
“呸。”张镇舟狠狠啐了一口,挣扎道,“老子什么都不知道,就算知道也不会告诉你,你有能耐直接杀了我!”
“还真是一个忠心耿耿的侍卫啊。可惜了,你以为你替他们隐瞒真相,就能安全活下去吗,难道,付统领抓你时,什么都没有告诉你?”
“告诉我什么?”
“你不知道吗,为了抓到杀害二公子的真凶,作为交换,付丞相已经把你的人头交给了我。”
“不,丞相不可能这么做,你这王八蛋,休想挑拨离间。”
慕景白瞥了他一眼,忍不住笑道:“张大人,你不会以为是我在你的饭菜里下了毒吧?这‘醉尸骨’之毒乃是前朝皇帝为了铲除异己秘密配制,我一个小小草民哪里能弄得到?何况,还一直被你监视着,而丞相大人……”
“不可能,你闭嘴!”张镇舟顿时震怒,打断慕景白的话。
不,丞相不可能给他下毒,这都是慕景白的谎话,他不能上当。
慕景白却接着道:“你武艺超群,在神威军中的声望甚至力压身为副统领的付成元一头,想一想,他应该早就想除掉你了。如果我猜的没错,近来,相府一定正在新收侍卫,听说今秋又要选武状元,会不会又出什么能人呢?而你,为付姚做了那么多事,知道他那么多秘密,伴虎而行,你认为,他又能留你到几时?”
“呸,卑鄙小人,白费心机,你的话,老子一个字都不会信!”
张镇舟是多么精明老道之人,从前对付那些不听话的,什么手段没用过,这分明是对方的欺诈之言,用来诓骗于他,他绝对不可能相信。
慕景白见此,只好叹道:“唉,都到了这种时候,你还这么相信他们。今日在静安侯府,我不过是轻轻的一句话,说想要你的人头,丞相便当着所有人的面毫不犹豫答应了。我又说想和你单独见一面,他们又在我来之前,提前给你下了药,你觉得,这是为什么?当年,如果不是付姚施压,承和二十一年的‘武状元’,应该是你吧?”
张镇舟听到这里,脑袋“嗡”地一下,猛然瞪大眼睛,整个人都颤抖了。
“闭嘴,闭嘴,老子不信你的话,不信!”突然,他愤怒嘶吼起来,像疯了一般对着外面大叫道:“来人,来人,老子要见相爷,老子要见相爷!”
慕景白见他失控,目光一冷,手指用力,四叶飞镖冷不防飞出,从张镇舟右耳划过,瞬间带走了他耳尖上的一块肉。
“啊!”张镇舟未料到他下手如此之快,不防刺痛,呼声挣扎。
慕景白露出阴暗的神情,冷声道:“张大人,今天这大牢里,只有我们两个,付丞相可不会理会你的生死。真是可怜,你为主子做了多少‘肮脏活’,结果在他们的眼里,你不过是一条狗罢了,他为了给自己的儿子报仇,随时随地可以丢弃你,你再忠心,又有什么意义?难道,你就没想过为自己活一天吗?”
说到这儿,他从桌上拿来七环刀,将锋利的刀刃缓缓移到张镇舟的耳朵上方。
“我虽然不喜欢付成元,但他的刑讯手段却值得一学。现在,我问问题,你来回答,答对了,什么事都没有,答错了,我便一刀一刀像切菜一样切下你的耳朵。我相信,你们神威军的刀,应该不会太钝!”
“你……你,你这王八蛋,你当我是贪生怕死之人吗?”
“你当然不怕死,你作孽太深,早晚都会有这么一天。可是,你刚才也说了,我是来报仇的,那你就该知道,我下手绝对不会留情。”
张镇舟又惊又恨,他做梦也想不到,自己堂堂校尉军官,当了半辈子杀手,今日竟会落到一个无名小子的手里。
可恶,该死!
慕景白又看了他一眼,冷笑道:“放心,我不会让你死得那么干脆,你在我身上留下的伤痕,我还没还给你呢。这样吧,既然你什么也不肯说,那我也不问了,咱们直接动手,如何?反正,我正想试一试,这么大的刀,能不能把耳朵切成片。”
说完,目光一冷,握住刀柄,眼看就要挥下。
“等等!”
张镇舟,居然害怕了。他并不怕死,他怕的是死不了。他知道,就算慕景白割下他两只耳朵,他也不会马上死去,反而会在毒发身亡前,经受无数的恐惧和折磨。这他奶奶的,才是真正令人惊惧之处。
“怎么,你想回答了?那你告诉我,下令杀夏子信的人,是不是付姚?”
张镇舟的眉头微微动了动,他曾发过誓,要一辈子效忠付家,可此时的境遇,让他不由得生起了自救之心。尤其是慕景白刚刚的那些话,让他明白自己已经被付姚舍弃了,而这么多年,他却从来没有为自己好好活过一天。
慕景白敏锐地察觉到了他的心理变化,神思一动,“唰”一声竟直接挥刀砍下。
而就在千钧一发之际,张镇舟终于脱口而出:“他是万喜,是万喜!”
慕景白的刀,停在了半空中。万喜?这个名字他再熟悉不过,进京之前,他就已经知道,此人乃是长安宫的大总管,是太后跟前的第一红人。这么说,张镇舟真正想隐瞒的人不是付姚,而是……
想到这儿,他心下骤惊。
一切,都说通了。当年,付姚前往明王府宣旨,料他胆子再大,想来也不敢当场违背圣旨。那么,就只有一种可能,有人提前知道了皇上要特赦夏子信,所以抢先一步在付姚宣旨之前让万喜假传圣意,那个人不想让夏子信活着,她要借禁军之手,除去眼中钉、肉中刺。
那么,躲在幕后的真正操纵者,就只有一个人!
……
次日,南城大街,某处茶楼。楼中,几个百姓正在吃早点。
“诶,你们听说了吗,今日付二公子出殡,太后下了令,整个北大街至南大街都不许听见任何声乐色彩,否则格杀勿论。像青花楼、凤香楼这样的地方,至少三天三夜不能开门,被抓到直接查封。”
“这事儿啊,我也听说了。瞧,街口那家卖红豆的,今日天不亮都全部换成了绿豆,说是怕人通风,被抓到官府去。”
“不是吧,不就是死了一个公子吗,怎么搞得跟皇帝大丧一般,未免太过小题大作?”一个穿着长衣、戴着头巾,生得白白净净的“书生”听了,不屑道。
先前说话那人听闻此言,吓得脸色一白,慌忙冲他摆手道:“哎呀呀,这话怎么敢乱说。相府是什么地方,太后娘娘又是什么身份,谁惹得起啊,虽说付二公子自来没少欺压百姓,可咱们小平小民的,上头怎么说,我们也就怎么做,哪有反驳的理?”
另一人也跟着开口:“是啊,去年胡周国的使臣来接六公主,太后为了让公主高兴,让大轿从宣和门出来,绕走倚春园、再出正南门,一路上禁军赶走多少百姓商贩,闹出了两条人命,最后还不是不了了之。”
书生冷哼一声,道:“那是太后的命令,又不是六公主的意愿,能一样吗。”
这时,一个四十来岁、穿着布衣的“货郎”囫囵唏嗦了两口面,紧张地抬头问:“那个什么‘付二公子’难道是皇子不成,怎么死了还有这种忌讳?”
有人道:“他是丞相的儿子,离皇子,也就是一个‘姓氏’的区别。平常里,要什么拿什么,吃喝玩乐、牛马女人,说要就要,也不给钱,那嚣张霸道的模样,哪个敢惹?”
说着,他指着货郎身旁放着的一担百货,笑道道:“如你这一担子货,他若碰巧看上,你就只能自认倒霉喽。”
货郎又瞪眼又呲牙,暗叹幸亏自己没碰上。
先前说话那人又道:“所以说,这世上的事啊就是这样,投胎投得好了,高高在上,没投好,也就只能听凭摆布。对了,我还听说了一件事,那杀死付成玉的凶手,昨儿晚上被付大统领拿到灵前放了血,给祭杀了。这件事你们知不知道?”
“啊,你听谁说的?”
“不用听谁说,半个涼都都在传。我那小舅子在京都府当差,常跟上官大人去相府,知道得最清楚,说那凶手还是一个年纪轻轻的小伙子,被付成元放完血后,连头也给砍了下来,拿去当‘人头祭品’。”
“什么,还有这种事,也太吓人了吧?”
“嘿,这算什么,当年明王造反被抓后,越大统领任‘安定大将军’,与胡周国里应外合,夹击叛军,出战当日的大旗上,挂的都是人头,密密麻麻的全是明王亲信,一些被挖掉了眼珠子,一些舌头吊在外头,那才叫吓人呢。”
书生却忙问:“这么说,那个凶手已经死了?”
“那是,头都砍了下来,如何不死?”
“那,您可知他叫什么名字?”
“名字没听说,不过好像是姓‘慕’,叫慕什么白……”
这人话音未落,突听角落里传来“当”地一声响,几人一惊,不由同时回头,只见一个胡子拉碴、穿着黑衣的醉汉将桌上的酒杯打翻,他自己仿佛也被吓醒,胡乱掏出几个银钱扔在桌上,便跌跌撞撞冲了出去。
店家赶忙上去收钱,摇头嘀咕道:“这醉鬼,昨儿半夜就在这里喝,赶也赶不走,可把我这儿当客栈了。”
书生见状,也站起来道:“掌柜的,结账。既然今日相府大街这么热闹,我也瞧一瞧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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